22 明月
◎“他才不會騙我。”◎
三日後,獨孤澤一行人抵達了京城。
抵達的那一日,是由赫連笙和顧業潭帶着人親自去接的。
夏風炎熱,為表鄭重,赫連笙難得地穿了一身暗紅金紋的長袍,襯得人愈發白皙豔麗。
時辰還未到,禮部的官員皆站成兩排在城門口候着。
衆人眼不敢擡,耳朵卻豎了起來,聽最前頭兩位大佛交談。
“昨日讓人送去的茶葉,父親可有收到?”赫連笙道,“這是南邊送來的節禮。想着父親愛喝茶,就給留着了。”
顧業潭确實愛喝茶。
不過這個愛好只有親近的人知曉,衆官員交換了個眼色,啧啧稱奇。
一奇這驕縱任性的小殿下竟然也有這般說話的時刻,二奇他竟然肯這般為一個人下心思。
顧業潭是朝中出了名的四平八穩,這會兒額上也不禁沁了些汗。
“多謝殿下關懷。”他道,“臣收到了。”
赫連笙勾了勾嘴角,沒多說話,收回了目光。
不管顧業潭怎麽想,顧淵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
該盡的孝,他一分也不會少。
他們等了許久,一直等到赫連笙都有些不耐煩,不遠處才傳來車隊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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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精神一振,擡起頭看去,只見領頭一人禦馬而來,年紀不過三十餘歲,身着深紫長袍,頭戴銀質發冠,眉眼俊俏,一雙桃花眼裏皆是懶散。
正是北殷的二皇子,獨孤澤。
馬到近前,他勒緊缰繩,眼波一轉,一眼看見了最前方的赫連笙。
他嘴角一勾:“小笙長大了。”
上一次見赫連笙,還是三四年前,少年出落得愈發漂亮,倒是讓他有些驚訝。
“舅舅。”赫連笙叫了一聲,也笑了,“好久不見。”
因着獨孤雅的關系,他跟獨孤澤的關系也算很親近。
小的時候,獨孤澤每來一回梁楚,都會給他帶各式各樣北殷的好吃的好玩的,變着法的哄他開心。
“二位殿下要不移步驿館詳談?”
一旁的顧業潭适時開了口。
獨孤澤像是這會兒才注意到他一般,眯了眯眼,笑道:
“有勞大人了。”
身後的官員們讓開了一條道,讓北殷的一行車馬進去。
北殷族人生活在雪原一帶,面貌特征與穿着打扮都與梁楚稍顯不同。
且北殷族好戰,這一回,獨孤澤帶來的,都是體格彪悍的勇士,行走在路上,一時之間吸引了衆多梁楚百姓的目光。
到了驿館,粗粗安頓了一番,獨孤澤便跟着赫連笙進了房間。
一進門,獨孤澤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帶着看好戲的神情:“我聽說,你在這裏娶了個男人?”
這事赫連笙沒在信裏跟獨孤澤說,倒不是覺得娶男人丢人——
是娶了自己還沒追到丢人。
不過現在嘛……
“是啊。”他挑了挑眉,“你羨慕?”
“男人有什麽好的。”獨孤澤聳了聳肩,“硬梆梆的一點都不軟。況且……”
“梁楚男人心思還多,假模假樣,慣會甜言蜜語地哄騙人。”他嗤笑一聲,“你要是喜歡,跟我回北殷,我給你挑幾個乖的伺候,不更好?”
北殷民風開放,大多不喜拘束,随心随性。
當初獨孤雅和親梁楚,甘願被囚于深宮,獨孤澤是最反對的。
架不住姐姐一意孤行。
時至今日,他仍然對于這樁婚事嗤之以鼻。
赫連笙懶得跟他吵架。
“他才不會騙我。”他道,“到時候帶你見見他。”
獨孤澤撇了撇嘴。
“我出去跟那個顧大人聊聊。”他道。
“那是我岳父。”赫連笙道,“你客氣點。”
獨孤澤神情微訝,片刻後聳了聳肩,道了句“知道了”,便走出了門。
赫連笙在屋內坐下來,把玩着桌上獨孤澤給他帶的小玩意兒。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日頭高照,一切都顯得安穩有序,他卻無端地有些不安。
這份不安一直延續到他回府,看到坐在院中看書的顧淵。
對方一身白衣,是慣常的風姿如月,風吹過了一頁紙張,他的神情卻有些心不在焉。
赫連笙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蒙住了他的眼睛。
片刻後,掌心裏傳來了無奈的聲音:
“……殿下。”
“沒意思。”赫連笙覺得沒趣,坐在了他邊上,“你在看什麽?”
顧淵頓了頓,将封面翻給他看。
是關于治水的一本古籍。
近日又到了雨季,南方多水患。朝廷為這件事憂心忡忡。
顧淵被點了之後便入了翰林院,尚未被分配實職,只是在跟着學習。
他身份特殊,又年輕有才能,許多人正在觀望,看他會不會是下一個可以拉攏的對象。
往日,顧淵确實是想着為朝廷盡一份力,但是今日,他其實有些心不在焉,并沒有翻幾頁書。
他看着赫連笙托着下巴翻看書籍的樣子,開了口:
“北殷的使臣來了?”
“嗯?嗯。”
向來都是赫連笙纏着顧淵跟他說這說那,這還是第一次顧淵主動問起他的事情,赫連笙有些意外,但還是很快答了。
“舅舅他們在驿館休息。”他道,“我陪他聊了一會兒,明日還要進行夏獵,我就先回來了。”
不同于尚武的北殷,梁楚文人墨客居多,也講究風雅。為了改善這種局面,便開設了夏獵和秋獵。主要是從王公貴族開始,鼓勵民間強健體魄、習武練體。
這一回,獨孤澤來,便是恰好趕上了夏獵。
夏獵的地點在城郊,屆時,皇帝會論功行賞。
既然獨孤澤來了,他自然也受邀其中。
顧淵眸光一動。
“怎麽這個表情?”赫連笙笑了。
“春獵……”顧淵輕聲道,“你要去麽?”
赫連笙一怔。
“當然。”他道。
他是北殷出身,又是皇子,無論是出于何種身份,都是這次夏獵上必不可少的存在。
顧淵怎麽會問這種話?
“你不是也要去麽?”赫連笙道,“到時候我們再比一比。”
他還惦記着初見顧淵,對方比贏的那場箭。
顧淵動了動唇,沒說話。
赫連笙最終還是沒有找到自己那股不安的來源。
北殷是個古老而神秘的族群,奇聞異術不少。只可惜他只繼承了北殷的大膽任性,對于其他一竅不通,只能暫且将不安放下。
次日,他着一身騎裝,跟着顧淵到了獵場。
雖說是要和顧淵比,但是最終,赫連笙還是未盡全力。
他不太喜歡在這樣的場合出風頭。
因此,他只粗粗地獵了一只鹿和一只獐子。
夏日高懸,不多時,皇帝的禦駕駕臨,赫連笙擡起頭,看到了皇帝有些渾濁的眼睛,和不時咳嗽的樣子。
皇帝近來身體不适,朝中上下都知曉。
他收回了目光。
“明日我想進宮看看。”他跟顧淵小聲道。
他也許久沒見母妃了。
顧淵卻沒回答他。
他怔了怔,剛準備回身看他,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個清朗戲谑的聲音:
“小臣聽聞,梁楚人才輩出,各位皇子更是人中龍鳳,原本以為今日可以大開眼界,卻不曾想,倒是讓小臣拔了頭籌。”
是獨孤澤。
此言一出,梁楚的衆臣臉上皆變得有些難看。
剛剛的圍獵中,獨孤澤确是獵得獵物數量最多的。
只是夏獵本就是個讨個意趣,并無非要争個你死我活的意思。
獨孤澤這話一出,倒像是梁楚傾滿朝之力,卻比不過他北殷一人一般。
赫連笙皺了皺眉。
他覺得獨孤澤這話有些過了。
“二皇子勇猛不凡,氣宇軒昂。”座上,皇帝緩緩地開了口,“朕的皇子們最近确是懈怠了許多。”
獨孤澤一笑。
他招了招手,身後的猛士便上前一步,牽來了兩樣東西。
“這是北殷特有的火熘駒與玄鷹。”獨孤澤道,“火熘駒耐寒耐重,玄鷹目能視千裏。小臣代北殷一族,将此二物贈予陛下,願北殷與梁楚,能永續數百年前之情誼,和平共處。”
“二皇子費心了。”皇帝頓了一頓,“桑桂。”
“陛下小心!”
随着衆臣驚呼,只見原本正站在勇士肩上的那只玄鷹驀然張開翅膀,就要飛到皇帝面前。
衆人皆大驚失色,赫連笙來不及多想,正要上前,老太監已經擋在了皇帝身前。
玄鷹的爪子狠狠在他身上抓出一道血痕,然後飛了回去。
“二殿下!你這是什麽意思!”
衆臣之中,有人出列怒斥。
“抱歉啊陛下。”獨孤澤收回目光,語氣有些遺憾,“玄鷹性情剛猛,許是剛剛嗅到了真龍之氣,一時沒有忍住。陛下見諒。”
這是明晃晃的挑釁。
偏偏,獨孤澤從頭到尾只是言語挑釁,就連猛禽傷人,也可以以意外來解釋。并未有出格的舉動。
衆臣皆是敢怒不敢言,一時之間,場內一片死一般的肅默。
獨孤澤獲得了想要的效果,勾了勾唇角,正要招手,讓人把兩物送下去,卻突然聽到了一個溫雅的聲音。
“火熘駒。”那個聲音道,“孤聽聞,當年梁楚開國之戰,梁楚皇帝深陷困境,當時的北殷族族長便是騎着火熘駒自敵軍之中,将□□皇帝救于危難之間。”
“自那時起,二人便結為生死之交。”
獨孤澤有些意外地擡起眼,片刻後勾起了嘴角。
“正是。”他道,“這位是……”
“朕的四皇子。”皇帝開了口。
“四殿下說得是。”獨孤澤颔首,“越帝與我族族長之誼百年難得,實在是彌足珍貴。小臣也羨慕欽佩不已。”
“欽佩不已。”赫連瑾溫雅地笑了笑,“從二皇子的所作所為,孤可看不出欽佩不已。”
獨孤澤一怔。
“殿下這是何……”
“嗖——”
是羽箭破空之聲。
衆人皆尚未回過神之際,剛剛還在猛士身上站着的猛禽驀然一聲慘叫,随即,倒在了血泊之中。
獨孤澤的臉色猛然一變,擡起了眼。
作者有話說:
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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