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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靜很快便趕來了，坐的計程車，特地叫司機在門口等着，準備跑進酒吧找到人後就直接拖走。

古漸尹看起來并不像喝醉，只是雙頰泛紅，目光比平日迷離一些，看到陳靜的時候還很淡定地沖她笑笑打招呼：“怎麽才來，夜生活都要結束了。”

“就是知道結束了才來接你。”陳靜盯着古漸尹觀察了半晌，發現對方并沒有神志不清或性情大變，非常放心地松了口氣，然後這才笑着和程麗麗打了個招呼。

“我有叫你來嗎？”古漸尹不太高興地皺起雙眉。

“是我自作聰明以為你需要我來還不行嗎？”陳靜脾氣很好，對古漸尹的臭臉視若無睹，口氣就像哄小孩那樣耐心溫柔。

程麗麗再次有點傻眼，在剛才那騷包少女出現之前，她最多只是猜測陳靜和古漸尹是極要好的朋友，但現在，她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兩人之間的關系暧昧不清，複雜難明。

陳靜伸手想去扶古漸尹起來，被古漸尹毫不領情地一手揮開：“我自己會走。”

“那你慢慢走，車子就在外面。”陳靜也不生氣，護着她往門外走，不時替她阻擋那些狂歡到忘乎所以的紅男綠女。

程麗麗自然不會在此單獨逗留，跟在古漸尹身後一道走出酒吧。

“一起上車吧，我先送你回去。”陳靜不由分說地将程麗麗一起拉進了車內。

程麗麗盛情難卻也從沒想過要卻，很主動地向司機報了自己的住址。

三個人擠在後座彼此都挨得很近，古漸尹被夾在中間，仰着腦袋靠在椅背上，自上車後便沒再說話，閉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樣。程麗麗偷偷地斜眼看她幾次，雖然五官立體冷硬，又留了一頭短發，但怎麽看都是一張女性的臉。

“你們今晚喝了很多？”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正自出神的程麗麗吓了一跳，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說話的人，但卻又在四目相交時做賊心虛般別開頭。

“蠻多的，吃飯時她喝了整整一瓶紅酒，剛才又喝了威士忌和那什麽冰茶。”程麗麗老老實實地交待情況。

“混酒喝最容易醉了。”陳靜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這家夥雖然平時脾氣不好，但酒品還行，至少不會發酒瘋。”

程麗麗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把剛才遇到的事告訴陳靜。

那個……不算是發酒瘋吧？看着就很清醒的模樣，果然是平時脾氣不好。

古漸尹低低地“啧”了一聲，就在程麗麗心驚肉跳地以為她又要發作的時候，卻感到肩頭一重，古小姐尊貴的腦袋已經枕了上來。

馥郁的玫瑰花香夾雜了淡淡的酒精味，不刺鼻，甚至有點好聞，程麗麗第一時間便朝陳靜看去，并且結結巴巴地解釋：“是是是她、她自己挨過來的。”

“我看到了。”陳靜歪着腦袋笑笑，似乎不解程麗麗為何一副急于辯解的神色。

程麗麗接下來的舉動卻吓了陳靜一跳，她小心翼翼地用手将古漸尹的腦袋推向她那邊，還讨好地笑道：“來，還給你。”

“……”陳靜大惑不解，不敢貿然接收，連忙伸手阻擋，卻在電光火石間，猛然悟了，“咳，粒粒橙，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不，我什麽都不知道。”程麗麗臉色大變，手上力道不由加重。

“你肯定知道了什麽！”陳靜柳眉高挑，不服輸地發力抵抗。

“請相信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眼看着陳靜又要将古漸尹的腦袋摁到自己肩窩，程麗麗吓得一邊閃躲一邊推拒，如此厚禮，實在愧不敢當。

對方那麽激烈的反應頓時讓陳靜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這可是天大的誤會，無論如何都要解釋清楚，但首先要知道引發這個誤會的導火線：“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剛才在酒吧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無論是酒後吐真言還是酒後亂（咳咳）性，都很像是古漸尹會做的事。

“區區小事，不說也罷。”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打死她也不說。

“那就是果然有事情發生。”陳靜臉色微變，發出嚴厲警告，“你最好乖乖的和盤托出，不然……”

不然？！高跟鞋加蠟燭？噢，她痛恨皮鞭。

“不要！”程麗麗驚恐地低叫。

“說！”那就老實交代。

古漸尹突然“騰”地坐了起來，雙眼冒出火光。

“次奧！你們當我的腦袋是乒乓球啊，那麽來勁的推來推去，找死是不是？都他媽給我安分下來！”

兩人頓時消聲，正襟危坐。

古漸尹兇神惡煞地瞪了眼左邊那個，又殺氣騰騰地瞪了眼右邊那個，然後将頭往後一靠，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司機暗暗地松了口氣，現在的女孩怎麽都那麽彪悍？話說……她們記得這車上有司機存在嗎？

一路上沒人再敢開口，看來連陳靜這個同居人也顧忌古漸尹三分。

車子左轉右拐，終于在程麗麗的住處停下，陳靜趕在她開門下車前說道：“粒粒橙，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樣。”

程麗麗下意識地瞄了古漸尹一眼，發現她似乎睡着了，才稍稍鼓起勇氣問道：“難道她不是……”

“不，她是。”陳靜沒等她說完便猜到了她想說什麽，果斷地點頭。

“那……”程麗麗吃了一驚，再度結巴，“那那那你又說……”

“我和她不是。”陳靜嚴肅地道。

她是，但她和她不是。

這種隐晦得如同在打暗語的表達方式，程麗麗居然神奇地聽懂了。

為什麽居然能聽懂？

程麗麗淚流滿面。

“不，我還是什麽都不知道。”程麗麗奪門而出，落荒而逃。

陳靜呆了片刻，然後關上車門，吩咐司機開車。

“我好像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怎麽辦？”陳靜戳戳古漸尹的腦袋低語。

古漸尹睜開一只眼睛，陰森森地開口：“去死。”

“诶呀，你居然裝醉。”

“哼，你認識我這麽久，還不知道我的酒量？”

“那麽早讓她知道真的好嗎？”陳靜認真地苦惱起來。

古漸尹卻不以為然，冷冷地笑道：“對她，我已經很有耐心了，她應該知足。”

與此同時，将大門反鎖好然後走進浴室正準備洗澡的程麗麗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戰。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實在沖擊太大，并不是她歧視同Ｘ戀，而是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幸和那個圈子的人結識，更沒想過一個家境優越外貌出衆的女生居然不愛男兒郎，卻愛女嬌娥。

這世界到底是怎麽了？

程麗麗草草地洗完澡，直接爬上床掀起被子蓋住腦袋。

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一小時過去，床上的人輾轉反側，無心睡眠。

不知道的時候可以不當一回事，但知道之後卻不能若無其事。

古漸尹喜歡女生，她主動跟她搭讪，她帶她回家吃豪華冰淇淋，她請她去五星級酒店共進晚餐……

種種跡象表明，古漸尹對她……似乎不太像土豪找朋友那麽單純。

程麗麗在黑暗中“嚯”地坐起來，心底五味雜陳。那個世界的人曾經離自己那麽遙遠，遠得仿佛只存在傳說之中，但今晚陳靜卻出其不意地跟她說，她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如同一連串驟然爆響的警報，尖銳鋒利，割裂耳膜。這分明是在告訴她，外星人已經入侵地球，請勿負隅頑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漆黑的夜晚，無邊寂靜，程麗麗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

她的人生一向無波無浪，無驚無險。青春期沒有叛逆，也沒有那啥初開，長得毫不出衆成績又不上不下，是老師和同學們最容易忽略的類型。不受關注，不被期待，安分守己，如同一滴沒有任何分量的水珠，滴答落入湖面，無聲無息，不泛漣漪。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多年來無人問津，卻偏偏被一個長得比自己還要漂亮的女生看中？

這樣的心情何其複雜微妙，老天是不是在玩她？

後半夜的時候，氣溫降得更低，她卷着被子朦胧入睡，在沉入夢鄉前的那刻，她不得不承認，睡不着的原因除了震驚和不安外，還有一點點新奇和興奮。

那一晚，她夢到了星球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