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一更】

第43章 【一更】

書房, 沒開燈。

顧林琛穿着睡衣坐在辦公椅裏，面前電腦屏幕的光亮散射, 在他臉上形成半明半暗的陰影。

他沒什麽表情地閱覽着什麽。

這份文檔不完整, 最後的一個時間點，只停頓在了下午六點半。

顧林琛皺了皺眉，往後靠在椅背上, 避開了電腦的光亮，然後任由黑暗将他包裹。

他回憶起剛才晚上發生的一切，仍然心有餘悸。

他沒想到, 何姜真的會質問他。他害怕什麽？顧林琛想, 他或許真的害怕何姜會離開。尤其是在得知她突然不見的時候, 那一瞬間他覺得心都空了，在呼呼漏風。

對于顧林琛來說, 何姜就像一份禮物。原本以為普普通通，結果在日複一日的相處裏, 她漸漸活起來了, 然後深入到了他生活的所有角落，漸漸成為他舍不得放手, 連睡覺都要抱着才能安心的存在。

現在讓何姜離開，就像在他心上剜肉，冰冷銳利, 紮進肉裏痛得人直痙攣。

因此不論怎麽樣，顧林琛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何姜絕對不能離開他。

可是何姜性子倔，說一不二，他原本以為她優柔寡斷, 卻原來只是一方面, 在選擇的時候, 她會權衡利弊，會考慮到周圍所有人的利益，這些情感會絆住她的思路。可等下定決心後，她卻比誰都果斷和決絕。

因此，在看見何姜站在門外，随時會隐入黑暗裏，從此消失不見的時候，顧林琛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上前把人拉進了屋裏。

他心裏沒底，他不知道何姜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何姜這一趟回家來是打算幹什麽。

那一刻，他是真害怕，就像被人掐住了命門，他連大氣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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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幸好，何姜心軟。

顧林琛想，他原本以為這會是何姜的弱點，是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存在。而現在，這樣的心軟卻救了他一命，讓何姜主動打開了門，又給了他一次機會。

顧林琛想，他應該高興的。但隐隐的，一種害怕和擔憂的情緒還是從心底冒了上來，就像雪花一片片累積，然後直到有一天雪崩。

顧林琛睜開眼，坐起身摸了摸手邊一個陳舊的文件夾。裏面是何姜從一開始就給他做的劇情日程表。

顧林琛想，他會讓這場大雪，在雪崩之前停下來的。

何姜第二天睡醒的時候，身邊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熟悉的陽光，熟悉的環境，這是個一如往常的早晨，如果沒發生昨天晚上那件事情的話。

何姜起床，一如往常地收拾好自己，然後打算下樓吃早飯，結果就刷牙洗臉的功夫，身後就多了個人。

何姜轉過身來，差點被突然出現的顧林琛吓得心髒停跳。

“怎麽了？”

顧林琛想伸手抱何姜，但垂在兩側的手握了握，還是沒動。

“你可以抱抱我嗎？”

何姜：？

顧林琛：“我怕我是在做夢。”

聞言，何姜有點想笑，小顧什麽時候這麽愛撒嬌了。但她還是按照顧林琛所說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女生飛撲進自己懷裏的時候，顧林琛覺得自己心髒一下子就被填滿了。

熟悉的味道纏繞在鼻尖，他伸手撫摸着那脆弱而美麗的脊背，明明都是一樣的，可顧林琛卻覺得，他永遠都離不開這個人了。

顧林琛在家裏和何姜磨蹭了一上午，一直到下午公司忙得不行，他才被叫走。

何姜心情愉快地繼續之前的工作。

準備婚禮。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她真的想開了，何姜把之前那些矛盾以及顧林琛給出的答案，全都打包放在一起，然後壓進了心底。

她不去看，她相信小顧說的。

下午的時候，何姜對照着日程表，發現了有不對勁的地方，有一本冊子不見了。

正巧管家在旁邊，何姜疑惑道：“大叔，你上次給我看的那個婚禮場地的冊子，你還記得在哪裏嗎？”

管家想了想，“在少爺書房裏呢，上次你看過了的那幾個地方我都圈了出來，少爺就也跟着看了看，然後說讓你選擇喜歡的就好。”

何姜點頭，自己上樓去了顧林琛的書房裏。

冊子就安安穩穩地放在電腦鍵盤旁邊，何姜拿起後就順勢坐在了顧林琛的椅子裏看了起來。

冊子裏她之前看過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場地，被管家用馬克筆做了标記，而馬克筆的旁邊，有人用黑色的簽字筆寫上了她的名字。

筆鋒明顯，筆力遒勁，一看就知道寫得很認真。

何姜，三月十八。

他們的婚禮定在了三月十八。

想到什麽，何姜拿起桌上唯一的那支簽字筆，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了“顧林琛”這三個字。

何姜寫得格外認真，比她任何一次做任務都要上心。然而最後一筆收筆的時候，還是被突然冒出來的系統給吓到抖了抖。

看着那歪七扭八的最後一筆，何姜差點氣到背過氣去。

“你是不是皮癢癢了？”

系統聞言，到嘴邊的話就這麽頓住了，然後立馬滑跪道歉，“我錯了。”

何姜看着被自己寫毀了的“顧林琛”三個字，嘆了口氣，又不死心地拿起筆，在自己名字上面繼續寫。

她一邊寫，一邊問道：“有什麽事嗎？”

系統：【沒什麽事，就是你的情節片段，我已經幫你拼湊好了，雖然有點粗糙，但好歹是完成了，現在就剩上傳了。】

何姜“嗯嗯”了好幾聲。

她沒放在心上，畢竟沒有她親自出演的劇情，最後拼湊起來的畫面肯定是虛假模糊得不行的那種。何姜都在懷疑，這樣程度的內容，不一定能上傳成功。

但何姜也不在意了。

系統：【你這邊的我完成了，我現在開始要回溯顧林琛的記憶，然後把他的劇情點拼湊起來，上傳完成就行了。】

系統看了眼何姜那認真寫字的神情，又掃了眼紙上兩個不同的筆跡，以及那最後的三月十八。

它道：【我盡量在你們婚禮前上傳好，讓你們在這裏結完婚，然後直接回現實世界裏再結一次！】

何姜不受打擾地寫完最後一筆，然後才朝系統道：“孺子可教。”

系統氣絕，當即就消失回去做紡織工拼劇情了。

何姜将冊子關上，安安穩穩地放回原來的位置上。她将視線移到了電腦上，突然有些好奇小顧平常都在忙些什麽。

小顧和她很不一樣，她在小說世界裏做任務，從來都是只做關鍵重要的情節，一來省事，二來也避免太過細節化讓自己變得習慣小說世界，從而陷入其中導致最後無法剝離，那就是吃力不讨好了。

而小顧，則是方方面面，每一個細節都完全融入了自己的人設和身份，甚至就連糟糕的家庭關系，他都要去接受。

何姜想，要不是小顧一開始就自己和她坦白說是穿書的。她想，她或許怎麽都不會想到小顧和自己是同一類人。

也就不會有這之後這麽多事了。

一定程度上來說，他們兩個能走到今天這樣，很大程度都是因為最開始的直接坦白。

小顧明明什麽都不知道，連系統都沒帶，卻還能這麽信任她。

想了想，何姜還是沒去開電腦。

算了，應該也沒什麽有意思的東西，而且這也算是他的隐私，她就不去幹涉了。

臨近年關，公司裏越來越忙，顧林琛每天早出晚歸，家裏就只剩何姜和一大群忙得飛起的傭人。

每個人都在為年後的婚禮做準備，倒顯得何姜這個當事人有點游手好閑。

想了想，她給沈舟和唐棠都打了個電話，想問問他們最近有沒有空，一起出來吃個飯。

結果兩個人都沒空。

唐棠現在還在國外，項目結束後正好第二天就是春節，他們一家人就約好了一起在國外過新年。

而沈舟，雖然被顧林琛耽誤了，但離職的手續還是在過年前走完了，這邊結束後，沈舟馬不停蹄地回淮市去提前接觸之後的項目和工作，便于年後入職後能直接開始工作。

再加上之前，沈舟跟何姜說過讓她注意顧林琛，要不還是把結婚的事情推遲。而何姜根本就沒聽他的，氣得沈舟好幾個禮拜都沒和何姜聯系。

兩個人都不在寧城，何姜才嘆了口氣，覺得有些無聊。

一個她怎麽也沒想到的人卻登門拜訪了。

顧林琛的母親，小說裏的母親，華婉淑。

對于顧林琛這個母親，何姜其實并沒正式見過。之前被抓到顧家老宅，被顧林琛抱着回家的時候，她偷偷瞄過一眼。

女人正因為自己兒子不服管教而生氣，但即便是生氣也是好看貴氣的。

一如她現在坐在何姜對面，高貴又嫌棄地看了一眼四周。

“你就一天天地住在這裏？”

何姜點頭沒說話。她也确實不知道說什麽，很明顯華婉淑金天來也不是和她拉家常的。

“我是真沒想到你本事有這麽大，”華婉淑視線将何姜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然後才冷哼一聲，繼續道：“因為你，林琛這孩子都不回老宅了，你知道他爺爺有多想他嗎。他一直都是我們家裏的驕傲，我們一家人好好地把他養大，養成現在這麽優秀，結果就因為你，上次氣得爺爺用拐杖打他，鬧得家裏雞犬不寧。”

華婉淑越說越激動，看向何姜的眼神都滿是責怪。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嗎？他可是家裏最寶貝的孩子，你把他騙出來一直窩在這個地方，以後還要一起去南市，那我們這一家人呢？你怎麽能這麽自私呢！”

華婉淑說完這一通，紅着眼眶就摔門出去了。何姜坐在自己位置上，張了張嘴卻也什麽都沒說。

她垂眼，看着桌子底下自己并在一起的腳面，第一次感到了委屈。

她還從來沒被人這麽指着鼻子罵過呢。

何姜安慰自己這是小說裏的角色，都是假的。但何姜的共情能力太強了，即便她在心裏和自己重複很多遍這是假的，但她的眼淚還是不停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何姜的共情能力，讓她在進入這個小說後，快速融入了其中。只是時間長了，難免和其他人産生情感聯系，進而造成牽絆，為此，除了沈舟和唐棠，她沒敢和小說世界裏的其他人産生緊密聯系。

她是個活潑熱情的人，喜歡熱鬧，喜歡自由。

在現實世界裏她有一大批可愛又熱情，和她一樣單純善良的朋友和同事。然而在這裏，她每天都不敢和旁人做過多過深的交流。

本來沈舟或者唐棠在的時候，她還有個緩解的出口。

現在兩個人都不在，而顧林琛每天早出晚歸，晚上為了讓他多休息會，她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也不敢和他說。

今天突然被人上門罵了一頓，何姜一直壓在心裏的委屈和壓力瞬間爆發。她趴在桌子上大哭了一頓，然後自己又坐起身來把眼淚擦了，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她想，過了年就好了，等小顧這段忙得暗無天日的日子過去了就好了。

等這個小說世界的任務完成了，她就可以回現實世界裏，和小顧一起回去。

然而，真的到了除夕那天，小顧卻沒回來了。

……

老爺子和華婉淑都病了。

前天開始放年假，顧林琛就回來睡了一覺，第二天就被叫回老宅了，然後一直沒回來。

何姜看着一大桌子色味香俱全的年夜飯，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傭人做完年夜飯，也要回自己家過年去了，因此等到天色暗下來，家家戶戶吵吵嚷嚷，飯菜飄香的時候，何姜面對着的，卻是一桌子冷菜，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房子死氣沉沉。

何姜感覺心裏像有什麽在堵着，讓她感覺上不上，下不下的。

這頓年夜飯她沒吃，懶懶地穿着拖鞋，把家裏的燈全給關了，然後關上房門，自己一個人縮進了被窩裏。閉上了眼卻睡不着。

新年的鐘聲敲響後，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動靜，床鋪也陷了下去，熟悉的味道把何姜包裹住的時候。

她沒忍住哭了。

埋到身後人懷裏後，何姜幾乎是泣不成聲。

“顧林琛，你是真的要跟我結婚嗎？”

借着窗外的月光，顧林琛看見懷裏人哭得滿臉眼淚，眼眶通紅。他心裏一陣心疼，輕輕幫她擦幹了眼淚，然後直接親了上去。

顧林琛回來後，何姜才覺得這屋子又重新活了起來。

但是有什麽東西卻在她心裏紮下了根，她開始怕黑了。

睡覺也漸漸變得輕了起來，一點動靜都能把她給吵醒。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晚點還有一更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