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融化
“有事嗎?”謝航直勾勾地看着他。
尹博被這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敵意搞得頭疼:“你在我們院裏打架,打傷了人我們有責任關系的,事情總得處理吧。”
謝航沉默了一會兒,扶着牆站起來,拉着季思年就要走。
“把我一起當精神病處理就行。”
“哎!”季思年被他拽得一個踉跄,跌跌撞撞跟在後面,“你幹什麽去?”
謝航一聲不吭地走,季思年低下頭,看到拉着他的那只手的指節都擦破了。
能感受到林護士和尹博是一路目送着他們走的,居然誰都沒有開口阻攔。
進了樓梯間後,謝航收了手,獨自走在前面。
季思年拿出手機來,發現新換沒幾周的鋼化膜不知什麽時候又被磕出了一個坑。
命途多舛的鋼化膜。
他邊下樓邊打字:“他是我朋友,這事會牽連到院裏嗎?你剛也不攔一下。”
沒過多久尹博回了語音,他點了轉文字:“不會,我就是那麽一說,家庭糾紛自己解決。他這是忍太久了才爆發,攔着也沒用。憋尿憋久了膀胱還會炸呢。”
這比喻怎麽跟罵人似的!
一走出樓迎接他們的又是刺眼的陽光,季思年擡手擋了擋,眯着眼快走幾步:“你要去哪啊?”
謝航胳膊上有幾道抓出來的血痕,他漫不經心地低頭看了幾眼,低聲說:“吃飯。”
“你沒吃午……行吧,現在三點多,哪有飯店能吃上飯。”季思年四下看了看,“小吃街那頭有個肯德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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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有些想笑,隔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你要想聊,吃完咱另找個地方聊,你要不願意聊,這頓飯得你請客。”
“嗯。”謝航臉上帶了點笑意,慢慢沿着路邊走着,“在肯德基就不能聊了?”
“那氛圍能聊出什麽東西來。”季思年說,“再給你點個開心樂園餐,哄小孩呢?”
風吹得樹葉簌簌響,他們一路安靜地聽着,快要走到頭了,謝航忽然說:“開心樂園餐是麥當勞的。”
“……你真行。”季思年嘆了口氣。
他們推開肯德基的門,選了個靠窗的角落,季思年起身去點餐:“你要不要打電話問問那邊情況?”
謝航懶洋洋地看着他:“關機了。”
季思年欲言又止,直接轉身走開。
也不知道他今天來這一趟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能明顯看出來謝航終于摘下了那張菩薩面具,也把肩上的擔子撂下來,變得真實随性了不少。
他分不清這算不算破罐子破摔,不過如果這樣一來,謝航可以有機會講出來壓在心底的煩惱,起碼能輕松一些吧。
季思年是一手端着一個餐盤回來的,每個餐盤都堆得快要溢出來。
他往桌上重重一放,謝航草草數了數,雞塊夠他吃一禮拜的:“點了這麽多?”
“瘋狂星期四。”季思年笑了笑,“我走到點餐臺了才發現。”
四個蛋撻盒子摞在一起,他拆了一個推過去:“都是剛做好的,吃不完給你妹帶回去。”
新出爐的蛋撻散發着濃郁的香味,謝航攪了攪可樂裏的冰:“你不吃?”
“誰三點鐘吃飯啊。”季思年托着下巴,掃了眼他唇角的傷口,“你沒傷着吧,這一胳膊的血道子,不知道的以為你是跟鋤頭打的架。”
“沒事。”謝航咬着吸管說。
“那人是你……”季思年開了個頭就止住。
“我爸。”謝航淡淡接了下去,“不是說另找地方聊嗎?”
“行行。”季思年靠回椅背上,發現幾句對話的功夫謝航手裏的可樂都快見底了,“別光喝啊。”
謝航晃了晃杯子,喝到徹底只剩下冰塊之後才放在一旁:“壓一壓,我還是……反胃。”
“反胃?”季思年愣了,“被惡心的還是被揍的?”
“被惡心的吧。”謝航把漢堡從盒子裏拿出來,大概是因為這個時間段沒有顧客,漢堡組裝得十分精良,平時都是一打開包裝就嘩啦啦掉一手菜葉子,這次居然全都工整地碼在面包片和肉餅中間。
季思年把蘸醬撕開,拿了塊雞塊,被燙得連吹好幾口氣:“算了,你要是想說就說吧,我現在覺得肯德基也挺不錯的。”
謝航咬了口漢堡,細嚼慢咽之後才緩聲說:“我沒想說。”
“靠。”季思年笑了,“那我問,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沒睡覺?”
“嗯。”
季思年又問:“你家裏的藥,是你吃的嗎?”
“不是。”謝航說。
“行。”季思年點點頭,“就問這些吧。”
謝航用紙巾擦掉指尖沾上的醬,有些意外。
這兩個問題其實還挺有技術含量的,都沒觸犯到他的隐私部分,一個旁敲側擊确認了他昨天确實有心事,且與今天大概率是同一件事,另一個确定他處于精神穩定狀态,不至于等會兒聊一半還得打110。
他嘆着氣,之前還想過,讓季思年與他待在一起的時候能夠不用這麽累,結果不僅沒做到,還讓人家拉了回架。
“一會兒要去哪裏?”他問道。
季思年說:“好地方。”
有關于這好地方,謝航只猜到了一半,本以為會是咖啡館一類,結果居然是個清吧。
這家清吧的位置有點刁鑽,在上次吃火鍋那家商場底下的商業街,有個不起眼的狹窄入口,順着入口上去,樓梯又窄又昏暗,兩側畫着低飽和度色彩怪異的塗鴉。
在轉角處有一棵塑料做的仿真樹,較高位置挖了個很逼真的樹洞,裏面一團毛茸茸的白色。
“貓?”謝航問。
“假的。”季思年領着他一直上到二樓,二樓是個小小的空間,有左右兩扇門,分別挂着木質小牌子,左側寫着“鬧吧”,右側寫着“清吧”。
季思年偏頭看着他:“挑一個。”
“左邊是廁所。”謝航嘆了口氣,推開了右側的門。
“你來過?”季思年訝異地挑了挑眉,跟着他走了進去。
謝航說:“聞到了。”
門後別有洞天,這家清吧的裝修風格很有趣,不是慣用的鐵藝吧臺,全部是木質的,吧臺的最側邊設計了一個小洞,一只松鼠露出來半個身子正往外鑽。
此時清吧裏人不多,吧臺裏的調酒師正靠在一棵假樹旁邊玩撲克,看上去是在研究什麽魔術。
季思年挑了個隐蔽些的位置,這地方有些昏暗,他按亮了牆上一個小小的堅果樣式的壁燈,投射出一片暖黃色的光。
“這地方挺清靜的。”季思年戳了兩下桌上的盆栽,“知道的人不多,基本都在樓下餐廳吃飯。還是尹博給我推薦來的,他跟他女朋友總來。”
他頓了頓:“就是剛剛穿白大褂那個,他是我發小。你喝點什麽嗎?”
等了一會兒不見謝航說話,他擡眼看過去:“嗯?”
謝航似乎剛剛回神,重複了一遍:“女朋友?”
“在鬧分手,現在不知道複合了還是分了,”季思年說,“你倆認識?”
謝航今天不知怎的反應奇慢,聽完愣了會兒,又重複道:“分手?”
“分不利索,他想複合,一直在争取,我估計那邊也不想分。我怕戳着他傷心事,一直沒問結果如何。”季思年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你怎麽了?”
謝航盯了他半天,忽然低聲笑了一下,用力閉了閉眼,長出一口氣靠在椅子上:“沒事。”
他這樣子就像撐着一口氣完成了遺願,徹底了無牽挂撒手人寰一樣。季思年皺着眉用腳從桌子底下碰了碰他:“怎麽了?”
謝航仰着頭,慢慢睜開垂眼看着他:“沒事。我不喝。”
“那我去點一杯。”季思年一邊說一邊瞄他,“你別突然暈過去啊。”
“嗯。”
他側過臉看了一會兒季思年的背影,再次閉上了眼。
脖子上應該也抓破了,一直火辣辣的疼,肋骨被磕的那一下差不多也紫了,随便一碰就泛起鈍痛。
不過打得挺爽的。
他沒想到季思年會來,更沒有想到自己那個失控的模樣會被人看到。
應該挺吓人的,他那個時候腦子裏一片空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從玩具房裏離開。
十年前他打不過謝成,被謝成一怒之下甩在地上,好在他提前在地上鋪滿了布娃娃,沒有摔傷也沒摔殘。
十年後他打得過了,把謝成推倒的一瞬間滅頂的恐懼讓他話都說不出來,他怕自己的力氣太小、下手太輕,被謝成掀翻開。
他承受不起那樣的後果了。
謝航扯出一個笑。
如果讓他在全宇宙選擇一個人永遠看不到他的這一面,他一定會選擇季思年——他下定決心要成為朋友的季思年。
但是季思年居然沒有怕他。
一個正在精神病房門前攻擊人的疑似精神病。
還願意聽他“聊一聊”。
謝航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從療養院出來到現在,他都像是觸發了下意識的自我保護一樣,主動忽略了之前發生的一切。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想好待會兒要從哪裏開始聊。
只是他意外的沒有對此産生任何抵觸情緒,他原以為自己很難開口與人聊起童年,也許是因為反正都被看到了,那些往事在襯托之下也就變得不算難堪,沒有那麽難以啓齒了。
謝航舔了舔嘴角的傷疤。
那個男生不是他的男朋友。
季思年……沒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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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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