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程家的大房子，在過新年之間就修好了，放了大半個月，一家人就搬了進去。

程晉雖然當時沒在場，不過以他在家裏的地位，他的房間除了爹娘外，是最好的，還專門把光線最好的房間給他當了書房。而随着程家人搬到新房子之後，命運的轉盤繼續向着設定好的軌道駛去。

在程家，張氏雖然是說一不二的。

但大嫂方氏、二嫂李氏也都不是省油的燈，方氏性情潑辣，是個能吵吵的，平日裏不願意吃虧，李氏倒是看起來一聲不響的，但頗有心機，往往能挑撥的方氏出頭，以達成自己的心願。

這兩人都生了程家的孫子，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張氏也不可能當真讓兒子把人給休了或是怎樣。

況且人年紀都這麽大了，休了後還怎麽活？

張氏也沒這麽心狠。

在程家，小叔子程晉這麽受重視，尤其這麽能花錢，方氏和李氏心裏不是沒意見的，但都被張氏強行鎮壓了，她們出頭，那只能是讨罵的。于是，兩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自小就教導兩個兒子變着花樣的找張氏要錢，什麽詩會、誰誰誰家公子請客、買書、買筆等等，都是估摸着張氏給程晉錢後讓孩子去要的。

要的也不多，酌情根據家裏的收入适當的增加或減少。

兩孩子在家裏也裝的乖巧，對張氏這個奶奶表現的很是親近，有時在外面抄書賺了點銀子還專門給她買禮物，雖然這樣的時候少，但總也有過。面對這樣的大孫子，張氏不說疼到心坎裏，但也是喜愛的，她壓根就想不到，兩孫子哪裏會抄書賺銀子啊，那錢都是兩個兒媳婦商量着，讓兒子來讨好婆婆的。

她也壓根就不知道兩個孫子這麽多理由，竟然都是在她面前說謊。

幾乎是沒有一次，兩孫子要的數目是正确的。

而程晉雖然從小沒跟她要這要那的買東西，但架不住她自己會主動給啊，而且給的數目還不小，她自然就覺得，小兒子不找她要，是因為手裏有了。

所以張氏也沒覺得不對勁。

也正是方氏和李氏從小這樣的教導，讓程家孫子輩的兩人，從一開始的騙奶奶的膽怯，到現在的習以為常，這個年紀的少年又到了攀比的時候了，班上有人稍一捧着、一起哄，便打腫臉充胖子的請客之類的，正是花錢的時候。兩人也從自己爹娘的談論中，知道了奶奶最近手裏有銀子的緊，便想盡了辦法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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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有錢，花了一些，但鎮上兩個旺鋪每月都有進賬，也就不把孫子要的這些放在心上，反而有時還多給。

這一來二去，也就造成了程晉年前放假的早上，去看了林昭回來後，正好碰到從花樓裏出來，露出了油膩笑容的二人組。

程彥、程波正咂嘴回味昨日的美好，程彥在前，程波在後，突然程波一下撞到了前面的哥哥，差點一個趔趄摔倒，他不滿的道：“你幹嘛突然停下？”

程彥一胳膊捶回去，低聲道：“你看前面。”

程波擡頭望去，然後瞬間僵硬了。

只見前面，他們那位小叔正站着，沒什麽表情的看着他們，那眼神，不太好形容，卻讓他們瞬間慌亂不已。

兩人心中害怕，磨磨叽叽的走上前去，低着頭不敢說話。

程晉盯了他們許久，才淡淡開口道：“走吧。”

三人一同回家去，一路上，程彥和程波一個字都沒敢出聲，噤若寒蟬。

快到家的時候，程彥才鼓起勇氣說道：“小……小叔，家裏房子修好了，已經搬過去了。”

和程晉不同，程彥程波兩人所在的學堂可沒有住宿的地方，他們每天都是走讀的，所幸鎮上到家裏，走上半個多小時也就差不多到了。

程晉聞言，向着新房子那邊走過去，還沒進屋，老遠便聽到院子裏熱鬧的聲音，伴随着一個婆子老大的聲音，程晉心裏就是一沉。走進院門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個打扮的稍顯鮮麗的婦人正帶着一群孩子在給他娘介紹。

這婦人程晉也遠遠見過，隔壁村的，做的是牙婆的生意。

來這裏做什麽，就很顯而易見了。

程晉感覺自己有些頭疼了，他這兩月回家，跟兩個侄子說好要如何，人家當面答應的好，心裏也沒亂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但轉頭就被他看到從花樓裏出來。他娘這邊他也是，掰碎了講，財不外露，否則容易讓人惦記等等。

當時他娘心裏也被他的話給唬住了，轉眼就要給他們三買書童。

他開了口：“娘，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晉兒。”張氏看到他當即笑開了：“你回來的正好，你快來看看，娘準備給你們買個書童呢，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讓他們幫你做。你先來挑挑，自己選的也比較合心意。”

“娘。”程晉無奈：“我都跟你說過了，我就是一農家孩子，讀書都還沒讀個名堂出來呢，買什麽書童啊。”

“話可不能這麽說。”張氏道：“我兒這麽優秀，考上那是早晚得事，咱們家現在有錢了，你就是當個少爺那也是使得的。而且你未婚夫郎是人家大戶人家的孩子，咱們家不把架勢擡起來，以後人家嫁過來了，不得不把咱們放在眼裏啊。”

程晉心知林昭不可能會嫌棄這些，人家當初都願意和他孤注一擲的和林父攤牌，做好被掃地出門的準備了，怎麽可能還這樣。

他擺了下手，臉色稍微嚴肅了些：“娘，今天就先算了，我現在有事要跟你說，你讓嬸子先回去吧。”

“什麽事啊？”張氏遲疑着，有些不願意。

但見程晉神色，到底還是依了。

說了好話，給了人家點跑路的辛苦費，張氏一路把人送到了門外邊，才折返回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張氏問道，又見兩孫子垂頭喪氣的倒黴樣子：“難不成是他們幹了什麽事？”

張氏有些難以置信，兩孫子在她印象中是挺乖巧聽話的。

程晉點了下頭，又問：“大哥大嫂，還有二哥二嫂他們在家嗎？”

“他們在那邊地頭裏幹活呢。”雖然家裏有銀子了，但也還沒買下人，所以活還是要自己幹的。

也就張氏自己偷偷少幹了些，不過她是長輩，加上看在銀子的份上，其他人也沒什麽意見。

程晉轉過身：“你們中間去個人，把你們爹娘和爺爺都叫回來。”

程彥跑的快些，不講義氣的把自己的好弟弟留在原地接受冷酷氛圍的鞭撻。

以為有什麽急事，程家一家人回來的很快。

程彥程波兩兄弟站在堂屋中間，其餘大人都坐在前面有些蒙圈，程晉下巴微擡，冷聲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們自己說吧。”

兩人沒敢出聲。

大嫂方氏見兒子這般，急道：“你們到底闖了什麽禍，你們倒是說啊！是不是在學堂裏打傷了人，要賠錢？還是你們得罪了什麽不該得罪的人？”小叔子這麽生氣，難道說，這兩個癟犢子在背後說小叔子壞話被逮到了？

當然，更讓方氏擔心的是，自己教兒子騙娘錢的事爆發了。

天殺的，她都教過多少遍了，出口的話要小心再小心，萬一被爹娘或者旁人聽到來告狀，天都要塌下來了。

程彥死死的低着頭，小聲道：“不是。”

“你說什麽！”方氏聽不清，幹脆伸手在兒子背上擰了幾下，把人擰的躲也躲不過：“大點聲，趕緊說啊。”

程彥無奈，只好開口說道：“我和小波逛花樓出來，被路過的小叔看到了。”

屋子裏安靜了一瞬，緊接着就是方氏的一聲驚叫，她兩只手都伸出在程彥的背上腰上擰着：“逛花樓，逛花樓，你才多大點你就逛花樓，你怎麽這麽不要臉啊你，……”雖說這朝代是允許這般的，但村裏可不興這些。

誰要是整日裏上花樓，那臉都要被妻子給撈花的。

同理，也沒當娘的想看到兒子這樣的，要是程彥中了舉，別說是逛花樓，娶上十個八個方氏都願意為他張羅，但現在，讀書沒點動靜，年紀又不大，他們小家裏啥錢都沒有，居然還去逛花樓，簡直反了天了。

方氏揪着揪着就操起了一根棍子，程彥被打的慘叫連連，捎帶着邊上的程波也被挨了幾下。

“好了。”程晉沉聲道：“大嫂先歇歇吧，這事情還沒交代完呢，等一并交代了，嫂子再打也不遲。”

平日裏，程晉回來的少，他的讀心術要用，也得人家想到這方面才行，所以他以前并未發現有什麽不對。但今天回來的路上，這兩小子心裏藏着的東西還真不少啊。

張氏也道：“聽晉兒的。”

方氏讪讪的停了下來，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你們繼續吧。”程晉道。

“繼……繼續什麽？”逛花樓的事他們已經說了啊，難不成小叔還知道他們其他的？

但他們犯得事太多，不好随意開口，萬一自爆了就不好了。

見他們這般，程晉開口就直指核心道：“我聽人說，你們經常到花樓裏去過夜，過夜的錢應該不便宜吧？你們的銀子，是打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