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周天是在湖上收到信的。

他的船停在外湖的岸邊,一個漁民把東西交給他,畏畏縮縮地說楚國來的公子想請他一敘。

周天當然不會答應,随便點頭應付走了漁民,便靠着船艙看起姜同送來的東西。

那應當是一個信封,紙質上等,手感厚實。周天翻來覆去幾次卻沒有找到粘合的開口,只憑感覺捏起來裏面有折起的一頁紙。

那麽就應該不是用正常方式封上的口,周天将信封對着陽光,果然看到上面有非常淺淡的紋路。

是巫紋。

姜同倒是有把握他會開,周天諷刺地勾了勾嘴角,對着信封哈了哈氣。

原本幾乎無法用肉眼看到的巫紋被水汽濕潤變得明顯起來,周天盯着研究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找到了關竅。

他對楚國巫術沒什麽了解,只不過世間的道理總是相通,老擺渡人教過他不少。

周天用指甲掐斷一條弧度頗大的紋路,從紋路中斷的地方,信封竟憑空裂開一道口子,顯出裏面棉白色的絹紙。

饒是周天,也着實震驚了一下——不愧是楚國貴族,用的東西這麽高檔。

聽說這種絹紙是由單絲織成,每一張的價格都足夠雲夢澤的漁民捕小半個月的魚,周天甚至懷疑它寫字之前要浸過香料。

展開之後,內容卻有些乏善可陳。

和之前紀琅的說法差不多,姜同在心裏無非也是說着來雲夢澤沒有惡意,希望能夠互不幹涉,甚至還邀請周天去“促膝長談”。

周天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不知為何,這信的內容越普通,他就越不安。

在雲夢澤待久了,處理過那麽多異變,周天深深明白,有時候會突然竄出來咬你一口的,往往是那些看起來最平凡無奇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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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不例外。

唯有最後一段……周天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又将最後一段讀了一遍。

姜同許下了重利,只要周天不幹涉他的行為,日後定能得到補償。

給出的價格……大概能買下十個滄灣鎮。

不僅如此,姜同還提到能夠讓這份補償惠澤大衆,雖然村長們可能不願意搬遷,但他能夠幫助所有願意的人定居楚都。

周天的眼神逐漸凝重起來。

姜同提出的條件他只當是空氣,但村長們不願意搬遷……這件事在村長們竭力排斥姜同的時候,本不應該讓姜同知道。

除非他已經有了內應。

周天把絹紙做成的信折了兩折,起身決定去問問大隴村的村長。

信已經托漁民送了出去,紀琅卻并不太看好。

他大略知道姜同在裏面寫了什麽,總覺得周天并不會回信,甚至不會被裏面的內容觸動分毫。

威逼利誘或許會對普通的漁民有效,卻很難打動一個沒有牽挂和寄托、将這片湖澤視做全部的人。

——否則周天大可直接離開,而不是一個人待在充滿危險的內湖。

紀琅甚至隐隐認為姜同還不如直接下手做掉周天。

不過這到底是姜同的決定,他沒什麽置喙的餘地,只能安心先做好眼前的事。

好在附近的漁民很多都不是什麽意志堅定的人,通過之前的幾個釘子,紀琅已經通過各種方式籌集到了六七成需要的東西,還撬動了幾個滄灣鎮的行商,再有兩三天祝祭要的物品就能備齊。

商人賣的這批貨物是最重要的蓍草和香燭,需要紀琅親自去驗貨确認。

出門的時候,他正巧遇到了姜同。

紀琅急忙行禮致意,姜同則輕輕點頭回應。

正是春和景明的時候,這一天天氣分外不錯,姜同也難得穿得少了些,看起來心情甚好。

而他去的方向,好像是桑田所在的西廂。

“公子,你是要去找桑田?”紀琅問道。

被軟禁已經快一旬,桑田的态度仍和剛來那天一樣,沒有絲毫轉變。紀琅之前的幾次勸說都收效甚微,卻還是忍不住關心她的事。

“嗯,”姜同露出一個微笑,“今天帶她出去走走,總不能一直拘在房裏。”

“出去走走?”聽到他的話,紀琅有些驚訝,又覺得高興,“也是,說不定出去散散心,她就想通了。”

就算什麽都改變不了,出去曬曬太陽也比一直被關在屋裏好。

姜同只是笑笑,與紀琅道別,然後敲響了桑田的房門。

等待了幾息,姜同對門口的守衛使個眼色,示意開門。

桑田在被軟禁,也不可能來給他開門,敲門只是一種禮貌和通知。

桑田正在屋裏瞪大眼睛,像個炸毛的警惕小貓一樣看着他。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姜同并沒有進去,只在門口說了一聲:“出來吧。”

桑田乍一開始沒有聽懂,反應了一會兒,把眼睛睜得更大,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來邀請你出去,”姜同勾起唇角,“一起看看大澤風貌。”

雲夢澤方圓上千裏,一大半面積都是星羅棋布、亮如明鏡的大小湖泊,剩下的則是島嶼、洲灘和起伏的丘陵山岳。

桑田在內湖的時候,曾和周天一起見識到了無邊無際的浩瀚大澤,也曾在各個小島間穿梭,捕過魚,抓過蝦蟹,采過荇菜……

而被姜同帶着,她第一次由高處俯視這片湖泊。

這是離他們的院子很近的一處山陵,下面就是人住的村莊,遠方則是同樣看不到頭的青白水面。

粼粼碧波,煙雲渺渺,幾條漁船浮在水天相接之處,群鳥高飛,乘着風隐于薄霧般的雲霓。

桑田的目光卻始終只是匆匆掃過,而後更多地停留在并排而立的姜同身上。

姜同對此卻沒有任何反應,他的視線追随着天上的飛鳥和水中的游船,好像真的是來賞景的。

可背後還有十幾個士兵,這景色桑田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心裏,何況姜同帶她過來,多半不安好心。

可姜同到底想幹什麽?

左等右等,姜同仍舊不說話,桑田終于耗盡了耐心,緊張地抿抿嘴唇:“你帶我到這裏,到底想幹什麽?”

姜同低低笑了一聲。

他仍舊看着遠方的水澤:“你一直不給我醫治,反噬下我不過只剩月餘的時間,當然要争分奪秒,讓最後的日子過得有意義些。”

桑田眨了眨眼睛,心裏好讨厭姜同這樣說話彎彎繞繞的人。

“所以你到底想幹什麽?”她問。

姜同嘆了口氣,側過身來:“當然是請你為我醫治。”

桑田想都沒想:“不行。”

姜同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專注地看着她。

他身子一貫柔弱,較普通人本就看起來更好欺負些,此時大概是真誠懇求的緣故,竟有了那麽幾分卑微的意味。

可敢用人牲的人,怎麽可能會是這樣?不過是表象罷了。

“我不會幫你醫治的,”桑田又認真地強調了一遍,“你用人牲,還害死了大司巫,我絕不會幫像你這樣的人。”

這些話姜同早已聽她說過許多遍,此刻聽了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轉回頭又向下看了一會兒。

片刻後他突然說:“你寧願死也不為我醫治,可總要想着其他人。”

“啊?”桑田沒聽明白,心頭卻覺出不詳與怪異,“什麽其他人?”

“周天,”姜同微揚起嘴角,“周天你也不顧了嗎?”

桑田蹙起眉頭:“你怎麽認識他的……不對,你想拿他怎麽樣?”

“內湖的擺渡人,他在雲夢澤其實非常有名,”姜同愉悅地眯起眼睛,“我之前送了信給他,邀請他過來……”

桑田的眼睛越睜越大,終于按捺不住打斷姜同。

“周天又不傻,”她的心跳得很厲害,沒由來地緊張,“你讓他過來,他肯定不會自投羅網!”

“也許吧。”姜同的聲音幾近耳語。

可緊接着,他就微笑着看向桑田,向山下的某個方向揚了揚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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