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試裝前許珝又吃了一次過敏藥,隔幾分鐘就照照鏡子,臉上的紅點好歹消了下去。

但身上還是癢,無論站還是坐都是種煎熬。

中午張暢來送飯,都是分量很少的清淡小菜,但許珝一口都吃不進去。

他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各種藥混着吃太多,吃出問題來了,心裏頭一直堵得慌,而且完全感覺不到餓。

許珝很清楚這樣是不正常的,但又沒有辦法。

張暢看他吃點東西吃得辛苦,愁容滿面道:“要不你還是別吃那止痛藥了,勁兒太大了,吃了藥就不吃飯怎麽能行呢?”

許珝勉強扯出個笑:“再等等吧,等這幾天拍完我去趟醫院。”

張暢明顯不贊同:“你當醫院是什麽地兒?去一趟出來就活蹦亂跳了?主要還是你自己得注意啊。”

“這樣你看行不,”他苦口婆心,“今兒就先不吃了,我給你帶着,要是下午真受不了咱再吃,能忍就忍一下,不碰這藥晚上說不定就吃得下飯了。”

許珝知道張暢是真的為自己好,他也确實想戒掉止痛藥,淺笑着點點頭:“好,知道了。”

張暢這才松了一口氣,把沒怎麽動的餐盒往他面前推:“多少再吃兩口。”

許珝是真吃不下了,再吃感覺要吐。

他拿筷子慢條斯理撥着餐盒裏的菜,就是不忘嘴裏送,忽然想到什麽,擡頭問張暢:“大家中午就吃這些啊?”

一整個餐盒,就裝了點清湯寡水的素菜,丁點葷腥都不見,許珝倒無所謂,但其他人能吃得下?

“那怎麽可能,”張暢笑道:“演研所別的不說,夥食還是很好的,你這個是咱自己弄的。”

“我也想給你弄好點啊,但你什麽都吃不下,只能先從清淡的慢慢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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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珝挑眉:“我還能搞特殊?”

說起這個張暢又來勁了,沖許珝擠眉弄眼:“早上祁老師親自交代的呀,說你的飯我們可以自己準備。”

許珝挑菜的手停了下來。

張暢還在自顧自說:“他對你也還算有心,但小珝你千萬聽哥一句勸,事業才是握在自己手裏最重要的東西,別被老男人的溫情的給騙了!”

“你這種漂亮小孩兒他們最喜歡了!”

許珝被他說得頭疼,望着像淬了毒的飯再無食欲,幹脆撂了筷子去沙發上躺下,懶懶道:“真的住嘴吧你,我想眯會兒。”

張暢立刻閉嘴,任何事情都沒有他家藝人的休息重要。

·

祁硯旌沒陪演員們去試裝,先和導演一起去了片場。

許珝到的時候正逢雨過初霁,傍晚天邊雲層裏透出縷縷霞光。

祁硯旌快步上前,先将許珝的臉頰和戲服外的脖子打量了幾眼,确定看不見敏痕才放松些:“沒事了?”

許珝笑着應了幾句,眼睛卻瞟着祁硯旌身後。

工作人員在安排群演,其中有個演小商販的,拿着紅彤彤的糖葫蘆樹,看上去很開胃。

許珝甚至想讓張暢去給他買一串,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那些多半都是劇組的假道具,就沒開口。

祁硯旌發覺他心不在焉,順着他目光回頭,入眼就是火紅的糖葫蘆樹。

祁硯旌嘴角止不住上揚,原來喜歡吃這種小玩意兒?

“小珝!——小珝你來了!”陳導端着保溫杯笑嘻嘻趕過來,“喲小祁你倒先把人堵到了。”

祁硯旌笑了笑。

陳導說:“那小珝既然到了,我們直接開始吧,趁着這個天氣趕緊拍。”

許珝是今天的第一場戲,拍的劇後期的一場祭祀大典,時間要求必須得是傍晚,用夕陽垂墜象征他這個反派即将迎來滅亡。

這場戲許珝全程沒有臺詞,他要做的是在萬人的叩拜下一步一步登上祭臺,舉行儀式。

祁硯旌和陳導一起坐到監視器後面,這場戲不難,只是為了拍出壯觀的場面需要換很多個機位。而祭壇的臺階高聳,許珝得在夕陽落山前的短短一個多小時裏,反反複複上很多次。

運氣好不NG,今天或許能拍完,不然只能拖到第二天再等夕陽。

許珝的戲服是祭祀專用的玄色長袍,繁複厚重裏裏外外好幾層,壓在人身上喘不過氣。他頭上的冕旒用的帝王十二旒,玉旒象征天下,玉旒晃動則天下動蕩,所以他每走一步都必須端莊持重。

第一遍是長鏡頭,許珝登上祭壇最高處後,轉身俯瞰萬民。

監視器裏,許珝轉身時玉旒随之很輕微地晃動,他微微颔首俯視蒼生,金線密織的暗紋衣領下脖頸雪白纖長,沉靜似畫中人。

這是他最後回光返照式的鋒芒,早已沒了最初的傲視天下不可一世,極盡華貴宏大的場景下,所有不甘、沉痛、癫狂全都雜糅進一雙黑色的眼瞳裏。

他身後是懸懸欲墜的落日,忽然起了風,玉旒投在他臉上陰影輕搖,他眸光微動,看向刺破雲層的血紅的落日,落日也在那瞬間将他的眼瞳染成了赤金。

監視器後所有演員都趕來圍觀。

“這一段拍的也太好了……”

“到時候播出去,估計不得了。”

“天時地利人和啊,好巧不巧來陣風,效果一下就不一樣了。”

“好!cut——!”陳導放下對講機,看向祁硯旌激動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個寶啊,他也就跟你當時差不多大吧,水平不輸你啊!”

祁硯旌視線還落在監視器裏許珝的側臉上,他沒說話,卻溢着明晃晃的笑。

接下來就是上臺階補鏡頭,許珝沒吃止痛藥,反反複複來幾次後,腿就受不了了。

他貼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濕,中途化妝師上來補妝,張暢憂心忡忡給他擦汗,祁硯旌也跟上去扶了他一把。

碰到許珝手的瞬間,祁硯旌心裏都一驚。

許珝穿着這麽厚的戲服,出了這麽多汗,手心居然是涼的,還冒着冷汗。

祁硯旌有些不忍:“坐會兒嗎?”

許珝知道自己腿的情況,現在要是坐了,不一定能站得起來。

他搖搖頭,低低喘出一口氣,對祁硯旌笑笑:“沒事,再坐太陽都沒了。”

幸好晚上的夜戲沒有許珝,他拍完最後一遍,被張暢扶着上車回了酒店。

·

祁硯旌跟完最後一場戲,才和劇組一起收工。

晚上十點半,高平提着一個透明袋子進了祁硯旌的套房。

他把袋子遞給祁硯旌,忍不住打趣道:“哥你都幾歲了,怎麽還饞這些零嘴。”

祁硯旌沒什麽反應,打開袋子仔細點了點,才像是滿意地點點頭,自然問道:“許珝住哪個房?”

高平的笑瞬間凝滞,腦內飛速運轉,忽然反應過來,平地一驚雷。

“你不是、你別告訴我……買給他的?”他磕磕絆絆好一會兒,才想起答話:“1221……你要去他那兒?”

祁硯旌沒答,起身理了理衣領,大步上前開門關門行雲流水。

高平只能聽到離開前毫不留戀的吩咐:“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兩人房間就隔了條走廊,祁硯旌很快到了許珝門口,卻發現他房門虛掩。

祁硯旌擰眉,擡手敲了敲門。

許珝懶怠嬌氣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悶悶的輕輕的,“門又沒關,直接進來呗。”

祁硯旌于是推門。

屋內燈光昏暗,溫度也比外面高了很多,還不到十月許珝竟然已經開了空調。

祁硯旌一轉彎,就看見了半躺在床上的許珝。

許珝手上拿着劇本,漂亮的眼睛微微張大。

可能是嫌空調太幹,他床頭櫃上放了盞小加濕器,整個人籠罩在袅袅白霧裏。

許珝只穿了件面料很軟的純白T恤和黑色短褲,因為坐姿,短褲已經縮到了大腿處。

他沒用酒店的床單,換成了自己的墨綠色四件套,左腿綁着熱敷袋擱在墊子上,右腿微微彎曲。

許珝的床單是絲質的,他搭在上面的腿白皙筆直,甚至也泛着綢緞一樣的暗光。

極深的床單襯着雪白的膚色,瞬間的視覺沖擊只能用猛烈來形容。

祁硯旌提着袋子的手指驟然收緊。

恍惚間,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許珝的膝蓋,竟然是粉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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