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發表

走廊明亮的白熾燈光映出祁硯旌平靜無波瀾的臉, 與之相對的,是張暢因為糾結而皺巴巴的面孔。

張暢平時雖然大大咧咧,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眼。

那天許珝意識混亂下無意中喊出的“媽媽”, 像一棍子打在腦門上, 給他砰一下打清醒了, 以前沒注意或者忽視掉的許珝的反常,源源不斷的湧現出來。

許珝忽然會演戲了, 許珝忽然不瘋也不作了,祁硯旌接受許珝甚至喜歡上他, 這一切在幾個月前無異于天方夜譚,現在卻實打實地發生着。

這些疑惑一直困擾着張暢, 偏偏許珝病得厲害不能直接問,而那天祁硯旌抱着許珝,離許珝最近,卻對此沒有絲毫反應, 就好像知道什麽似的。

張暢一時頭腦發熱,面對空蕩蕩的走廊和祁硯旌,沒忍住問了出來。

話一出口又猛地發現不對勁。

自己驚訝許珝喊“媽媽”,是因為清楚許珝沒有親人,祁硯旌對此毫無反應, 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許珝是孤兒。

一個二十歲的男孩子,生病受傷喊媽媽, 嬌是嬌氣了點, 大部分人也能理解,或許許珝壓根沒把自己身世跟祁硯旌說過, 祁硯旌沒有反應才是正常的。

張暢能隐約猜到裏面藏着驚天大秘密, 因為過于重大, 許珝沒告訴過任何人。

他作為許珝最親近的人,憑借對許珝的了解和細致入微的洞察力,第一個窺見了秘密的冰山一角,這種時候直接和許珝溝通才是最正确的。

可他竟然把自己代入祁硯旌,沒頭沒腦問了個奇葩問題,祁硯旌一個外人能知道什麽,張暢覺得自己簡直蠢透了。

他臉皺成包子,在祁硯旌平靜的目光下出了一頭汗,糾結成了灌湯包,“那、那什麽,祁老師我就随便問問……”

他努力笑着打哈哈:“小珝或許就是渴望媽媽的愛了……您把這事兒忘了吧……不是,我不是覺得這裏面有隐情……哎呀草我說啥呢……”

張暢覺得自己此刻化身成了榮耀的騎士,小可憐許珝的身世之謎只能由他守護,他拼了命也要絞盡腦汁在祁硯旌面前圓過去,腦瓜卻運轉過速,越說越錯。

祁硯旌剛被張暢問到時确實驚訝了一瞬,感嘆許珝這個助理總算聰明了一回,沒等他想好怎麽答,眼前的青年卻又把自己轉悠回去了,看起來糾結得不行,話都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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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打來電話,祁硯旌按下接聽:“喂?”

“喂哥,你什麽時候下來?”高平那邊靜得很,“我在停車場了,氣象臺發布明天暴雨,咱臨時改了等下最近的航班回首都,現在前面路有點堵,我怕再晚來不及了。”

陪許珝吃飯的計劃被打破了。

突然的行程改變讓祁硯旌有點心煩,他擰了擰眉:“好吧,我現在下來。”

他挂斷電話看向張暢:“我現在就要出發去機場了,等下你看着許珝吃飯,有事的話我們後面再談,行嗎?”

這通電話對張暢來說簡直就是及時雨,“沒有!沒有事了!”

他如蒙大赦地喘口氣:“祁老師您快走吧,許珝我看着您放心,保管你倆再見面的時候活蹦亂跳!”

祁硯旌:“……”

他有點想象不出許珝在他面前活蹦亂跳的樣子。

“好吧……”祁硯旌想了想,又叮囑道:“後面下雨,他身上肯定不舒服,你記得多準備幾個熱水袋。”

“好的我記住了,您快走吧。”

“……”

祁硯旌很少能有如此不受歡迎的感覺。

“對了,祁老師!”

祁硯旌正要離開,又被張暢叫住。

張暢一臉神秘深不可測,像演諜戰片一樣環顧四周再掩唇小聲道:“有些事,你您不要多想,也不要去問,對您不好。”

他面色沉重,祁硯旌卻眉梢一挑差點笑出聲。

·

許珝精神還是差,張暢回去時,他已經開始昏昏欲睡,這個模樣明顯不适合探讨大事。

張暢趁他沒徹底睡過去,抓緊時間伺候祖宗喝了半碗粥。

許珝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幾個小時,醒來後沒看到祁硯旌,才知道他們行程有變,提前回去了,心裏忽的一空。

他揉揉額角打開手機,看到祁硯旌發來的十幾條消息提示小标,空落落的心又說不清道不明地填滿了些。

消息都是幾個小時前發的,現在祁硯旌應該還沒下飛機。

消息框裏除了一堆讓許珝甜得冒泡的關心,還有幾條關于張暢的。

祁硯旌提醒他,說張暢可能猜到他不是原來的許珝。

祁老師還補充:[我總覺得你那個助理成天暈暈乎乎腦子不太好的樣子,今天本來都猜到了,不知道怎麽又把自己繞回去。你掂量一下,能湊合就趕緊告訴他,省的他把自己腦子再燒壞了,不能湊合就換新的,我給你找。]

許珝噗嗤一聲笑出來,回複:[算了,湊合過吧,小暢笨是笨了點,大部分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他往上劃了劃,看着祁硯旌一串接一串的關心,抿着嘴不讓笑意太明顯,想了想,打了幾個字,發送:

[好吧……我也有一點點想你,只是一點點哈~]

張暢一直在窗邊擺弄花瓶的鮮花,餘光瞟着許珝,見他捧着手機嘴角含笑,就知道又在和祁硯旌膩歪。

他壓抑着想要和許珝坦誠相對的激動情緒,等許珝甜蜜完了收掉手機,才做作地咳嗽一聲。

許珝被吸引了注意,想起祁硯旌的話,朝張暢招招手:“暢兒,你過來一下。”

張暢心裏一緊,心想總算來了。

他盡量鎮定地走過去,在許珝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許珝舒服地靠坐在床頭,他還在輸液,臉色有些白,咳嗽一聲:“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身份有點問題?”

張暢渾身一激靈,沒想到許珝張嘴就進入正題,感嘆不愧是最親近的人,竟然這麽心有靈犀。

“是的……”張暢點點頭,“我覺得,雖然這麽說很奇怪,但我感覺你不是以前的許珝。”

他說話間小心地看着許珝的神色,許珝表情沒什麽變化,看來也早有預料。

“你說得對,”許珝勾了勾唇:“那你覺得是為什麽呢?”

張暢早就腦補了一大出錯綜複雜的豪門雙生子劇情,涉及三代人的恩怨,一天一夜都說不完。

他笑起來,想先緩和下氣氛,随便挑了個切入點:“可能你被靈魂互換了,或者你是穿書的哈哈哈哈……”

許珝眼睛一亮,沒想到張暢這麽聰明,竟然直接就猜到了,不由感嘆年輕就是好啊,祁硯旌那個歲數花一整夜才能接受,張暢卻可以全自動攻略。

他家小助理,也沒有祁硯旌說的那麽憨憨嘛!

許珝激動得咳起來,咳得眼冒淚花也壓不住對張暢的贊許:“沒、咳沒錯……我就是、咳咳咳、穿書的!”

咚——!!

張暢把椅子坐翻了。

他就是随口一說,怎麽還成真了?!

“啊啊我的尾巴骨!!”他捂着屁股坐在地上痛呼:“啊啊我站不起來了!!”

許珝大驚失色想拉他,手上吊針差點回血,最終只能幫他按了救護鈴。

半小時後,張暢捂着自己完好無損的尾巴骨哆哆嗦嗦被醫生趕回來,小心坐回許珝床邊。

許珝很無語,等張暢哭天搶地看醫生的期間,一度很想按祁硯旌說的,換個聰明的助理算了。

但想到自己已經把老底交代給張暢了,又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他努力回想着張暢的好處,勉強平靜下來。

幸好張暢不愧是看過無數穿書小說,綠勾文學城資深VIP讀者,找醫生看個尾巴骨的功夫就把一切消化得差不多。

甚至張嘴第一句就問許珝:我以後會不會中大獎?

許珝:“……”

他很遺憾地告訴張暢,他在書裏是個比許珝還要沒有存在感的角色,甚至“張暢”這個名字,都是許珝穿進來後,世界自動完善的。

在張暢陷入小自閉時,許珝再次無情地給予傷害,表示祁硯旌早就知道了這一切。

唯一的秘密都不是秘密了,張暢徹底自閉。

他獨自坐到邊上難過,直到許珝扛不住答應再給他加工資時,才滿血複活。

話都說開了,以前一些不好說的問題終于能坦白,許珝問張暢:“所以我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張暢睜大眼:“怎麽你也不知道嗎?”

這話什麽意思?

許珝之前對骨折的事含含糊糊是以為張暢知道內情怕穿幫,可現在看來,張暢明顯也雲裏霧裏。

“書裏許珝的部分不多,”許珝說:“這部分完全沒交代。”

“可是我也不清楚,”張暢皺起眉頭:“當時我奶奶去世,我回去守喪了,回來的時候你已經躺在ICU。醒過來後你說你忘了,大家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麽從樓上摔下來。”

許珝若有所思:“這樣啊……”

張暢說:“是啊,本來以為你看過書一定知道,沒想到……”

他一臉愁容卻把穿書的事消化得幹幹淨淨的樣子,讓許珝忍俊不禁。

“好啦,沒事,”許珝寬慰道:“可能就是原身不小心而已,你別多想了。”

張暢點點頭,忽而看了許珝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麽了?”許珝問。

“就是……”張暢捏了捏衣角:“原來的許珝怎麽樣了呢?”

許珝一愣,張暢從許珝出道起就是他的助理,兩人相處雖然不算很久,但他卻幾乎是原身最親近的朋友。

原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世界上,也只有他真心的挂念。

但許珝對原身的了解甚至不如張暢,無法給出任何回應。

“我不知道……”許珝喉間滞澀,“可能,可能他也去了的別的世界,有更好更快樂的人生吧……”

張暢捏着手指:“是嗎,希望是的吧……”

這個事實的後勁後知後覺有點大,原來的許珝雖然脾氣不好,作裏作氣,但人不壞的,張暢闌尾炎是他送去的醫院,手術後也是他在照顧。

那還是張暢人生裏除了家人以外,第一次被朋友徹夜陪床,還是許珝這種一邊罵罵咧咧又一邊照顧人的朋友。

張暢垂頭,抹了抹眼睛:“你先休息吧,我、我出去一下。”

·

祁硯旌回首都後直接連軸轉忙了好幾天,盯着2評的電影審核送獎,又開會挑選3評合作表演的劇本。

中間抽空給許珝打電話,卻是張暢接的,告訴他許珝低燒反複還沒醒。

後來兩人仿佛有了時差,許珝找他,他在忙,他找許珝,許珝又睡着,只能一來一回地發消息,明明只隔了兩座城市,卻像身處兩個國家。

這種時差戀人的相處模式一直持續到許珝回首都的前兩天。

機場裏,許珝看着手機不太高興。

他和祁硯旌的聊天止步于1天前,祁硯旌說太忙了不能來接他,之後是長達半個小時的語音通話。

祁硯旌好聲好氣地哄他,哄到高平忍無可忍上前催了,才依依不舍挂斷。

許珝其實沒好全,但他一旦感冒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當然不能一直在醫院住着,最終和醫生商量後,定在三評選劇本的當天飛回去。

可能是沒有祁硯旌陪心裏空落落,也可能是不願意機場的粉絲看到自己滿臉病氣,他今天穿了拉風的一身黑,大衣毛衣加标志性大墨鏡。

已經調整過來元氣滿滿的張暢圍在他身邊念叨,“就知道裝逼”“讓你多穿點你不聽”“這大衣太薄了”雲雲。

他住院好幾天,接機的粉絲更是從拍戲後就沒見過他,一個個愁眉不展地等在接機口,總以為自己會接到一個病骨支離蒼白瘦弱的許珝。

可誰都沒想到,走出來的會是一身黑酷炫狂拽的許珝,再一次把機場變成自己的T臺。

他确實瘦了點,但除了隐約蒼白的嘴唇和手背上的傷口淤青,一點看不出來是個肺炎初愈的病人。

現場的和網上看直播的都沉默了:

【……】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他啊許珝】

【原汁原味的大墨鏡,許珝還是這麽社會啊】

【去演研所後我一度以為他從良了,沒想到還是這麽有個性】

【得,毫不意外,這件大衣又脫銷了】

【草我還沒買,你們怎麽越來越快了??!!】

【我有個邪惡的念頭,他這麽生人勿進,是不是因為祁老師不在啊?】

【上面的姐妹!!我也覺得!!你快看這個帖子/百變許珝:老公在場VS老公不在場/】

【啊啊啊好可愛啊,老公在就穿得軟乎乎的,老公不在就一身黑,夠雙标啊珝珝!】

【嗚嗚嗚你們都不懂我寶寶,他是怕我們擔心才強撐的,你們看他的手背,輸液都輸腫了嗚嗚嗚】

【對啊,另一只手還貼着膠布,好像有傷的樣子,啊啊我寶寶怎麽這麽慘啊,我寶寶那麽漂亮的手啊嗚嗚嗚】

【嘴唇也白,臉都沒有血色,戴那麽大的墨鏡肯定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啊】

【我寶寶太懂事了怎麽辦啊,媽媽心疼死了QAQ,嗑CP能不能別嗑血糖啊!!】

如果許珝能看到彈幕,一定會驚奇自己竟然有了能和CP粉對抗的唯粉。但看不見的他和粉絲揮手作別,走上空蕩蕩的底下停車場,燈光一暗心裏就更酸。

他的保姆車也換了,嶄新高檔地停在一邊,已經是頂流的配置,許珝看了卻沒什麽感覺。

打開車門上車,鼻尖驀的飄來一陣花香。

車裏光線更暗,已經到了幾乎看不見的地步,粉絲都沒了,許珝也不再裝逼,想摘下墨鏡,沒來得及動手臉頰忽然一癢。

這個感覺很熟悉,當初他第一次坐祁硯旌的車,就是這麽被薅下的墨鏡。

許珝心髒一緊,接着開始撲通撲通的跳動。

和幾個月前一模一樣,眼前先是白皙的指尖,修長有力的指節,再是西裝袖口的腕表,最後是祁硯旌的臉。

只不過當時祁硯旌面無表情,此刻卻輕輕彎着唇角笑意溫柔,懷裏還抱着一捧沾着露水的紅玫瑰。

他勾起許珝墨鏡,笑道:“說過多少次了,黑燈瞎火別戴這種東西,摔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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