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對門

季思年很久沒有來過魚躍龍門花園了,從綠化帶間穿過時還有些晃神。

他看着謝舟自顧自走在最前面,便趁機蹭到了謝航身邊,清了清嗓子。

無意間碰到了肩膀,季思年現在對這些肢體觸碰視若無睹,全然不似當初傷腳時扶一下都退避三舍的樣子,反倒是謝航不自在地讓開了兩步,沒想到季思年又蹭了過去。

“問你個事兒,你妹妹有男朋友嗎?”他壓着聲音問。

謝航看他一眼,也壓着嗓子說:“沒有。”

“是真沒有,還是你不知道啊?”季思年追問。

謝航被他說得有些莫名其妙:“真沒有。”

這話題有些奇怪,季思年看着他不像是要撮合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往下說,只好生硬地接了下去:“哦,她居然沒有男朋友啊,長得漂亮人也聰明……”

謝航說:“跟這沒關系,不是別人挑她,是她看不上別人。”

季思年怎麽聽怎麽感覺自己被內涵了。

一直到走到樓下時,他才想起來問一個關鍵問題:“你知道我今晚不回家?”

謝航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知道。”

季思年也懶得去問他怎麽知道了,按照謝航這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話的性格,問了也是白問,還不如自己多長點心眼。

要不以後被謝航賣了還美滋滋給他數錢呢。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家教之餘走進這間屋子,客廳依舊收拾得幹淨整潔,連吊頂燈都擦得一塵不染。

季思年留意過,這套房裏只有一間書房一間卧室,沒有其他客房了,估計挪不出單間給他:“我睡沙發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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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謝航說着,從鞋櫃頂的小盒子裏拿出一串舊鑰匙,轉身走了出去。

季思年眼睜睜看着他走到對門,打開了門鎖。

“晚安。”剛換好拖鞋的謝舟臉朝着他,眼睛卻還在瞄手機,露出一個假笑,把他從屋子裏推了出去,在身後關上了門。

“什麽……”

他站在樓道裏,只有對面的謝航還敞着大門,朝他勾了勾手。

缺心眼,是真的缺心眼,來了這麽多次都沒發現八樓這一整層都是謝航家的。

季思年在心裏唾棄了一下自己,跟着謝航走了進去。

“一梯兩戶,兩戶都是你的,你這房産夠豐富。”他小聲說。

謝航站在門口,等他走進來之後才說:“不過剛剛在樓下看到這套房亮着燈。”

他說完就關上了門,樓道裏的聲控燈頓時被門隔絕在外,屋裏又是漆黑一片,季思年被他這話驚得脊背一涼,冷汗争先恐後地冒出來,下意識就往後一靠:“我靠!”

他一腳踩在了不知什麽東西上,估計是謝航的鞋,眼前烏漆嘛黑伸手不見五指,他連自己的胳膊腿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了,重心一個不穩,整個人都砸在了謝航的身上。

“哎!”謝航想往後退,奈何季思年下面踩着他的腳,上面抓着他的手,還是背對着他摔下來的,連扶都扶不住,兩個人疊着就摔在了地毯上。

季思年屬實是摔懵了,這屋子連一絲光源都沒有,他用力睜着眼也看不清此時是什麽情況,只能憑感覺猜到他們的姿勢應該十分怪異。

因為他只有一只手摸到了毛茸茸的地毯,另一只手按在謝航的手腕上,屁股底下很硌,被他坐着的是一條腿,可自己的右腿似乎還纏着一條腿。

他想象不出來怎麽能夠一邊纏着謝航的腿一邊坐在他的另一條腿上。

他又沒拄拐杖,兩個人哪來這麽多腿?

季思年:“我靠,你沒事吧?”

他擡起一只手在空中揮了兩下,被謝航一把抓住:“別動,你已經打我三巴掌了。”

“哦。”季思年一聽就樂了,“你能看見我啊,夜視能力還挺好。”

“起來。”謝航微微曲起腿。

季思年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動作這麽笨拙,就差原地打滾了,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坐在旁邊止不住地想笑。

窸窸窣窣一陣響,客廳的燈終于打開,謝航走過來蹲在他面前:“腳沒事吧?”

季思年感覺自己像耷拉着耳朵趴地上的鋤頭:“沒事。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講鬼故事的愛好啊?”

“随便講的,沒想到會吓到你。”謝航遞他一只手,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這一套的戶型和隔壁一樣,不過裝潢明顯要亮一些,不是暗色調的家具和地板,看着沒有那麽壓抑。

季思年想換個鞋,結果拉開鞋櫃發現裏面空空如也:“你平時就住這邊嗎?”

“不住。”謝航走進屋裏去開窗,“你翻翻一次性拖鞋在哪裏。”

這地方确實像久不住人,季思年轉了兩圈,雖然沒什麽地方積灰,可冰箱、衣櫃還有其他能收納的地方全都是空的。

“為什麽不住啊。”他随手拉開了一個顯眼地方的抽屜,本以為依舊是空蕩蕩,沒想到裏面居然被塞得滿滿當當——都是藥。

喹硫平。

他立刻把抽屜合上,猛地站起身退了幾步,再也沒有碰過那一排櫃子。

“不想住。”謝航從卧室走出來站在門前,看着他有些拘謹地立在原地,沒有說話,只是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櫃子上。

季思年在心裏嘆氣,這腦子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騙不過去。

謝航只看了一會兒就不再看,似乎沒有對此産生任何情緒,輕描淡寫地說:“褪黑素。”

騙鬼呢。

沒有找到一次性拖鞋,季思年也就懶得洗澡,打算将就将就随便睡一晚上,被謝航抗議,強行換上了他的拖鞋輪着去洗:“我不允許我的床上有人一身火鍋味兒。”

“那你允許有人穿你的內褲?”季思年扒着門邊。

謝航動作半點沒停,把他推進了衛生間裏:“我是嫌熏,不是潔癖。”

“我他媽的!那味兒是我衣服上的,又不是我的!”季思年的聲音隔着一道門聽着有點遙遠。

謝航的腳步聲漸遠,過了一會兒又回來,敲了兩下門:“新衣服放門口了,你的一會兒拿出來洗。”

“啊。”他就是随便一喊,謝航這樣當真了還讓他有點不好意思。

手邊的架子上擺着一個新的沐浴露,洗完才發現這味道和謝航平時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換上白色T恤,被這股淡淡的香味包裹着,忽然有些隐秘的悸動。

抱着一堆舊衣服走出來時,謝航正坐在椅子上看手機,指了指門口:“送到對門洗,這邊的洗衣機裏都是灰。”

洗個衣服還得長途跋涉。

季思年不敢再提意見,惟恐他繼續語出驚人,只好老老實實地去敲對面的門。

“你沒有鑰匙嗎!”謝舟在屋裏喊。

他才想起來這碼事,又懶得走回去拿鑰匙,嘆了口氣:“忘記了。”

屋裏靜了靜,接着是趿拉着拖鞋的淩亂腳步聲,謝舟拉開門時還有些震驚:“是你啊,我還以為我哥。”

她的視線落在那堆衣服上時更震驚了,張着嘴沒說出話。

季思年看着她的表情,決定解釋一下:“他讓我拿來洗。”

“哦。”謝舟還保持着那個目瞪口呆的表情,讓開幾步。

洗衣機旁邊的地上放着一袋洗衣粉,季思年把衣服扔進去:“現在洗還是明天?”

“現在洗吧,我暫時不睡覺。”謝舟驚疑不定地打量着他,還不忘叮囑一句,“我來就行,你回去吧。”

“行。”季思年準備走,又仔細看了幾眼,才發現地上那個袋子不是洗衣粉,居然是一袋沒有開封的狗糧。

狗糧?

樓道裏比空調房悶熱許多,他迅速走回對門,謝航還坐在原地,只不過面前多了一個筆記本電腦。

“你家養狗了嗎?”季思年問。

謝航一愣,扭頭看他:“什麽?”

季思年被他盯得一怔:“我看見洗衣機旁邊放了一袋狗糧。”

“哦。”謝航垂下眼睛,很慢地在鍵盤上打字,“沒有養,只是我媽一直覺得......她養了。”

“嗯?”季思年有點沒聽明白。

謝航把筆記本合上:“沒事。”

“那個牌子的狗糧挺好的,我家的金毛喜歡吃。”季思年随口說着。

謝航說:“那只狗叫鋤頭?”

季思年聽出來他語氣裏的嫌棄,笑了起來:“啊。”

“挺好的。”謝航仰頭靠在椅背上,專注地看着他,“你起的名字啊。”

“是,剛買回來的時候才兩個月大,”季思年樂了,“還是只小奶狗,看着又弱又小,我媽說賤名好養活,鋤頭以三票的微弱優勢戰勝了鐵蛋和二柱,後來果然越長越猛。早知道也起的洋氣點了,不知道鋤頭會不會被其他狗嘲笑。”

這套房裏的兩間屋子都鋪着新被褥,他們兩個一人一間分了,在關門關燈爬上床之後,季思年還能聽到謝航的笑聲。

“別笑了!”他坐起來喊了一聲,喊完也跟着笑起來,“鋤頭下次見了面咬你啊。”

這一覺睡得還算香,季思年腦袋一沾枕頭就睡着了,一夜無夢到第二天九點多才醒。

睜眼的時候他還沒緩過神,盯着天花板半天才記起來這是謝航家。

他本來是認床的,上次去尹博家花了兩天才适應,結果剛能睡好覺就摔傷了腿。

他還以為這次也會失眠。

季思年趴在被子裏,迷迷糊糊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才發現謝航在一個小時前就給他發過微信。

謝航:“有點事出門,應該晚上回來,醒了自己去吃飯,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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