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75死結 (1)

“轟轟轟——”

別墅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擊了似的,惹得在客廳翻看報紙的程道衍微微蹙眉朝二樓望去,周圍又搖晃了下,而這種震顫是從程斯年房間發出的。

他連忙起身三步并兩步朝樓上跑,手腳利落推開門又關上,整個卧室裏不少黑團像無頭蒼蠅似的沖撞,輔一見他,又要朝他撞來。不遠處的衣櫃櫃門不知去向,不斷有黑團從裏面冒出來。

“我就說!”程道衍側身躲開,順手拽起架子上的小盆栽就朝黑團襲去,手中幻化出一柄折扇朝虛靈一扇,那扇出的風似帶着某種尖銳的力量滌蕩開。

“放肆!”他目光矍铄,低斥出聲。

那黑團被那股悍然的力量吓得瑟瑟發抖,幾十個黑團在天花板上焦灼盤旋,不敢随意靠近。

程道衍将手中折扇朝櫃門一扔,那折扇懸在櫃口,仿似頃刻間形成了一道屏障,阻擋住後面欲突破而來的虛靈。

然後,他挑眉朝頭頂那些虛靈望去,和藹可親的眯了眯眼睛,“你們真可愛。”

虛靈們:“???”

為什麽覺得他的眼神,好吓人。

薄家門口。

“快讓我進去,我要見薄司寒哥哥。”阿索那沖門口的四個黑衣保镖興高采烈道。

一定一定要讓薄司寒哥哥好好懲罰懲罰不聽話的手下。

幾個保镖對視一眼,确定不認識,以為是小孩兒來惡作劇鬧騰的。

“小妹妹,這裏不是随便來玩兒的。”其中一個保镖道。

“……”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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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索那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透般透心涼,将手中權杖朝地上一插,“铿”的一聲,冷峻倨傲的盯着幾個保镖。

“走吧。”另一個保镖揪着她校服後領,像拎小雞仔似的将人拎到了十米開外,冷酷無情道:“要玩兒到別的地方玩兒去。”

“……”放肆!

阿索那瞳孔漸漸瞪大,胸腔灼灼燃燒着一股無名火,她握着權杖的手緊了緊,在腳落地時候指着杖指着幾人冷凝低斥:“放肆!你們知道我是誰麽?”

四個保镖:“……”

然而,他們沒注意到,在日照下,阿索那的影子從人逐漸變得詭異。

“放我進去!”阿索那瞪着眼睛,氣勢洶洶低喝了一聲。

眼前的小女孩生得像芭比娃娃似的,一米二的身高被校服包裹着,那呵斥聲活像是無理取鬧的熊孩子,沒半點氣勢。

四個保镖負手而立,像木樁子似的不再*理會她。

阿索那從未被這般冒犯無視過,眸中閃爍着幽暗的怒意,她擡眸時,那雙眼睛頃刻間化為豎瞳,手中權杖朝保镖襲去,一陣眼花缭亂下,四個保镖就被撂倒在地,龇牙咧嘴望着少女那柄權杖揮劃下将堅固的鐵門割裂成碎片。

還沒等他們反映過來,就見黑長直少女踩着貼片朝花園裏走去。

“不,不好了!”有個保镖反應過來尖叫了聲。

門口的騷動很快驚動了保镖,蜂擁而至,阿索那握着權杖三下五除二将礙事的人給鏟除在地上,地上汩汩汩流淌着的血液,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她嗅到那種味道,腳步不自覺頓了下,視線落在周圍龇牙咧嘴又慌亂的黑衣保镖身上,疑惑又癡迷的望了望侵入泥土的液體。

“好香。”她歪着頭甚至朝流血的人走了一步,饑餓感讓她迫不及待想要進食。

吃,吃一個應該沒關系。

反正,還有很多個。而且,是這些人先兇她的,錯得又不是她。

那保镖望着她咋然變亮的豎瞳被吓得朝後退,身體顫了顫,緊接着坐着的地方流淌出騷味的液體,順帶給屁股下的草施了個肥。

“……”保镖咽了咽口水望了眼那處,羞恥又恐懼。

阿索那頓下腳步,那股尿騷味讓她生出些許惡心感,秀眉皺了皺,寧願餓着肚子挑食的她轉身朝別墅裏走去。

幾乎是輕車熟路,她一陣小跑朝書房而去,一腳就踹開了書房門。

“?”

在書房翻看着財務報表的薄司寒被“砰”的踹門聲吸引了視線,那扇防盜門此刻結結實實躺在地上,而踩着門身的少女嘟着嘴委屈問道:“哥哥,我是不是你的玩伴?”

薄司寒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毀掉了好心情,皺眉冷靜道:“出去。”

那眼神冷冽又陌生,渾身散着一股冷峻不能讓近的氣場,那種氣場一瞬間割裂了阿索那敏感的期望。

“那我們就來看看,誰才是這個世界的王!”阿索那那雙漂亮黑瞳瞬間化為豎瞳,她持着權杖指着他氣勢洶洶宣戰:“出手吧!”

薄司寒眉頭越皺越緊,懷疑她腦子被門卡了。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蜂擁闖進了書房,俨然要将阿索那給逮捕的樣子。

然而,阿索那冷哼了一聲,揮動權杖的瞬間,以一種蔑視衆生的語調道:“爾等,放肆!”

那聲音清脆似黃鹂鳥的聲音,但這阻礙不了沖上去欲制服她的保镖們的動作,她手中權杖朝地面狠狠一敲,地面滌蕩出一股悍然的力量,掀起地面的灰塵,書架上擺放整齊的書“咯吱咯吱”抖落下來,就連書桌上的都被震動,桌面一瞬間變得淩亂。

下一刻,一米二的阿索那以肉眼可見得速度拔地而起,幻化出蛇身,将寬敞的書房瞬間擠得逼仄起來。

“啊!!”

縱然是身經百戰的保镖們,在眼前龐然大物及至眼前,甚至那雙燈籠般的眼睛淡*淡盯着他們時,都有種将會被尖牙利齒給撕碎的恐懼惶惑,尖叫聲充斥着整個書房。

然而還沒等保镖們屁滾尿流逃離,那條巨蛇就撐破了書房,撞倒了牆朝門外而去,此言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映照得此時的書房滿地狼藉。

這種毀掉他們唯物主義世界觀的震驚沒持續多久,有人率先反應過來:“薄總呢?”

衆人心有餘悸,面面相觑,而後有人慌亂下拽過電話撥通了110報案,被問詢時,說話聲音都是顫抖的。

“就,就是有一條大蛇把薄總給抓走了……”

“先生,請你描述清楚一點,那條蛇有多大?”

“很大,比房子還大……”說話人被一群保镖團團圍住,額頭冒着岑岑冷汗描述:“薄總,薄總很可能被它吃了。”

“……你們非法養殖蟒蛇了?”

“sir,我們沒有。”

“請不要随便戲弄……”那段傳來“轟隆隆”的聲響,緊接着接電話的警官顫了顫聲音問:“是不是……一只紫黑色鱗片像大廈一樣高的蛇?”

“……是!”

坐在警局裏的小警官瞪着眼望着窗外碾壓着城池拖着蛇身在不遠處游動的巨蛇,腦子嗡嗡嗡響着,跟同警局的人仗着嘴巴震驚着。

地面像是要地震了似的晃動着,而外面驚恐萬狀的人們瘋狂跑着,警局裏不少人迅速鎮定下來,安排驅逐巨蛇的行動。

從上空朝下俯瞰就能看到那條巨蛇直直朝最高的大廈而去,蛇身所過之處毀掉不少建築。

坐在出租車裏的餘夏失神望着混亂的前方,出租車司機瞪着眼望着咋然出現的巨蛇,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揉了揉眼睛,吓得手腳冰涼,打了反向盤調轉方向,然而巨蛇蛇尾“啪”的一下将掀動街邊的車輛,将四周變得亂七八糟擁堵不堪。

“下車!”

出租車司機眼見狀況不妙,利落下車一溜煙就跟着逃跑的大部隊跑了。

餘夏一臉茫然,疑惑的下了車,擡頭望着高聳入雲的巨蛇,周圍飛沙走石遍地狼藉,風一吹,撩動她的長發。

然而,她短暫的停留後,又朝着那個聲音指引的方向而去。

身後,樓頂上的碩大廣告牌“砰”的掉落下來。

如果她慢點,恐怕就得跟那輛車子一般被砸得稀巴爛。

躲在梧桐樹上的塞拉看到那行字腦子嗡嗡嗡響,幾乎來不及想從上面跳下來,準确無誤朝夏之荷手腕咬了上去。

夏之荷吃痛拼命甩了甩手,那只筆被甩到傅乘腳邊。

傅乘視線一凝,四周像是有一道屏障擴大,生生将程斯年彈開,他緩緩将地上的命運之筆撿了起來,唇角微勾:“你輸了。”

程斯年手中白弓化為長劍,目光深邃,腳下一個疾沖,朝傅乘而去。

“那就看看,到底那件神器更勝一籌!”傅乘拿起那筆朝空中迎着長劍,神色淩厲,語調更冷。

卻見一劍一筆相撞,兩股相斥的力量滌蕩,周圍的空氣仿*似凝滞了一般。

塞拉心髒砰砰砰直跳,甩開夏之荷三兩步欲朝傅乘身上蹿去咬幾口。

然而傅乘四周像是撐起了堅固的屏障生生将她彈開,貓身在地上滾了滾,她一陣天旋地轉後爬起身來,入眼便是程斯年手中的長劍朝下壓了牙,緊接着劍身一點點碎裂,散在空氣中消失。

“喵嗚!”塞拉凄厲驚恐叫了一聲,竄到程斯年說身後,龇牙咧嘴沖傅乘叫嚣。

“世界上,沒有第二把審判之劍了。”傅乘唇角微勾,“沒有審判之劍,你還是先知麽?”

程斯年蹙眉,想握住什麽,可怎麽也握不住。

審判之劍,怎麽會?

傅乘觑見他眸中的惶惑,垂眸愛憐的撫摸着命運之筆,然而那羽毛筆從筆尖碎裂,落在地上化成成幾片爛鐵。

“哼!”他眯了眯眼睛,眸光危險望着程斯年:“我殺了你!”

話音剛落,傅乘手中劃出一柄泛着黑氣的槍,朝程斯年胸口“砰砰砰”開槍。

程斯年抓過地上塞拉速速竄上了梧桐樹,手中幾枚泛着銀光的飛镖朝傅乘面門擲去,梧桐樹抖了抖,一人一貓消失在傅家。

那幾枚飛镖被傅乘撐起的屏障抵擋落在地上,最後那枚飛镖劃過他的臉頰,一道長長的血痕從傷口落出。

“祭祀大人!”夏之荷一慌,朝他跑了過來擔憂道。

傅乘一掌拍在輪椅扶手上,咬着後槽牙恨恨望向一人一貓逃脫的牆外,低斥道:“還不快追!”

話音剛落,不遠處“轟轟轟”的聲音響起,目之所及能瞧見紫黑巨蛇朝這邊沖了過來。

慌亂下的夏之荷望見那條巨蛇,渾身驟然變得冰涼,被吞食的死亡感讓她手腳發軟,顫着聲音不敢置信:“阿……阿索那……”

怎麽會?阿索那不是應該在虛麽?

是來抓他們回去的麽?

“怕什麽!”傅乘冷冷瞥了眼她,不悅道:“不過是個蠢貨罷了!”

“可是……”夏之荷遲疑,望着阿索那不經意間掃過此處的視線,豎瞳讓她本能畏懼跪倒在地上,顫着聲音道:“她會吃了我的。”

傅乘将手中的槍扔在她腳下,十指交纏目光沉靜又冷淡望着在不遠處搖擺着的巨蛇,“不想被殺就找機會開槍殺了她。”

“這槍……?”

“殺。”

夏之荷被充滿殺意的聲音一吓,抖着手将槍拿了起來抱在懷裏,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她深深吸了口氣:“是!”

不是阿索那死,就是她生不如死。

關在學校四角天空裏的學生們遠遠就望見那條巨蛇,地面震顫讓不少人驚慌失措,老師們迅速組織學生到安全的避難所。

周青将操場上的人疏散,皺眉望着上空的蛇身,胸腔突突突跳着:“這次,又是什麽?”

“老媽!你愣着幹嘛!快點!”身後傳來周晨急促慌亂的叫喊聲。

周青回神時,周晨已拽住了她的胳膊往避難所拉,她望着少年充滿活力的臉,抓着少年的手緊了緊*。

由于圖書館在創建初期構造堅固,不易被拆解,學生們就被安置進來,男生女生恐懼之下鬧哄哄的,不少人拿着手機在翻看最新的新聞。

以前有人問:明天和末日哪個先來?

答案是明天。

但末日,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立馬就來。

災難,毫無預兆跳出來,那條巨蛇随便倒騰,死傷就會以可怖的速度蔓延。而網上的即時報道裏傳出人們死亡的慘狀,建築被随意摧毀,街道被毀掉,随着事情的發酵,調動着警力朝那條巨蛇而去,天空中也派遣出幾十艘飛機,企圖攻擊那條巨蛇。

壞消息,好消息,在短時間充斥在網絡上。

阿索那抵達這座城池最高大廈時,身下四面八方圍上不少舉着槍械的人,而頭頂上有不少“咔咔咔”盤繞着她的飛機。

随後,“噠噠噠”的射擊聲響了起來,紫黑色鱗片上像是被撓了癢癢似的。

阿索那疑惑了一瞬,将嘴巴裏的薄司寒在了大廈頂樓,豎瞳望了眼繞着她的飛機。

飛機駕駛員望見她那雙燈籠般的眼睛,被吓了一跳,生怕她張着血盆大口一口将他給吞了。

然後,聚集起來的密密麻麻準備消滅巨蛇的人們,就見眼前巨蛇像是幻覺一般,下一瞬消失得無影無影。

“巨蛇不見了!”駕駛員拿着對講機激動又惶恐道。

地面上的人們面面相觑,卻被籠罩上另一層陰影,随後所有人被派遣四處搜尋蛇,但凡找到直接滅殺。

與此同時,阿索那穿着剪裁得當的黑色洛麗塔裙子,海藻般的長發披肩,她稚嫩又漂亮的臉上露出神明般的冷漠神色,仿似沒有七情六欲一般。

緊接着,她揮動權杖,口中念念有詞:“以阿索那之名,地獄的王誠摯命令爾等,城府于吾,成為吾之虛靈使。”

這句話,就像是蠱惑,從頂樓朝四面八方散去。

那些躲屋子裏、樓梯間、縫隙處瑟瑟發抖的人,耳邊萦繞過這句話時,雙眸漸漸失去了惶恐的神色,轉而是茫然,像白內障般失去焦距。

高聳的寫字樓、居民區裏,人們緩緩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朝着最高的那棟大廈緩緩走去,沒過一會兒,街道上到處都是人,誰也沒有說話,跌倒了又再爬起來。

人群中走着的餘夏耳邊驟然想起熟悉的聲音,“以阿索那之名,地獄的王誠摯命令爾等,城府于吾,成為吾之虛靈使”,一句話像是扯斷了此前萦繞在耳邊的聲音,眼睛一點點恢複清明,腦子裏的記憶又洶湧而來,她轉頭望着走在街道上的男女老幼,遍地狼藉的接到和幾乎被摧毀的城市,順着人們的前進的方向,她震驚的朝不遠處那棟完好無損的大廈望去。

“別往前走了!”餘夏試圖抓住旁邊的少女阻止,但那少女将她狠狠推開,唇邊喃喃自語道:“阿索那大人。”

餘夏望着被蠱惑的人們,太陽穴突突突直跳,刷了旁邊的共*享單車直直朝大廈而去,約莫騎行了五分鐘就到,大廈裏已有不少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她擁擠着朝裏面走,跳上了同往頂樓擁擠的電梯。

“滴滴滴——”

是電梯超載的提醒。

就在她微愕,無數茫然的視線朝她望去,她皺眉沖旁邊西裝革履的男士道:“先生,我很急,能嚷嚷我麽?”

就在她以為不奏效時,那名男士良好的修養使得他下意識出了電梯,像跟木樁子似的站在電梯口。

餘夏又按了下電梯按鈕。

兩分鐘後,“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餘夏率先出來,擡眼就見踩在頂樓邊緣俯瞰腳下的阿索那,而不遠處躺在地上渾身粘膩的薄司寒正昏迷不醒。

“娜娜!”餘夏沖過去喚了她一聲,急急道:“快停下來!”

風将阿索那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她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頭望見餘夏,噘着嘴冷哼了一聲:“你讓我停下就停下!你又不是我的玩伴!”

“娜娜,我當然不是你的玩伴,”餘夏深深望着她,見她噘着嘴委屈極了,一步步朝她走去道:“我是把你當朋友。”

阿索那咬着唇,胸口竄起的火和委屈一點點澆滅,問:“什麽是朋友?”

“朋友就是,你難過了會陪你一起難過,你哭的時候會安慰你,你笑的時候也會跟着你笑,如果那天你離開了,我們還是會想念你。”餘夏又朝她走了一步。

“我才不需要朋友!我只需要玩伴!娜娜馬山就要有好多好多玩伴!我會挑選出最好的玩伴陪着我!這是他們至高無上的榮耀!”

“如果你要玩伴,你根本就不需要我,也不需要程斯年,你留在虛也會快樂!但你不願意回去,難道你只是為了把這裏變成下一個虛麽?”

“我……我才不要聽!”阿索那指着她,不服氣吼道:“你們都是壞人!我要把你們都變成虛靈!我要吃掉你們!我餓,我好餓!”

餘夏深深吸了口氣,被她的話驚了一瞬,旋即又循循善誘道:“娜娜,難道你只是想要玩伴麽?只是想要任由你捏扁搓圓的玩伴,只會臣服于你,只會……聽你話的傀儡麽?”

“我……”阿索那喉嚨梗了梗,“朋友”這種說法觸動了她那顆孤寂多年的心,像是一顆溫熱的種子鑽進了心房,她咬着唇執拗道:“我有玩伴!我只要玩伴!”

沒夠錯,她沒有錯!

“娜娜,圖蘭為什麽要走?程斯年為什麽要走?”餘夏蹙眉,“他們都不想當你的玩伴。”

阿索那扁了扁嘴,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落下來,嚷嚷着:“你說謊!你說謊!是圖蘭要背叛我!是他不好是他不好!”

“那程斯年呢?”

“哥哥,哥哥他讨厭我,讨厭我把他囚禁起來,一直不跟我玩兒……”

“娜娜,你用你至高無上的權利禁锢他,可他需要的是自由。可你一直阻礙他,那他又為什麽将你當成朋友呢?又怎麽會*跟你玩兒呢?”

阿索那揉了揉紅彤彤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娜娜是不是,永遠不會有朋友了?”

餘夏笑了下,張開雙臂道:“我是你的朋友。娜娜,乖。”

“娜娜也不想要傀儡,”阿索那哭得梨花帶雨,“但他們就是不聽話,娜娜也沒有辦法。”

餘夏見她沒過來,走過去将她從邊緣抱下來,擁在懷中揉了揉她的頭發道:“不聽話,咱們就不理他們了。”

被溫熱的懷抱擁着,阿索那覺得像是被燙了下,眼淚流得更兇了,從來沒人像此刻這般安慰過她,就像是一道光落進了黑暗的角落,讓懵懂空虛的少女感受到正常的情感。

這一瞬間,城市裏走在街道上、大廈裏、樓道裏的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呆呆站在原地,然後軟綿綿倒在地上。

匆匆趕來的程道衍剛下電梯就見四周到處是躺在地上的人,不遠處餘夏正抱着哭唧唧的阿索那,他暗暗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沒出大事。”

阿索那探出小腦袋,眼睛紅紅的望着他道:“爸爸。”

“來來來,我知道你餓,給你帶了吃的。”程道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将一罐橙汁塞在她手裏,蹲下身揉了揉她的頭道:“這回保證吃了就不餓了。”

橙汁裏,塞着虛靈。

阿索那小鼻子嗅了嗅,眼睛一亮,擰開瓶蓋咕嘟咕嘟幾口喝完了,舒服的打了個嗝:“好好喝,娜娜下次還要喝。”

這會兒,薄司寒悠悠轉醒,渾身粘膩的惡心氣味讓他如遭雷擊,胃裏面一陣陣反胃洶湧而至,一下子嘔了起來,吐得滿臉菜色。

“他怎麽在這兒?”程道衍疑惑。

阿索那如實回答,程道衍哪兒知道半天沒盯着,這家夥能惹出這麽大事兒來,差點沒暈過去。

短暫的震驚後,他走過去,指尖抵在薄司寒額頭上,“都不是什麽好的記憶,忘記吧。”

“你……”薄司寒的意識有瞬間空白,但當手指撤離時,他保持着良好的教養,壓着想将全身衣服全部扔掉的沖動道:“程先生,你這是做什麽?”

這個略顯冒犯的動作,顯然讓他心底不悅。

這回,換程道衍愣怔住,他狐疑問:“你,還記得剛才的事情麽?”

薄司寒越過他肩頭瞥見躲在餘夏身後的阿索那,憑借多年喜怒不形于色順利壓下愕然,唇角微勾,朝後退了一步,一字一頓道:“你們,一家是蛇妖。”

程道衍:“!!!”

餘夏:“!!!”

阿索那:“???”

“怎麽回事?”餘夏湊過去低聲問程道衍,心底有股不好的預感。

程道衍笑道:“沒事沒事,一次失誤而已,我又不是程斯年。”

然後,他又伸出手指朝薄司寒襲去,兩人交手數十招後,程道衍順利将薄司寒制服摁在地上,手指抵在他額頭上:“來吧,忘記今天的事情!”

誰料,薄司寒掙紮着,低吼道:“放肆!”

如此試了三次後,*程道衍抽了抽嘴角,生無可戀望着餘夏道:“完了,我也沒法掐掉他的記憶了。”

“你們這群蛇精!”薄司寒眼角帶着薄薄的鄙夷,冷哼了聲:“小心我派人炸掉你們的老巢!”

程道衍懶得聽他鬧騰,一手劈在他肩膀上,薄司寒重新暈了過去。

“現在怎麽辦?”餘夏皺眉問,順帶瞥了眼四周暈倒的人。

如果沒阻止,還不知道多少人要死。

程道衍沉吟了下:“用造物之書。”

“?”餘夏眼神躲閃了下。

“別裝,我知道那書在你哪兒。”程道衍不客氣道,脫掉身上沾上唾液的外衫扔掉,拉着阿索那叫上餘夏道:“走吧。”

餘夏跟了上去。

等餘夏回家拿到造物之書,根據程道衍的指示在書上寫上了一段話:

‘2020年6月21日12時12分,整座城市的人做了個噩夢,夢裏一只巨蛇摧毀城池,一覺醒來後,一切恢複如初,所有事情重新恢複秩序。’

牆上的挂鐘指針指向12時12分,窗外的世界在那瞬間褪掉滿目瘡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塑,街道上的人們悉數消失,重新在回到原來的位置。

就連躺在頂樓上渾身黏糊糊的薄司寒都重新回到書房趴在書桌上,昏昏沉沉醒了過來,嗅了嗅身上幹淨的衣物,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一切,重新恢複到原來的狀态。

那缺失的三個小時,都被默認做了漫長的夢。

“可這只是一只普通的筆,為什麽也有這種效用?”餘夏蹙眉問。

程道衍啜了口茶,輕笑道:“造物之書和命運之筆合在一起才能徹底發揮作用,如果單獨使用,就會出現一些負面的東西,但比起摧毀掉一座城池,已經算不錯了。”

“你是說,有副作用?”

“不錯。”

“那副作用是什麽?”

程道衍沉吟了下,将茶杯擱在茶幾上,揉了揉正在啃小蛋糕的阿索那的頭發,望了眼餘夏道:“天機不可洩露。”

餘夏只當他故弄玄虛。

其實,她很想問天道:既然他是這個世界的工程師,那修複世界對于他來說應該并不算難,何必用造物之書,引發副作用呢?

幾人用完午餐後,餘夏帶着阿索那回了學校。

程道衍踱着步走在街道上慢悠悠回家,他望着頭頂路燈,想象着變換成自己喜歡的模樣,但盯了整整三分鐘,那路燈都沒任何變化。

然後,他拿出手機搜索“程道衍”三個字,搜索結果竟高達1251條,“這麽多?”

像是一只無形的手在對他進行某種警告,他試圖抹掉關于程道衍的所有痕跡,再次搜索“程道衍”時,詞條結果達到1285條。

“看來,是跑不掉了。”他伸了個懶腰,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算啦,反正也活得夠久了。”

放學後,趙翩翩蒼白着臉走在路上,望着腳下的青石板有些出神,就連被路過的人撞到肩膀也沒絲毫察覺。

跟其餘*被抹掉記憶的人不同,她清晰記得夢裏一切,阿索那的召喚讓她掙脫了記憶的束縛,清晰知曉關于自身的一切,甚至在學校頂樓上肉眼瞧見整座城池變化。

最糟糕得是:她感應不到門。

一輛車出現在她右手邊,車窗漸漸搖下露出裏面俊美冷冽,又充滿攻擊性長相的男人。

“需要幫助麽?”他望向她時,笑意漸濃。

趙翩翩停下腳步,那輛車也停了下來,她捏着書包袋子望向男人,嬌俏柔和的臉上此刻似覆上一層寒霜道:“不需要。”

“我認為,”傅乘唇角含着邪魅的笑,歪着頭道:“我們是朋友。”

趙翩翩冷笑。

“你得感謝我啊,畢竟如果沒有我,你就無法離開那扇門,”傅乘笑意更濃:“如果不是我,周晨就不會死而複生跟你結婚,幸福生活好幾年。”

那些被掩埋的過去,一點點被揭開。

趙翩翩半垂着眼,別過眼道:“你想我做什麽?”

“幫我把造物之書偷回來,”傅乘拖着下巴,笑意有些神經質道:“我知道,那本書在她手裏。”

“這對我可沒什麽好處?”

“你為什麽離開那扇門,不就是因為它禁锢着你,讓你生生世世都不得不待在一個地方。程斯年在你沒記憶的時候逼着你做預備先知讓你守門,還是禁锢你啊。如果你站在我這邊,我可以保你生生世世自由。”

趙翩翩抿唇不語。

“你要的自由,程斯年給不了你,但我可以。”

“我得想想。”趙翩翩踩着青石板朝前走,心底一點點變得沉甸甸的。

傅乘拄着下巴,玩味望着漸漸遠去的背影,輕笑了聲。

“大人,她真的會答應麽?”坐在旁邊的夏之荷皺眉。

“為了自由,她能背叛神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傅乘眼角閃過一絲精光,“更何況,還有周晨。”

趙翩翩走在路上,被冷風一吹,神思靜了靜,望向逐漸升騰起的燈紅酒綠,背後有人急急喊了她一聲。

她停下腳步,轉頭就見周晨提着書包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朝她跑來,及至她跟前氣喘籲籲道:“你走那麽快幹嘛?”

上次周晨請(16)班吃雪糕,後來他沒買之後,趙翩翩饞得慌,就約好帶路去買雪糕。

今天,是約定好的時間。

趙翩翩沉默了一下,安靜的望着他喚了一聲:“周晨。”

一股酸澀漸漸在心底升騰,她不知怎的腳朝前走了幾步,伸手擁住了鮮活的少年,眼淚一點點滾落下來。

周晨愣了下,僵着身子呼吸一下子停頓了,他不知該抱她還是該拍拍她的肩膀。

最後,他跟機器人似的抱住少女,心髒砰砰直跳。

“怎、怎麽了?我就來遲了一會兒……”

趙翩翩曾想,自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她亟待享受自由,而不是被鎖鏈拴着,為守着一扇門耗盡歲月。

欲念一生,便一發不可收拾。

懵懂些時,她不識情愛,甚至會被周晨的*滿腔愛戀給吓跑。

念大學時,在同一個城市,南北兩處的學校,他周末會坐兩個小時來她的學校看她,會偷偷給她塞零食,暗暗攆走欺負她的人,因為她跟男生走得近點就吃醋。

可是,她是怎麽喜歡上他的呢?

好像是因為他喝醉酒抱着她說:“趙翩翩,你如果不喜歡我,我就再也不來找你了。我要是再來找你,你就罵我。”

那時,她不知怎的懵懂着問:“為什麽?”

“因為太喜歡你,又不想你太困擾,哎呀哎呀!反正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把我攆走,一次攆不走,就攆兩次。”周晨倒在她肩膀上咕哝着睡着了。

趙翩翩那晚望着躺在酒店裏睡得香甜的年輕人,腦子裏亂糟糟想了一夜,福至心靈般想明白“喜歡”這件事。

後來,他們順理成章在一起了。

畢業,同居,吵鬧,和好……她跟他在一起,幾乎經歷過所有美好的事情,但周晨卻在25歲即将結婚那年,死于急性心髒病。

傅乘就是那時候找上她的,他拿出那頁從造物之書上私下的備用紙張,說:“我可以幫你,但我要你手上的那把劍。”

每個先知,都會被饋贈一把審判之劍。

程斯年有,她也有。

趙翩翩知道有一萬個理由不能給他,可複活周晨這個理由就足以讓她繳械投降,自由不再是她的軟肋渴求,但周晨是。

所以,她交出了那把劍,換周晨活下去的機會。

那頁紙上寫着一行字:

‘周晨死而複生,跟趙翩翩幸福快樂生活在一起。’

但是,活下來的周晨不能再見陽光,體溫冰冷,就像是吸血鬼一般蔓延着生命,只有在夜間才能行動自如。而他們搬到了郊外,過起了與世隔絕的生活。

可是,他漸漸不再是那個肆意飛揚的少年,變得暴躁易怒,溫柔的眼神被冷漠代替,孤獨寂寞一點點侵蝕着他。

後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周晨親吻了她的額頭,一步步走入陽光下,張開手臂笑着奔跑在樹林裏,在陽光熾烈的照耀下,他化作了一團火焰。

他說:“翩翩,我愛你啊,所以我不能對你那麽殘忍。”

他說:“替我活下去,替我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她拿着造物之書那頁紙,望着“幸福快樂”四個字覺得諷刺極了,她知道她可以寫十幾行字讓周晨再活下去,可是那是在折磨他,一點點磨掉他的世界。

沒多久,這個世界重啓,她喪失掉所有記憶回到了高二這年。

趙翩翩抽回神思,擡眼望了望滿臉尴尬耳根紅紅的周晨,松手揩了揩眼淚,破涕為笑:“我們去吃雪糕吧。”

“你沒事吧?”周晨抓了抓頭發,低頭擔心湊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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