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再逢

沈方士早被劉妃的人攔在外頭，并不知曉裏面的情況。劉妃早就對他十分之不順眼，因為她自己的人手并沒有在皇帝陛下手底下活過太長時間，而這個最新受到歡迎的家夥，卻并沒有被自己所收買，這讓她很是擔憂。

沈方士是個什麽樣的奇特出身？如果沒有點特殊本領，并且極其懂得察言觀色的話，哪裏還有性命在。就算是最近一段時間跟皇帝陛下打得火熱，也沒有讓他失去警惕心。

一見船已經靠岸，船艙之中卻無任何動靜，他便知道其中有了變故，恐怕皇帝的情況有些糟糕，這可是他現在的大靠山，并且他也接到指示，不能夠讓皇帝陛下死去，如今這還得了。

可是憑借他的三腳貓功夫，貿然闖進去，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陳翰手底下的功夫可不是開玩笑。

當機立斷之下，他飛快地跳上搭在岸邊的船板，他如今可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紅人，哪個敢攔他？

等到陳翰下令封鎖大船的時候，早看不到沈方士的影子了。不過，他壓根就不喜歡沈方士，認為他是個騙子。現在哪裏想得起他來。

因此，慌張忙亂之下，竟然讓沈方士跑了個無影無蹤。

再說沈方士一路飛奔，好不容易才尋到現如今能夠做主的兩位皇子，并且順利傳遞了皇帝陛下不幸落水的壞消息。

這趟出差，踏棉原本是不想跟來的，他感覺跟随在皇帝身邊會很有危險，也許是上次在圍場留下來的陰影吧，總之他很是擔憂。可是後來卻聽說雙泉宮的景色非常之優美，他就忍不住動心了。

偏安一隅到底不是他這種千裏馬該做的事，趁着年輕體壯，他就應該多出去闖闖，說不定就會有什麽轉機呢，要知道，危險同時也是機遇啊。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踏棉便跟随着赭竺來到了這美麗的雙泉宮。

事實證明，他這趟沒有白來，這裏的确是避暑的好地方，而且景色又是那麽的迷人，這讓踏棉心情放松了很多。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很不喜歡下水，要說洗個澡感覺還很舒适，要是下去游泳，那可就不是他擅長的了。

所以，他喜歡在雙泉宮附近的山道及原野上漫步，就連赭竺也很是喜歡。他只是厭惡皇帝所在的大船上吵吵嚷嚷的樣子，不喜歡應酬而已。

最喜歡的大約是四皇子了，他行走不便，但卻是會騎馬的，而且在馬背上并沒有人能夠看出他的異常。真應該慶幸，當初的落馬并沒有在他心中留下陰影。

遛馬的兩個人不免有了相逢的時候，這時候，四皇子便邀請赭竺與他同游。赭竺欣然同意。

倒是踏棉提心吊膽地跑着，盡量距離那個居心叵測的四皇子遠一些。

如此過了沒幾天，兩人的交情倒是發展的很不錯，表面上來看，的确是如此了。如果沒有那次意外的話。

那是踏棉引起的，他實在是害怕四皇子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将赭竺騙的團團轉，所以他做的并不是輕柔的試探，而是壯烈的揭發。

揭發四皇子柔弱之下的真面目。真的很過瘾，踏棉如此想着。

他趁着四皇子打算下馬休息的時候，猛地沖了過去，不經意之下，馬背上的赭竺和四皇子都沒有防備。

在身體本能的作用下，四皇子落地之後便是一個打滾，卸去了大部分的沖力。之後，只見他氣憤地爬起來，對着赭竺大吼大叫。

“老六，你個混蛋，不要欺人太甚。怎麽，上次你讓十八潑了我滾燙的茶水，這次又要摔死我嗎？我到底哪裏礙着你的事了。”

一想到他最為愛惜的美腿上有了傷疤，就難以忍受。

赭竺無言以對，上次十八的作為真的不是他吩咐的，可是現在只能算到他的頭上，而踏棉的自作主張，當然還得他來承擔。

完全不是他的本意，好嗎？

算了，反正他的解釋，四皇兄也是不會聽從的，只會說他敢做不敢當。

踏棉囧囧然，原來他是多此一舉了，想不到那個十八皇子，小屁孩一個，膽量還不錯嘛。

赭竺跳下馬背，走到四皇子面前道歉，“四皇兄，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四皇子差點又要跳起來，“呸，信你我就是傻子，你肯定是故意的。不就是想要知道我的腿嗎，現在看到了，好得很，能跑能跳，怎麽着，你要去告密不成。最好是來個欺君之罪，才和你的心意吧。不過是個走狗罷了，怎麽，是不是劉妃那個賤人察覺了，讓你來試探的？”

“不是，她并不知道。是關于老八的事情，你漏下了線索。”赭竺說道。

四皇子坐在草地上，拍拍身側，說道：“反正都這樣了，我也無所謂了。坐吧，我聰明的六皇弟。介不介意告訴我詳情？”

“你為什麽要害死老八，僅僅是為了挑起太子和陳王之間的矛盾嗎？”赭竺順勢也坐下來。

四皇子冷笑起來，“沒錯，是又怎樣。凡是和劉妃陳王他們一夥的都是我的敵人，當然，也包括離王你。我能力有限，只好請太子殿下主持公道喽。

我可是睚眦必報的小人，可不像離王你這樣的白癡，會認賊作母。被姨母和表兄弟關照的滋味到底如何啊，說出來聽聽。”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十分的欠揍，說完之後就叼着根不知哪裏弄來的狗尾巴草，優哉游哉地躺倒在翠綠的草坪上，好不自在。渾然不顧赭竺聽到這話之後該會有多麽難看的臉色。

遺憾的是，赭竺對于他的冷嘲熱諷并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淡淡說道：“不，你說的不對，我只有一個親弟弟。”

四皇子的身體僵住了，好半晌才說道：“願聞其詳。”似乎這個沉默的老六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了。

天是那麽的藍，草是那麽的綠，碧野藍天之下，讓人渾身都放松起來。

踏棉心情愉悅起來，忘記了所有的麻煩，情不自禁地伸個了懶腰。他選定了一處平坦的地方，然後先用前腳跪下來，緊接着整個身體躺下來，四腳朝天左右翻滾。真是不亦樂乎。

赭竺目瞪口呆地望着在草地上躺下來打滾的踏棉，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來。踏棉一定活得很快活吧，無憂無慮的，真是讓人羨慕啊。

如果讓踏棉聽到他這話，肯定會跟他急，真是兩條腿走路不腰疼啊，有本事他們換個位置試試，他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說什麽，還是長大了做個大人好啊，不如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鳥，自由的飛翔之類，這些全都是屁話。

踏棉在翻滾之間聽到赭竺用不緊不慢地語調訴說了他的經歷。

他的母妃小劉妃原本是訂了親的，可是劉妃因為愛慕那個未婚夫，因此使計将小劉妃招入皇宮，訴說姐妹情意，如是三番，終于有一次，小劉妃落入了醉酒的皇帝手中。從此就成了皇宮中的金絲雀了。

劉妃沉痛地道歉，說都是她不好，沒有照看好妹妹。讓皇帝陛下認錯了人。皇帝陛下清醒之後也沒有當回事，他一見小劉妃的美貌，頓時驚為天人。

反正都這樣了，幹脆就将她納入後宮，封了名位。

起初還是極為寵愛的，後來經過劉妃的挑撥之下，漸漸對她失了興趣。小劉妃自從那場意外之後，就整個人都死心了，不過是渾渾噩噩地活着，心裏頭還想着能夠見到未婚夫一面，向他解釋清楚自己的無奈。

鄧陽侯府哪裏會放過這個機會，不停地向着小劉妃施加壓力，讓她提攜家族，不要忘了根本。小劉妃哪裏管得了這些，再加上劉妃對她口蜜腹劍的折磨，表面上對她關懷備至，暗地裏卻是手段齊出，偏偏衆位美人早就将小劉妃當作是劉妃一派，她多少也替劉妃擋些槍，百般折磨之下，身子骨越發弱了。

後來她回去省親的時候，好不容易見到了那個未婚夫一面，過了沒過久便懷了身孕，劉妃便向皇帝盡讒言，說她懷的不是皇室的骨血。

皇帝便有了疑心，小劉妃今生心願已了，拼命生下了十八皇子之後，便以死明志，死在皇帝的面前。

皇帝不由動容，便沒有将十八溺死。

劉妃便暗自得意，面上卻還是凄苦的很，她幾次三番要将十八和赭竺接到自己宮中撫養，都沒有得逞。

赭竺那時候早已懂事，小劉妃便将前後糾葛告訴了他，讓他看清楚他人的真面目，不要被人利用了。能夠好好活下去，她便是心滿意足了。是以他早就對劉妃有了防備，但他力量尚且薄弱，只能徐徐圖之。

後來便是到橡國為質了，赭竺的故事就是這樣。

四皇子聽後不住嘆息，原來竟然是這樣，怎麽會是這樣？看來天底下的傻子還是很少的。總有些人把別人都當成傻子來對待，自以為算無遺策，卻不知早已是四面楚歌。

四皇子和陳王出生時間接近，因此皇帝陛下對他的關注很多，他年幼無知，總是不知收斂，鋒芒畢露，終于惹來災禍。

一次騎馬之後，他便站不起來了，那個時候是多麽的恨啊，他有多麽的恨，便有多麽的清醒。他要報仇，他知道那不是一個意外。

一開始他的愛駒就有些異常，但他壓根就沒有在意，後來才有了災禍。他事後回想起來，便暗自去查。

終于查到些蛛絲馬跡。可是，他整個人都廢了，連報仇都十分困難。他從此就成了皇室的隐形人了，而他的對手卻日益壯大，并且如日中天。

他恨得要死。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唯有養精蓄銳，積攢力量來報仇。後來，終于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奇人異士，那人許諾他，只要他願意為對方做一件事，對方就可以将他的腿治好，并傳授他武藝。

他當時是連連點頭，就算是騙子，他也認了。

現在想想當時所受的苦難，還是覺得不寒而栗。從沒有知覺，到有了一點點讓他欣喜的痛麻，再到他難以忍受的刀刮似的疼痛，他差點堅持不下去，如果沒有那些怨恨的話。

最終他還是成功了，從此他便對那雙失而複得的腿十分喜愛，每日裏要細細保養不說，還要用牛乳浸泡，并且塗上各式的草藥。

平日無事的時候，還得要兩個侍女在一旁為他按摩，以便疏通經脈。

就連那個能人也委婉地表示，他這樣做有些過了。可是他壓根不介意，仍舊我行我素。

甚至有一段時間，他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睜開眼睛，而是先掐自己的大腿一下，以便确定還有知覺。

只有曾經失去過的人，才會明白失而複得的驚喜。

這話深的踏棉的贊同。他有些後悔方才的莽撞，萬一真的将四皇子摔壞了，豈不等同于是要了他的命。他應該事先跟赭竺打個招呼的，萬一赭竺沒反應過來，沒有接住四皇子那不是很糟糕嗎？

“很高興，我們暫時可以不做敵人了。”四皇子對着赭竺說道。既然他們有着共同的對手，也是可以合作一把的。

赭竺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多說什麽。

管他暫時還是永遠，只要不是違反他的意願，他也懶得對付所有人。

四皇子倒是不計較他的冷淡，他枕着雙臂，晃着雙腿，感興趣地問道：“喂，老六，你還沒有說發現了我的什麽漏洞呢？”

赭竺說道：“既然我們不是敵人，你何必在乎這些呢？”頓了頓，他又說道，“劉妃只有一個，如果我搶了先，你可不要怪罪。”

四皇子忍不住坐起身來，“絕對不行，我要親自報仇。有什麽條件說吧。”

“一直做你的平王，怎樣？”

四皇子苦笑，“就憑我孤孤單單的，不這樣還能怎樣，你太看得起我了。老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