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魔王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說好聽點是監視,說難聽點就是跟蹤。

但整個黑巢都是他的，他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看哪裏就看哪裏,又有誰能說他一個不是呢？

更何況……他還記得卡蓮之前興致勃勃地向他詢問如何誘惑惡魔這件事，現在她又偷偷摸摸溜去灰燼府邸和那個大惡魔見面，他不得不将這兩件事聯系到一起。

難道她想背着他和狄蘭暗通曲款，聯手造反？

——有可能。狄蘭那副模樣，她應該是看不上的,所以多半只能是合作關系。

……呵,有趣。

明明只是一個弱小的人類，卻妄圖和惡魔聯手,對抗他這個黑巢之主。

她的确是他見過的，最有趣、也最不可控的人類。

一想起卡蓮那副表面純潔無比、內心卻一直在打壞主意的樣子,梅洛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就看看她這次又能為他帶來什麽新的樂趣好了。

他懷着輕松而期待的心情，來到灰燼府邸內。

此時卡蓮已經走進寂靜昏暗的地下室,雙子被她安排在上面放哨,可惜的是,只要梅洛隐去氣息，就沒有惡魔能發現得了他。

也許全盛期的狄蘭是可以的,可惜他現在只有一具虛弱的分|身留在這裏，別說感知梅洛的氣息了,就算列烏維斯來了都難以招架。

梅洛高大修長的身軀徹底隐于黑暗之中，他靠在正對着卡蓮與狄蘭的那面牆上，饒有興致地注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狄蘭還是像上次一樣，頹廢慵懶地半躺在牆邊,聽到卡蓮進來也沒有什麽反應,只是微微擡了下眼睫,發出一聲輕微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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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快就得手了？”

卡蓮搖搖頭，坦誠地說：“怎麽可能，我還沒近過魔王的身呢。”

梅洛眸光微動：你怎麽沒近過我的身，你都咬過我的手指了。

“那你來做什麽？”狄蘭不客氣地嘲笑她，“難道是想和我中止交易？可以啊，先把那半張……”

“我沒有這種想法。”

卡蓮柔聲打斷他的話，緩步上前，接着從身後拿出一只黑色的袋子，展開袋口，露出裏面血淋淋的“食物”。

這是她在來的路上讓雙子宰了一只低階惡魔帶進來的，雖然切割的刀工不怎麽樣，但勝在新鮮。

想來狄蘭被孤零零地關在這裏，在食物補給上估計要比她這個俘虜差多了。

先填飽對方的肚子，才能心平氣和地讨論問題——卡蓮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狄蘭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血淋淋的肉塊，低低冷笑：“你想用食物馴服我？”

“你想得未免也太複雜了。”卡蓮在狄蘭身前蹲下，溫和地與他對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麽快死掉，畢竟你交給我的任務，一時半會兒可完成不了。”

梅洛似笑非笑：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狡猾呢，當初在地牢裏欺騙我的時候，也是這麽溫柔。

卡蓮當然不知道惡趣味的魔王大人正在暗中窺視着她的一舉一動，順便還回憶了下他們初次見面的種種過往。

她只是像一個不谙世事又純潔善良的小公主一樣，期待地看着眼前這只狼狽陰郁的大惡魔。

如果此時再打一束曙光下來，那就是妥妥的救贖場面。

可惜，狄蘭沒有被她的溫柔打動。

他微微歪頭，眼神譏諷，豔麗柔滑的紫色長發順着敞露的胸膛流瀉而下，襯得他的膚色更加蒼白冰冷。

“我可不覺得一個随随便便就能殺掉一只低階惡魔的女人會有這麽好心。”

“這不叫好心，這叫互惠互利。再說了，這只惡魔也不是我殺的，我只是順手把它們收集起來而已。”

卡蓮輕輕嘆了聲氣，打開袋子，從裏面拿出一塊隐約像是心髒的肥厚肉塊，自然地遞到狄蘭的面前。

“喏，先吃吧，吃完我們再制定具體的計劃。”

她的手指纖細白嫩，指甲幹淨圓潤，透着健康的粉色，捏着這顆肮髒血腥的心髒，竟然有種聖潔被玷污的感覺。

梅洛看着這一幕，莫名覺得心情不暢。

當初誘騙他時，可沒有這麽貼心，怎麽到了狄蘭這裏，就又喂又哄的？

還要制定計劃……果然是在商量造反的事吧。

他目光幽深，繼續悄無聲息地盯着卡蓮。

狄蘭垂眸，目光落到那顆新鮮的心髒上，雖然沒出聲，但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他的确很久沒有進食了。

他擡起眼睫，涼涼地看了卡蓮一眼，似嘲似疑地開口：“你不會下毒吧？”

卡蓮微微一怔，而後柔柔地笑了起來。

“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俘虜，哪來的毒藥？”

“更何況，你可是我的合作夥伴，我毒死了你，再上哪去找一個和我統一戰線的惡魔呢？”

梅洛：他和你是統一戰線，想必我就是你們的敵對戰線了？

狄蘭沒有說話，只是用探究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卡蓮揚起嘴角，大大方方地讓他看，良久，狄蘭終于張了張嘴，啞聲道：

“再拿近點，我夠不到。”

你又不是不能動了。

卡蓮暗暗腹诽，臉上依舊笑眯眯的，溫順地擡高手腕，将心髒送到他的唇邊。

狄蘭張開滿是尖牙的嘴，就着卡蓮的手，一口一口咬下去，吞咽下肚。

他在進食的時候，紫色眼睛依然一瞬不眨地盯着卡蓮，那樣專注到可怕的視線，甚至讓卡蓮産生一種錯覺，仿佛他啃食的不是惡魔的心髒，而是她的手指。

在吃完最後一口的時候，狄蘭意猶未盡地舔了下舌頭，卡蓮剛要收手，就看到他的舌尖已經掃上了她的指尖。

她的手指上有血，還有一些髒器的殘渣。

狄蘭垂着漂亮的紫眸，安靜無聲，無比專注地舔舐她的手指。

濕潤涼滑的觸感從卡蓮的指尖轉移到指縫，漸漸延伸到她的手心，引起細細的癢，她長睫輕顫，立刻縮回了自己的手。

“還沒有清理幹淨。”狄蘭懶懶擡眸，清冷的聲音有種奇異的绮旎。

“夠了。”卡蓮平靜說道，下意識向左側的牆壁投去一瞥。

不知道為什麽，從剛才起，她就總覺得那裏似乎有一道幽冷的視線在注視着她。

可能是做賊心虛。

她壓下這種詭異的不适感，将剩下的肉塊喂給狄蘭。狄蘭這次照單全收，很快就将她帶來的食物全部吃掉了。

“現在感覺怎麽樣，需要喝點水嗎？”卡蓮體貼地問道。

狄蘭支起一條腿，手肘懶懶地撐在膝蓋上，歪着腦袋似笑非笑地看她：“比起水，我還是更喜歡喝血。”

卡蓮：“唔，這個我倒是沒有，等我明天來的時候再……”

“怎麽沒有？”狄蘭發出一聲譏笑，突然伸出一只手，輕松地将卡蓮向前一拉——

卡蓮頓時跌到了他的懷裏。

那種詭異的、被注視的感覺又出現了，而且還比剛才更加強烈。

“你身體裏流淌的……”狄蘭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幽沉，“不就是血嗎？”

“閣下。”卡蓮微微仰頭，認真地看着他，“這種玩笑并不好笑。”

狄蘭不以為然地挑了下眉，意興闌珊地松開了她。

“沒意思。”他低嗤一聲。

卡蓮：您倒是悠閑，吃飽喝足還開起玩笑來了。

她面色平靜地整理好自己的裙子，優雅地站起身，然後收拾好面前那個血淋淋的袋子，準備找個地方把它丢掉。

“所以呢，你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狄蘭吃飽喝足，撐着頭，懶洋洋地看着她，“如果是在煩惱如何才能靠近墨菲斯托，我倒是可以給你支支招。”

怎麽，你也要教我如何誘惑惡魔？

卡蓮饒有興味地蹲下來，托着下巴，認真地看着他：“你說？”

“首先，你要知道，墨菲斯托是一個對女人沒有興趣的家夥。”狄蘭的臉上帶着一絲嘲諷，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對雌性惡魔也沒有興趣。”

卡蓮驚訝：“他喜歡男人？”

隐藏身息的梅洛：“……”

狄蘭又停頓了幾秒，然後不确定地開口：“這個我倒是不太清楚，可能他的确有這方面的癖好？”

“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這個可能。”卡蓮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他對列烏維斯的态度就很不一般。”

狄蘭的神情也變得若有所思，似乎在真的考慮這個問題。

梅洛：“…………”

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地湊在一起，就是為了讨論這種子虛烏有的事嗎？

“如果他真的喜歡男人，那你想要接近他的難度就又比之前大了一點。”

狄蘭一本正經地分析：“不過也沒有關系，你可以假扮成男人去誘惑他……”

“你是認真的嗎？”卡蓮認真地打斷他。

狄蘭：“……”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卡蓮一眼，在與卡蓮視線相觸的那一刻，突然爆發出開心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有趣啊，居然會這麽認真地聽我分析這些……”

卡蓮：“……”

所以這家夥還是在開玩笑，他到底是有多無聊？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聲說道：“狄蘭先生，我可是一個俘虜，不能在這裏陪你太久的。”

“好吧好吧……”狄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随手擦掉眼角滲出的水珠，恢複了漫不經心的語氣，“總而言之，不管墨菲斯托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你都可以去試一試。”

“只要別做的太過明顯——這會令他失去狩獵的興趣。”

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閃過似有似無的嘲意。

“好，我知道了。”

卡蓮點點頭，而後起身，正要撫平裙擺的褶皺，狄蘭突然拉住了她的裙角。

“你明天還會來嗎？”他微仰着臉，眼皮半阖，懶懶地看着她。

卡蓮想了想，對他露出柔和的微笑。

“如果我沒死的話……我會帶着食物過來的。”

卡蓮回去了，梅洛也回到了王宮。

列烏維斯見他神色如常地回來了，上前詢問：“陛下，情況如何？他們沒有遇到危險吧？”

“沒有，安全得很。”

梅洛的臉上看不出情緒，聲音也是懶懶散散的。

“那要不要我去提醒蒂姆和庫裏姆，讓他們以後不得再将皇女帶去任何危險的地方？”

“不用。”梅洛淡淡道，“我會看着她的。”

他倒要看看，她和狄蘭這只半殘的廢物湊到一起，究竟能掀出什麽水花。

更何況……狄蘭也建議過她了，“試着去接近他”。

他對這一步很感興趣，也很想看看，具體她會怎麽做。

梅洛心裏那點莫名的不快因為這份期待而逐漸散去。

他垂下眼睛，默默考慮要不要現在就去卡蓮的住處，列烏維斯見他不說話，在旁低低輕喚了一聲：“陛下？”

梅洛聞聲，側眸瞥了他一眼，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卡蓮說過的那句話——

“他對列烏維斯的态度就很不一般。”

梅洛：“……”

他忍不住蹙眉，對列烏維斯撇了下手：“離我遠點。”

列烏維斯：“？”

作者有話說：

魔王內心不爽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