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蔚藍的天空幹淨清澈，雲朵稀稀薄薄像飄蕩的煙塵，清晨的陽光并不強烈，只有恰到好處的溫和，空氣中漂浮着新生的味道。男人托着腮凝視窗外，麻雀早起捕食，叽叽喳落在窗臺歇腳，膽大的啄啄玻璃，歪着腦袋打探屋內的人。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早起過了，自從搬出學校一個人租房住後，都是每天玩游戲不到深夜不停歇，第二天睜眼時陽光刺眼，再平靜地摸向電腦，進入游戲。節奏紊亂，卻千篇一律。

昨天也是如此，本該是如此。耳機裏傳來炸裂的爆竹聲辭舊迎新，伴随幾十人紛擾的談論、尖叫，喧鬧的歡迎、祝福，他适應的很好，好像自己本應就是屬于衆星捧月中一樣。雜亂地讨論時他看見游戲裏的對手送來一條密語，附加一個大笑的表情，說，你好像很開心啊，公會群衆都沸騰了。他勾起嘴角，回複，80年代既是敵人又是朋友了，請多指教。

疲憊比平時更甚，蘇醒時天卻只有蒙蒙亮，樓夕琛發着呆，不知應該如何渡過空白的黎明。不去回應還能贏得不斷關注的朋友畢竟是在少數，更何況是游戲裏的陌生人，而且，在最初還可以接受并敞開心扉的時候被告知一切只是利用，再信任的恐懼長久萦繞心中。

現在算是沒事了吧？他回過神，随手開了電腦，起身給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回來時機器已經亮起，空空蕩蕩的桌面上除了必要的圖标就只有逢魔了。

有些事情還是要問清楚的吧？譬如冰藍你老觊觎着加我入公會莫非別有目的……之類，人多的時候自己就容易跟着形勢走，冷靜下來才想到過于草率，可要再退出就太掃興了。

他把鼠标移上去，雙擊。

灰暗。

啊……太專注于那些不着調的事情上而忘記了這個。

現在的登陸界面是灰暗的，巨大的更新量可能要花費一天的時間，最遲也得要晚飯時間才會更新完畢，他怎麽把這事疏忽了。

樓夕琛輕輕呼了口氣，咖啡杯上飄起一縷若有若無的水霧。現在離夕陽出現還有很久，不玩游戲時時間走得格外緩慢，他在想要不要去哪個導師的課堂上報個到，畢竟他有一天的時間來扮演一位好好學生。

但最終他摸出了手機，放棄了好好把握人生的選擇。

[To 楚引生]：11點天銘見，自助餐，不來就視為自動放棄，祝你好運！

楚引生的賴床屬性非常嚴重，起得比他還要晚，樓夕琛敢拿未來三年的競技場成績打包票，他看到短信的時候都已經睡過頭了。

……但今天似乎不止他一人不太對勁。

樓夕琛乘着電梯到達34層，整個人都有點暈暈的，服務員問他有沒有預定，他搖搖頭，天銘的自助餐雖然貴，但中午打八折，人多的時候還需要排隊。他正準備走進去尋個隐蔽點的空位，一個張揚的笑容直直地就撞進眼裏，那人揮着手大喊：“阿琛~~這裏。”

Advertisement

楚引生的打扮很休閑，牛仔褲配白T恤，更顯得他年輕精神，他本就長得白白淨淨，五官柔和，跟個小白臉似的，據他自己說如果碧落再不重視他他就要套個假發去和碧落視頻了。

樓夕琛一臉震驚地走過去，掐了掐自己的臉：“沒做夢吧我，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你有臉說！”楚引生已經點餐開吃了，嘟囔道：“一大清早發短信，篤定了我起不來是吧？”

“驚呆了。你失眠了？”樓夕琛想去拿他的一個壽司，被楚引生狠狠打掉了筷子：“滾！”

楚引生飛快地吞掉了壽司，豎起眉毛：“失眠的是你吧！天還沒亮呢，我看到的時候以為你夢游呢！——不對！這不是重點！”他頓了頓，惡狠狠地叫道：“你怎麽去黎明彼岸了？！不是說懶得加公會嗎？而且！重點是！你居然殺了我！！殺了我還無視我密語！！！”

“聯盟打帝國，天經地義。”樓夕琛放棄了用筷子，直接用手搶走了一塊慕斯蛋糕，三兩口解決，朝着楚引生壞笑。他看着作為一個吃貨，而且作為一個愛吃甜食的吃貨的楚引生一副要上來和他拼命的架勢，心情好了不少。

“急什麽，自助餐好嗎，不夠再拿啊。”樓夕琛擦擦嘴巴。

“死吧！！這裏的甜品都是我的！！”楚引生兩眼噴火，“我要讓碧落發動全公會圍剿你！！”

樓夕琛哈哈大笑：“今天是我請客，我心情好的話可以晚上繼續請啊。”

“！”楚引生眼神閃爍了一下，“……行！這個道歉我收了！”

“我現在心情差。”

“滾你大爺！靠，要去飯店我就可以吃窮你了，來天銘還挑中午，鄙視你！”

“有的吃就不錯了……離我遠點！別把油爪子伸過來！！”

……

葉來看着不斷跳動的電梯數字，面無表情，一語不發，身上挂着作可憐狀的孫星，身旁站着笑意盎然的黎冰。

孫星哭訴道：“兩頓飯！兩頓飯啊！我一個月飯錢都要沒有了！！可憐一下鄉下窮人家的小孩吧！”

“食堂的菜包據說挺好吃的，而且很便宜。”黎冰建議道。

“不作死就不會死，下次你要作死我再也不會陪你了。”葉來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抽抽手臂，抽不動，“本來加好友只要一頓，讓你作死地賭加公會。”

“我賭的是三天之內啊？！！這麽穩賺不賠的買賣！！誰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想得開！！”孫星越想越不對勁，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黎冰！是不是你和被遺忘者商量好的！他同意加公會你就許諾他什麽的！是不是？”

“到了。”黎冰走出電梯門，回頭微笑道：“你猜？”

“不猜！你不說我就不出來！”葉來剛想跟上去，就被孫星鉗制住了肩膀不能動彈，他翻了個白眼，在服務員一臉微妙地眼神中拖着這個大男孩走路。

“在制定規則的時候你也沒說不可以，是不是？”孫星真想一口老血吐他臉上。

他們來得不算早，靠外的位置都坐滿了人，黎冰不疾不徐地走在二人前面，尋找适當的空位，他看到了個沒有人的位置，轉過頭正想叫葉來和孫星，卻突然一愣。

背朝餐廳入口的位置坐着一個亞麻色卷發的青年，陽光俊秀的面容非常容易令人心生好感，他笑得不張揚卻顯而易見地心情愉快。

“在這裏！”葉來找到了另一個空位，皺着眉向他招手示意，孫星走一步撤一步活像撒嬌的熊孩子，葉來忍無可忍地伸腳踩他，“你願賭服輸一點行不行！”

“嗷嗚~！！”

黎冰慢慢移開目光，嘴角勾起，徑直向葉來和孫星走去。

“怎麽了？”楚引生正努力地與蟹腳做鬥争，看樓夕琛眼神一飄，詢問道。

“聽見了一個挺耳熟的聲音……”樓夕琛向四周望了望，聳聳肩，“想不起來是誰的了。”

楚引生砸吧砸吧嘴，沒接他話，看着起身準備再拿點食物的樓夕琛谄媚道：“帥哥~幫我帶杯西瓜汁。”

“我只帶酸梅汁。”樓夕琛一臉惋惜地看着他。

他緩步走到水果部，想做份水果沙拉，他平時這時候都沒醒，腸胃仍處于睡眠狀态一點都不餓，只看着楚引生大吃特吃太無聊，吃些水果意思一下。——不過話說回來，楚引生怎麽這時間也能吃這麽多呢，而且，吃這麽多還不長胖呢？他無法想通。

正想擡手拿夾子，旁邊已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他一頓，對方也一頓，樓夕琛收回手笑道：“你先好了。”他順着手看過去，是一位看起來年紀和他相仿的青年，舉手投足間風度極佳，俊朗親和，不笑也面善。對方轉過頭看着他，慢慢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點頭道：“謝謝。”

樓夕琛渾身一震，睜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着對方，心中掀起一陣滔天巨浪，他看見對方笑着打量他，視線慢慢落到他的手上，他聽見對方輕輕地開口，用不同于昨日的低沉聲說：“初次見面，你好啊，遺忘。”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