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新夢
白宇輝臉上的欲言又止太明顯,季思年直視着他,等了半天也沒等來下文。
新的學期第一個學習任務,有時間去蹭尹博的課,好好學學如何分析這幫人的面部表情什麽意思。
白宇輝撓了撓他的黃毛,走回去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季思年跳到地上,拉開陽臺的門,鐘濤連忙問了一句:“你要幹什麽?”
他問得過于急迫,季思年甚至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查寝時的注意事項,也沒有不能晚上進陽臺的離譜規定。
他實話實說:“吹風。”
鐘濤“哦”了一聲,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反應過度,不過仍舊整個人都緊張兮兮的,想了想說:“我也去吹吹。”
曾宇和白宇輝都看着他們。
季思年終于把繃緊的神經從謝航身上分出來幾根到寝室上,後知後覺這屋裏的氛圍有些古怪,是他從迎新晚會離開的那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嗎?
他掃視了一圈,直接轉身走進陽臺。
鐘濤立馬跟了上來,和他一起靠在圍欄上。
陽臺下面是好幾個枝葉茂盛樹冠連成一片,透過樹葉間隙能看到走過去的學生。
季思年叼着煙杆偏過頭,屋裏的燈光映在他的側臉上。
鐘濤看着他愣了愣,有些尴尬地說:“啊,你是出來……”
“抽煙。”季思年重新将目光放到樹冠上,吹出一口白霧,在不算涼爽的晚夏夜裏消散得很慢,“我總不能在屋裏抽。”
“哦。”鐘濤的出衆社交能力驟降,似乎是有點接不上話,幹巴巴地說,“在屋裏也......反正霧化煙沒有味道。”
誰說沒有味道,還有人嫌月季花味道大來着。
季思年低頭笑了笑。
鐘濤的語塞狀态持續了很久,大概是他忽然發現了室友不止有表面所展露出的友善樣子,心情差了也會冷着臉,拽起來都撈不出一個話題。
雖然季思年表面所展露的樣子也不算多友善。
“有事?”他問。
鐘濤搖搖頭,臨走時才說:“你看看咱們學校論壇吧。”
論壇?
他第一反應是有人拍到了他跟謝航深情遞花的畫面,轉念又立刻否定,真不會有人能無聊到這個程度。
季思年掏出手機,拿游客號登了論壇看,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又輸入學號換了學生路徑,剛一打開就看到被頂到第一的熱帖,已經有三百多條回帖了。
南苑有一個男生自殺了。
季思年看着這個标題,手指僵在空中沒有點開。
“【閑聊】當這個帖子發出來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了。”
他按上鎖屏,感覺有些心悸。
回到屋子裏時白宇輝已經不在了,曾宇和鐘濤同時扭頭看着他。
季思年嘆了口氣:“你們不用擔心那些……我真沒事。”
這些人是真容易想多,他今天晚上也沒表現得多奇怪,都能一股腦聯想到這上面去。
就算跳也不會從二樓跳,他左腳剛養好。
這話說出來不太合适,季思年選擇閉嘴。
那個帖子像一枚沉重的砝碼壓在心裏,他說不出來為什麽,可就是一陣陣的發慌。
等到熄燈後躺在床上,他才點開了那個帖子。
“我知道一定會有人說我死都死不安生,非要傳播焦慮,不過這個帖子大概率會被審核滅在公之于衆之前,所以也許我的讀者只有您一位。無所謂了,就是有些話不想再憋着了。看在我連絕筆信都認真遵循發帖格式的份上,不要立刻毀掉它。”
季思年翻了個身。
“其實不應該來返校,我剛剛就後悔了,所以回宿舍把行李都收拾好才走,以免室友看到了遺物心裏不舒服。在這裏向我的室友道歉,非常對不起。”
“實在是撐不住了。不要為我惋惜,我在走之前特意去吃了安城最貴的、惦記了很久但沒有錢去吃的西餐,很滿意,沒有遺憾了。”
“其實之前大夫診斷我沒有自殺傾向,在那時我也确實沒怎麽往這方面想,但這種念頭一起就很難放下,我沒辦法自救,我太累了,我不想每天吃不下、睡不醒、渾身疼還總是莫名其妙地流眼淚了。”
手機熒光刺得眼睛有些疼,季思年擡手按了按。
“現在是淩晨三點二十四,我寫下這幾段話,似乎是我這半年來頭腦最清醒的時候了。自從開始吃藥以來記憶力下降太嚴重,每天睡醒了也都昏昏沉沉的。馬上就是三點二十七,是我的生日,來不及了,不說了。”
“以下為結語,我本科畢業論文的致謝部分引了一句有點俗套的話,用在這裏贈給所有掙紮在生活裏的朋友們:希望有人愛你。”
季思年再次刷新的時候,發現這個帖子已經消失了。
不是“帖子已删除”,而是“管理員已鎖定”。
幾段非常平靜的遺言,昙花一現卻狠狠擊潰了他心底的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季思年把臉壓在枕頭上。
他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夢裏有迎新晚會上的燈光和音樂,有冒着煙的關東煮,禮堂縮小扭曲成了一趟運行着的高鐵,前半段都模模糊糊看不清,像被霧籠罩住。
後半段是謝航站在天臺上,手裏拿着一朵粉色的月季花,腳底下鋪滿了藥片、病歷本和毛絨玩具,他就那樣看着他,然後向後倒去。
季思年連步子都邁不開,兩條腿像灌了鉛,怎麽樣拼命地撲過去都抓不住他的衣角,他用力一蹬,蹬在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上,“嗡”一聲鋪天蓋地響得他想吐,眼前猛地一黑,他醒了過來。
季思年喘着粗氣,眼神過了許久才聚焦,宿舍裏只有鐘濤的床帳裏面亮着燈,鐘濤撩開床簾一角,捧着一本單詞書看他。
“怎麽啦?”他用口型問。
看來他剛剛是真的一腳蹬在了床上的什麽鐵杆子上,而且發出了一聲不小的動靜。
季思年愣了一會兒,才慢慢坐起來,想搖頭才發現自己趴着睡了一晚上,脖子酸痛得快要掰不正了,只好換成擺擺手。
他摸出手機來看,六點二十分。
209平時定的鬧鐘是六點半,洗漱加上慢慢悠悠吃早點剛好能提前十分鐘到教室,這個點其他兩個室友都還沒有起。
腳踝骨慢慢泛起疼,季思年抓了兩把亂糟糟的頭發,一點一點将跳得飛快的心髒平複下來。
他才感覺出來後背都是冷汗,發了會兒呆就爬下床,找了身新的衣服換上,推門出去洗漱。
從起床到吃早飯,再到開了輛共享單車去教學樓,又面無表情地看着曾宇在樓裏接了杯咖啡,最後幾個人一起找到教室,挑了個前排坐下。
從始至終他都處于游離狀态。
季思年非常熟悉這種狀态,高考前有一段時間就是這樣,什麽都不過腦子,眼前走馬燈一樣看着人來人往,可就是想不清楚事情,前一秒做了什麽下一秒就能忘。
這被他概括為自己想要逃避時身體自動觸發的保護機制。
可有些事哪怕克制着主意識不去深思,夜裏也會在夢中出現。
真他媽的,明天去找尹博借那本夢的解析看。尹博天天大罵弗洛伊德又扯淡又合理,他現在是真想看看到底怎麽個扯淡法。
白宇輝沒跟他們仨坐在一起,他女朋友在旁邊來蹭課,兩個人坐在靠後一排。
“真好啊。”曾宇翻着教材,“太感人了,我要是有沒課的早八,天王老子來了我都不起床。”
“最感人的是人家化院的,壓根沒幾節是沒課的。”鐘濤在旁邊舉手機,對着階梯教室錄了個小視頻,嘴裏念念有詞解說着,“這是本學期的第一節 課,好大的教室,那個是投影設備,看着也很牛……”
化院的。
季思年趴在桌子上,漫無邊際地想萬一她跟謝航是一個班,說不定能套一張課表來。
套一張……
他是不是可以直接找謝航要?
我看看你們課表——應該是很平常的一個問話吧。
陸續有同學走了進來,季思年看了一圈,管院還是女生更多一些。
他百無聊賴地擺弄着手機,對鐘濤說:“你剛錄的視頻發我一下,我轉給我媽看一……”
季思年的話說了一半就斷在嘴邊,微信裏進了一條新消息。
謝航發了個文件給他。
他想都沒想就點開,居然是那個六維聯賽的報名表。
“發過來了沒?”鐘濤下意識瞥了一眼,季思年是趴在桌子上端着手機也沒有避人,直接就看到了他手機界面上點開的報名表。
“啊,這個,你打算去參加嗎?”鐘濤問,“我跟曾宇都準備報一下,反正初賽是線上的,參加就加綜測啊。”
也許是話裏的意思暗藏着“我倆組隊了但是沒跟你說”,鐘濤說完就輕咳一聲,露出了一些極力掩飾的尴尬。
季思年都為他感覺累,每天操碎了心努力維持着寝室和諧,其實他并不是很在意這些,也沒有鐘濤想象出來的那麽不好說話。
就他不全面的觀察和為數不多的相處時間來看,曾宇和白宇輝都是很獨的那一類,他自己當然也是,鐘濤其實沒必要努力把一個寝室都發展成多形影不離的兄弟,不鬧矛盾就可以了。
“嗯。”季思年點點頭,“我和朋友去。”
他對着謝航的聊天框,很久之後才發了一句:“你什麽時候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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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停在這個階段!明天繼續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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