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晚會
季思年翻了個身,手機鎖屏顯示現在是淩晨三點半。
他就料到依着自己認床的破毛病,今晚必定難以入睡,但沒想到能有這麽煎熬。
其他幾個室友應該都約會周公了,沒怎麽聽到翻身聲,鐘濤看上去睡得最香,縮在床簾裏很舒适的樣子。
季思年打開手機備忘錄,裏面已經有五百多字的睡前感想,最後一行字只打了一半。
“假設:我喜歡”
季思年睜眼瞪到了天亮,宿舍裏的第一聲鬧鐘響起的時候,他躺得渾身酸痛,直接爬下床拿着牙刷毛巾走了出去。
需要時間來确定一下。
他目前無法對此産生判斷。他與謝航中間夾雜了太多東西,複雜的原生家庭、不算單純甚至已經有些越界的友誼,以及身處異地時作為熟悉老朋友所帶來的的安慰感。
這些當然不能成為擾亂或者催化一段感情的要素,可是季思年沒辦法脫離它們去進行純粹的識別。
謝航和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沒有參訓的這幾天過得飛快,他坐在操場旁邊看着一個個方陣發呆。
在三操訓練的基本都是住在北園的理科院,化學院的方陣離他最近。
無論在哪裏,謝航都是很亮眼的存在,哪怕和其他人穿着一樣的迷彩服,混在人堆裏曬着太陽,他也能一眼認出來。
季思年甚至分辨不出來這是因為他太熟悉謝航的背影,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抽絲剝繭不适用于感情,他難以追溯起源。
其實當某一種情感已經具象化為實際動作或鮮明可感知的情緒時,就意味着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季思年把目光轉向醫學院的方陣,決定做一個對照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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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也能一眼找到尹博的話......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個單獨在隊列外罰站的人。
罰站的尹博面朝這個方向,與他目光相接,甚至對着他挑了挑眉。
季思年立刻把頭轉過去,宣告實驗失敗。
軍訓的最後一天晚上是迎新晚會,中午結訓,鐘濤和曾宇從吃完飯就躺在床上補覺,一個比一個虛弱,曾宇是水土不服病了幾天,鐘濤是換了環境睡不好覺。
不過他倆仍然掙紮着提前兩個小時起了床,美其名曰為迎新晚會加以準備,誓做新生中最兩眼的兩根草。
兩根草捯饬了半天,臨走時白宇輝仍然沒有出現。
季思年靠在門邊問道:“鎖門嗎?”
“鎖吧。”曾宇說,“他陪對象去了吧,應該不會回來了。他女朋友是化院的,估計他一會兒都不來咱們這邊坐。”
季思年手中動作一頓:“可以去其他院的地方?”
“可以呗。”鐘濤站在消防箱前,用箱面反光整理着襯衣,“坐最後一排就可以,反正一會兒亂起來了沒人管。”
迎新晚會在七點鐘才開始,先是官網同步直播的領導致辭環節,之後才是節目表演。禮堂還算氣派,烏泱泱的新生坐在臺下,燈光耀眼,電子橫幅上寫着歡迎安城大學新生一系列的話。
這樣的熱烈氛圍終于給軍訓後萎靡不振的新生帶來了“我真的考上了”和“我是大學生了”的實感,期待和興奮混雜在禮堂內。
領導致辭的環節很長,季思年坐在最後一排靠着椅背,過了最初的興奮勁後,腦袋越聽越昏,當校長開始念安大這些年的榮譽校友和榮譽事跡後,他連眼睛都睜不開。
直到有人輕輕拍了拍他。
季思年一下子坐直,晃神中還錯覺是高中例會打盹被抓包,扭頭一看居然是剛剛坐下的謝航。
他愣了一下:“你不去你們院那邊?”
“剛出去接了個電話,往前面走太礙事。”謝航低聲說。
季思年沒有說話。
謝航似乎曬黑了一點,也有可能是他們坐在暗處,燈光打不到。
後面的節目表演環節終于将氣氛拉到最高點,禮堂裏的每個座位旁邊都放了根塑料海綿包的熒光棒,主持人上臺時禮堂頂的燈驟然熄滅,只剩下臺上的幾束聚光燈,一片驚喜的呼聲後,熒光棒陸陸續續亮起來。
星星點點的燈光,音響發出的巨大聲浪,開場的第一個節目就是舞蹈串燒,伴随着強有力的鼓點,季思年的心跳仿佛跳出了今年第一快。
絕對比高考時、查成績時、收到錄取時都要快。
過道裏架着好幾臺專業的攝像機和搖臂,坐在前面的人也拿出手機拍照。
絢爛燈光在場內流轉,炸裂的音樂将所有人的呼吸全部調整同頻。
“你參不參加理科院的六維聯賽?”謝航忽然問了一個略有些不合時宜的問題。
場內的聲音太響,他不得不湊到他的耳邊,季思年的眼睛還盯着臺上跳舞的男生,謝航的聲音仿佛被放大無數倍,淹沒過了一切呼喊聲。
“不參加。”他聽到自己說。
謝航側過頭看着他。
別看了。
季思年避開他的眼神。
“周英凡找我組隊。”
“嗯?”他剛聽清就立刻轉過頭。
謝航不躲不閃地接住他眼裏的震驚:“我還沒答應,你參不參加?”
串燒結束,所有參與舞蹈表演的演員一起上臺,放了一首節奏很快的合舞。
“我要是參加呢?”
“我拒絕他,跟你去。”謝航說。
臺下揮動成一片的熒光棒映出彩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季思年半天才說:“我要參加。”
他被這躁動的音樂鬧得也有些不清醒,無名的興奮感順着心底竄遍全身,他看着舞臺上的領舞轉了個漂亮的圈,背後的大屏幕上是随着鼓點變幻的黑白圖案,他忽然想起來什麽。
“不是,不管我參不參加,你都得拒絕他啊。”他再次轉過頭,“還有,你倆什麽時候認識的?”
謝航看着他笑了起來。
舞臺上的音樂再次掀起新一輪歡呼,伴着眼花缭亂的燈光。
謝航的這個笑裏帶了些意味深長,夾着一些心照不宣。他早就猜到了這句話。
季思年沒有再看他。
禮堂裏開着空調,他仍然感覺到在升溫。
季思年眨了眨眼睛,跳到嗓子眼的心髒被他強行按回原位,流動的光影間他仿佛回到了暑假裏的那間KTV包廂裏,在舞蹈的結束動作定格那一刻舞臺邊炸開幾束亮白色氣霧,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又放下手。
歡呼聲與尖叫聲此起彼伏,或明或暗的燈光和搖晃的熒光海,以及謝航這個頗有些暧昧不清的笑。
有些事确實是氣氛到了才能想通,夜裏的輾轉反側和操場上的無數次自我論辯都是無用功,不受控的情緒是最直接的證據。
他就是在喜歡謝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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