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女王
艾爾肯:“阿爾斯蘭最近看向我的眼神很奇怪……您的方法奏效了。”
吳芷紅縮在新進仆從的懷裏, 金發碧眼看得太多,她有些膩味,于是仆從裏面出現了很多其他國家的人。
“花心思去貼合另一個人的想法……好累啊。”
她抱怨道。
艾爾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我怎麽覺得您樂在其中?”
“我偶爾也想玩玩戀愛的游戲。”吳芷紅将腦袋靠在仆從的肩窩上, “專門安排人去散步‘流言’是不是太過刻意?”
艾爾肯笑了一聲, “以阿爾斯蘭現在的智商, 他不一定能夠想的那麽深。”
這一點, 他還說得沒錯。
她也原以為阿爾斯蘭是個有勇有謀的角色, 抓了當時反抗軍裏的人出來審問, 發現他其實不太懂軍事一類的專業知識, 很多時候都是憑借的直覺運氣和某種天賦。
吳芷紅:“他會變成一位好将軍,好好培養的話。”
“前提是他要服從您,并聽您的話。”艾爾肯強調道。
所以她才一直想辦法真正的馴服阿爾斯蘭,男主或者是女主, 總得有一個人握在手裏。
吳芷紅:“你被捅一刀會死嗎?”
艾爾肯:“……您想幹什麽?”
她又在流淚了,阿爾斯蘭跪在床底, 他不能擡頭, 只能微微傾斜着身體, 想用餘光去偷瞄床鋪。
她只會把強勢、可怕的一面呈現出來, 也許是女王的身份不能夠讓她在旁人面前表現出脆弱,以至于掉眼淚都得躲在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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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斯蘭聽到了非常細微的抽氣聲, 她應該是在吸鼻子,非常非的小心,只是略微用力的吸一口, 便停下來,發出嗚嗚嗚的低哼聲。
他聽着忽然有些難受。
情緒永遠是最容易打動人的東西,特別是在意識到, 這樣可惡甚至面目可憎的人其實只是一個身不由己,連流眼淚都只能躲起來的小姑娘後。
阿爾斯蘭再也升不起怨恨她的心思。
于是他大起了膽子,處于某種愛憐的想法,輕聲的叫道。
“……陛下。”
宮殿內回蕩的啜泣聲戛然而止,緊接着的是脖子上傳來的下墜感,他又看到自己的項圈在發光,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壓往地面,腦袋埋了下去。
這種強迫式的下跪以往會令他非常的憤怒、屈辱,可這一次,阿爾斯蘭竟然提不起一絲反面的情緒,反而起了一絲同病相憐的共情。
瞧,看着無上的烏拉珀女王也受制于人……和我一樣。
他又想到她往常只是強迫着他下跪,似乎并沒有做過什麽傷害他的事情,或許……或許她不壞?
“……陛下。”
他又鼓起勇氣叫了一聲。
這一次脖子上的項圈沒有再亮起來,過了一會兒,從床上傳來小小的一聲。
“……你想說什麽?”
阿爾斯蘭沒有擡起頭,他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了一種沖動,就和國家滅亡沒有多久,他望着四散逃逸的同胞們,心中也曾有過這樣的沖動。
“有什麽……我可以做的嗎?”
她安靜了下來,整個宮殿都安靜了下來,阿爾斯蘭在寂靜的環境中逐漸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頭腦發熱說出的話後,後悔的将額頭貼到地板的石磚上。
“……是真的嗎?”
他猛得擡頭,又立馬低下去,看着自己撐在地面的手指緩緩捏緊。
“是真的。”
又安靜了許久。
“可你能幫我什麽呢?你現在自己都自身難保。”
“不不不。” 阿爾斯蘭擡起頭,他想起了在自己國家燃起的大火,那股怨恨從心底騰升,不停的灼燒着他的神經,“我還有一條命。”
床鋪那邊傳來一陣笑聲。
“我和你聊這些東西幹什麽,你下去吧。”
阿爾斯蘭:“我……”
“下去吧……”
吳芷紅坐在床上,隔着垂下的長簾,端詳着阿爾斯蘭的臉,看得他不情願的直起身,緩慢的轉身,蹲着走出了宮殿。
而長簾中亮起了幾粒金色的光點,飛快的在她身側凝聚出一團人形。
艾爾肯給她遞來了一條絲巾。
“沒哭。”吳芷紅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艾爾肯:“都說女人幾滴眼淚就能把男人騙得團團轉,你一滴眼淚都沒掉,厲害。”
吳芷紅已經逐漸習慣他不說人話。
“比我想象的要善良多了。”
艾爾肯:“善良才好騙。”
‘砰’的一聲,艾爾肯滾下了床。
聽着砰砰的撞擊頭部的聲音,吳芷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你怎麽就不長記性呢?”
艾爾肯強撐着爬起來,他額頭已經腫了一塊。
“你想要的是統一喀特馬塔沙漠,阿爾斯蘭這種經歷過戰争國破的人會幫你?”
吳芷紅:“妥協總是慢慢深入的。”
“想不想去看一眼你的同胞?”
在某個午後,阿爾斯蘭扇着手中的扇子時,忽然聽到躺在長椅上的女王問了他這麽一個問題。
可能是他的沉默久了,女王不耐煩的又問道。
“到底去不去?”
阿爾斯蘭捏着扇子連扇幾下,他注意到那個祭司并不在這裏,有些激動的問道。
“現在嗎?”
她頭也沒回的點了點頭,“我要換一身衣服。”
除了媽媽和妹妹,阿爾斯蘭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其他的同胞了,幼時的玩伴,相互竄門的鄰居……仿佛變成了久遠的記憶,只要不想就永遠塵封于腦海深處。
在興奮過後,阿爾斯蘭又感到了恐懼,他害怕見到了同胞,那些人卻都不是他所認識的人。
“你站在那裏幹什麽?”
聽到問話,阿爾斯蘭收回思緒,他看到女王換了一身衣服,只穿了件麻布做的裙子,腦袋上還用布包着,不算那身白皙的皮膚,看起來與那些平民沒有太大的區別。
“您這樣還是太引人注目了。” 阿爾斯蘭說,“再披上一件鬥篷吧。”
她披上了鬥篷,還讓他看了一眼,“這樣可以了吧?”
阿爾斯蘭看到她揪着鬥篷還透露絲不情願的神情,忽然意識到。
“您……難道是為了我?”
女王瞬間惱羞成怒,他脖子上的項圈閃爍,“你到底要不要去了?”
看到她那副跳腳,逼着他又要跪下來的模樣,阿爾斯蘭忽然笑了,“……謝謝。”
兩人出王庭時并沒有遭遇多少的阻攔,暢通的不可思議。
上一次出去的時候,還是女王剛剛上位巡展,阿爾斯蘭感到了些許奇怪,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詢問。
女王看出他心中的疑問,直接開了口。
“這個王庭沒有人在意我……反正我也只是具傀儡。”
阿爾斯蘭沒有說話,他意識到這個話題有些傷人,卻也忍不住的有些可憐她。
“不要用你那種惡心的眼神看我。”女王說道,“總有一天我會把權利完完整整的奪回來的。”
阿爾斯蘭莫名覺得她可愛,嘴硬的樣子也非常的可愛。
當開始在意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去探求更多的信息,他開始偷偷收集女王的資料,大多都是從流言裏得知,半真半假的太多,還得加以觀察。
祭司總會跟着女王,雖然嘴上會用敬語,但很多時候都會說一些不太動聽的話,和貴族的交涉大多由祭司經手,據說烏拉珀曾經不是那麽嚴酷的,據說女王還是大公主的時候差一點就要被她的父親送去克瑪依拉。
她似乎過得很辛苦,阿爾斯蘭想。
出了王庭有專門的馬車接送,只是馬車內部狹小,坐在一起的時候,難免會膝蓋碰到。
當光滑的皮膚一觸及分,他看着坐在對面的女王,她身上沒有佩戴飾品,連最常塗抹的金色眼影也沒有。
他從未如此近距離的,認真的觀察過她的臉,哪怕曾經同床共枕,他也大多閉着眼或者擡頭看向天花板。
其實她長得并不是那麽兇惡,甚至身體也不大。
可他為什麽會那麽痛恨她,懼怕她?
阿爾斯蘭産生了一絲愧疚。
——啪——啪
車夫敲響了前面的隔板,阿爾斯蘭主動站了起來,車廂的大小不足以他完全站直身體,他只能彎着腰拉開車門,側身空出位置。
他的身體還是太大了,阿爾斯蘭第一次有了這種想法,女王花了一段時間才從空出的空隙中擠出去,還擠得包裹頭發的麻布下露出了一縷頭發。
她似乎很讨厭頭發掉出來,拼命的撥弄自己的頭發要将它塞回去。
看到她笨拙的樣子,阿爾斯蘭忍俊不禁,笑着伸出手。
“你還會紮頭發?”
阿爾斯蘭給她重新編了一個辮子,“我有個妹妹,您沒必要把頭發都包起來,那反而有點奇怪。”
說着他把麻布一同包進她的頭發,在腦後包出了一個小花苞。
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的開口。
“您的頭發很好看,不用包起來。”
女王愣住了,似乎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她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突然對他笑了一下。
“謝謝。”
不知道為什麽,阿爾斯蘭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跳快了幾下。
但是很快,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那是一條長細的石板走道,走道的兩側圍繞着不同的商鋪小販,而不遠處矗立着一棟一棟的黃色小樓房。
眼前人來人往,都是有着和他相似的皮膚相似面容的人。
“真是奇怪,幾個月前還叫着不願意屈服。”他聽到女王在小聲嘀咕。
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想,也不敢想,怕得知自己的同胞被投入角鬥場、妓院、礦場,所有人都害怕會迎來畜生一樣的人生。
可現在一看……
還需要反抗嗎?阿爾斯蘭內心産生了這樣的疑問,可是他的父親,那些因為戰争而死亡的那些人。
“阿爾斯蘭!”
他聽到有人叫他,熟悉的面孔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張開雙手給了他一個擁抱,那是他的好友阿吉。
“你還活着,你還活着。”
阿爾斯蘭欣喜的與朋友擁抱,又暢談許久,等阿吉熱情的邀請他去家裏做客的時候,他才想起被遺忘在一旁的女王。
她就那樣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們,看上去有些局促緊張,又有些羨慕。
“下次吧,阿吉。” 阿爾斯蘭拒絕了他的提議,在這一刻,他心中下了某個決定。
阿吉在兩人間掃了一眼,發出了然的啊聲,給阿爾斯蘭留下地址後便轉身竄入人群不見了。
“……陛下。”他抓住了她的手,想要跪下,又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不太适合這個動作,只能先蹲下身,“謝謝。”
她并沒有理會他的這句話,而是問道。
“你想留下來嗎?”
阿爾斯蘭:“……我。”
“你想的。”她打斷了他的話,“你留在這裏吧,到時候我會讓人送來你的家人。”
說着,她就要松開他的手。
他看到了她的雙眼,眼眶泛紅,他想到了宮殿裏,那些藏在床鋪後的啜泣,和那雙看向他的溫柔雙眼。
阿爾斯蘭:“陛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明明現在就是能夠完全脫身的時機,可他心中仿佛有團火焰在燃燒。
“您想殺死祭司嗎?我可以幫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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