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7】進局子

盡管是在自己家裏,姜音卻拘謹得似是去別人家做客，手腳怎麽放都不對勁兒。

尤其是看到傅梁予蹲在她身前時，姜音更是想直接往後移三米遠。

“消消毒。”傅梁予卻沒有透視功能,看不出她的想法,他依舊拿着棉簽和碘伏蹲在了她身前，還提醒道,“可能會有點疼。”

剛擡起棉簽,姜音卻躲了一下，傅梁予動作一頓，擡眸看向她。

這時姜音卻不是因為害羞，想到什麽,她的眉頭都皺起來。

傅梁予卻以為她想自己來，準備把東西遞過去時，姜音開口了：“我要先洗澡。”

傅梁予沒想到她這麽說,頓了瞬間還是沒應承,而是說：“上面有傷口,不能碰水。”

“我胳膊不知道碰到什麽了,”姜音罕見地堅持，“很難受。”

畢竟大半個月沒見了，又經歷了昨晚的事情，姜音心裏其實是有些緊張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在傅梁予面前的膽子卻大了。

姜音不用再在心裏權衡半天最後選擇壓抑自己的想法。

而且她必須洗洗，要把胳膊上那種粘膩的感覺洗掉,否則剛壓下去惡心的感覺又有重新浮上來的趨勢。

姜音看着傅梁予，對面的人也回視着她，但出乎意料的是，最後竟然是傅梁予先移開視線。

他垂眸看着姜音胳膊的傷,頓了幾秒後，突然起身，說：“等我一下。”

說完傅梁予就轉身出門。

見他轉身，姜音一愣，下意識想開口叫住他，但她都張開嘴了最終一個字也沒有說出。

好在兩扇門都是半開着，姜音甚至能看到對門玄關旁的鞋櫃。

這時，姜音才松口氣。

傅梁予進屋後很快就重新走出來，再出來時他手裏多了塊灰色的毛巾和一個透明的小噴壺。

等他走近再看，姜音才發現毛巾是濕的，傅梁予的手背上還沁滴水珠。

“先擦一擦。”傅梁予垂眸給她商量，“要是擦完還難受再去洗，行嗎？”

姜音本來不善于拒絕別人，尤其在好意面前，她拒絕的話更是說不出口。

更別說傅梁予是用商量的語氣。

聽他這麽說，于是姜音沒再答話，只是默默地把胳膊伸了過去。

瞧見她動作，傅梁予怔了一瞬，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把遞毛巾過去的手收回來。

姜音本身瘦，骨架又小，這麽伸出來時傅梁予感覺他只用拇指和食指就能松松圈起來。

他突然有些無從下手。

停了幾秒，傅梁予終于擡手，他紳士地用五指指腹輕握住她的手腕兩側的腕骨當作固定，避免別的肌膚接觸引起她的不适，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擦着她胳膊上的皮膚，避免碰到傷口。

傅梁予感受着指腹間手腕，心想，太瘦了。

他甚至都不敢使勁，怕弄傷她。

姜音努力忽略一切感官，把視線牢牢釘在那塊灰色的毛巾上，甚至在傅梁予把毛巾翻面時自覺地把另只胳膊遞過去。

這時腦子轉得比較慢的姜音一時沒覺出來什麽不對勁，倒是傅梁予眸中的笑意浮現了一次又一次。

最後姜音只記得傅梁予的毛巾很軟，除此之外，其餘感覺她似乎什麽也不記得了。

等兩只胳膊都擦完，就在姜音想活動活動僵硬了半天的胳膊時，傅梁予重新拿起一旁放的小噴壺，看着她的眸子中閃過抹笑意，解釋道：“醫用酒精。”

姜音了然，要給傷口消毒，她默默把右胳膊伸過去，眼神不自覺地看了眼一旁放着的東西，想開口問問他為什麽不用碘伏了。

但傅梁予卻擡手，把那傷口松松護在掌心，接着在胳膊上其餘的皮膚上噴了酒精。

一時間，空氣裏滿是醫用酒精的味道。

看着他的動作，姜音瞬間就怔住了，直到他重新放下小噴壺還沒反應過來。

“消毒了。”傅梁予問道，“現在還那麽難受嗎？”

這時姜音回過神，搖了搖頭。

毛巾擦過，甚至也用酒精消毒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姜音覺得不像剛才那麽讓人難以接受。

“堅持一下。”傅梁予說，“過段時間再洗？”

姜音默默點點頭，蚊子似地“嗯”了一聲。

見她點頭，傅梁予輕笑，拿起一旁的碘伏，用棉簽小心翼翼地給她蹭破皮的傷口。

碘伏的刺激比酒精小，但碰到傷口依舊會隐隐作痛。

姜音心理承受能力雖說不太行，但痛覺承受能力要強很多。

傅梁予其實不用換的，就是用酒精給再嚴重的傷口消毒，她也能接受。

“好了。”但傅梁予沒聽到她心中的這些想法，小心給她傷口消毒後，叮囑道，“這兩天注意不要碰到，需要做什麽事情可以給我說，離得近，也很方便。”

他說完頓了幾秒，又補充道：“也可以叫宋南，他空閑時間也很多。”

聽到他提及宋南，姜音連忙開口問：“他怎麽沒回來？”

“解決問題。”傅梁予看了眼時間，推斷道，“現在應該已經到派出所了。”

對啊，她忘了，有人報警了。

今天的事情鬧得有點大，按一般情況，應該是會進行教育，接着再通知家人把人領回去。

接受教育雖說不是什麽大事，但多數人肯定不願意在裏面多待，于是姜音催促道：“那現在去嗎？把宋南領回來。”

“不着急。”傅梁予卻搖搖頭，“他是成年人了，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姜音抿了下嘴，還是沒忍住開口：“今天的事情不怪他。”

“我知道。”傅梁予把碘酒放回醫療箱中，轉向姜音，說，“但意外時有發生，沒人能永遠擋在他身前，有些事情需要他獨自面對。”

傅梁予說：“宋南需要成長。”

姜音垂着眸沒有說話。

其實，要是必須經歷這些來成長，姜音寧願宋南就這麽開開心心的。

“不要擔心。”傅梁予對她解釋道，“這點事還傷不到他。”

說完，傅梁予把從冰箱裏拿出的冰袋用毛巾包裹住，遞給姜音，提醒道：“腳。”

本來還在想他話的人一怔：“什麽？”

“左腳，”傅梁予微不可聞嘆口氣，“不是也傷着了嗎？”

聽他這麽說，姜音本來已經忽略的那點痛意仿佛又重新長出新芽。

絲絲疼痛，開始一點點地從腳腕往外冒。

姜音抿了抿唇，接過毛巾，擡起左腳，把褲腳往上撩了下。

應該是混亂中不小心崴着了，不嚴重，腳腕鼓起的包都可以忽略不記，按姜音平時的經驗，用不了幾天就可以活蹦亂跳了。

但姜音輕輕把冰袋敷在上面，頓時，冰冰涼意透過毛巾傳到皮膚，本來還在發熱的腳腕舒服了很多，似乎連那絲絲痛意都被壓了下去。

她敷着冰袋，傅梁予則把剛用的東西全部收拾起來，等全部整理完畢，他重新坐到姜音左手邊的沙發上，頗有等着她敷完的架勢。

姜音：“......”

還不去接宋南嗎？

“我自己可以。”姜音欲言又止，最後委婉提醒，“你可以去幹自己的事情。”

“我沒事。”平時很聰明的人此時卻似乎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等着你敷完。”

姜音：“.......”

她心中計算着時間，過了十來分鐘，覺得警察叔叔應該也教育完了，她連忙把毛巾拿起來，說：“敷好了！”

傅梁予擡手看了眼手表，說：“還有20分鐘。”

姜音：“......”

頓了會兒，姜音突然開口：“派出所離得不遠，20分鐘應該夠一個來回。”

姜音抿了下唇，接着說：“而且敷好了我可以自己來。”

她擡眸看向傅梁予，說：“你去把宋南接回來吧。”

其實有些越界了，但她卻還是沒忍住。

姜音經歷過，那種害怕時身邊沒人的感覺太可怕了，那滋味一點不好受。

所以不希望宋南也經歷。

她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發現的請求意味，但傅梁予卻聽出來了，他愣了一瞬。

姜音說這些話時眼中彌漫着痛苦，讓人想忽略都難。

傅梁予心中突然不知湧現出什麽感覺，就像被壓了下，盡管東西不重，但胸口也會不舒服。

他無意讓姜音想到不好的事情，因為這時候的姜音太脆弱了，脆弱到他想伸手抱抱她。

所以本來想讓宋南冷靜思考後再接他的人很快就走到了派出所。

他在大廳等着宋南出來時心中閃現的卻是姜音讓他接宋南的神情。

直到聽到宋南叫聲，傅梁予才回過神來。

宋南鼻青臉腫的走到他面前，表情異常委屈，“哥。”

他身旁跟着的警察還在苦口婆心勸導：“下次不要再這麽沖動了。”

他說：“本來是你占理的事情，你這一動手什麽理也不占了。”

宋南緊閉着嘴不回應，還是傅梁予開口：“回去我教育他，辛苦您了。”

說完，他轉向宋南，道：“回家吧。”

宋南頂着他鼻青臉腫的臉點點頭，跟在傅梁予身後，坐上了車。

一坐上車，傅梁予什麽都沒說，倒是宋南先開口：“我記着你說過的話，遇事不要沖動，選擇最佳的解決辦法。”

“哥。”宋南看向傅梁予說，“我沒沖動。”

宋南說：“下次他要是還那麽說我還是會動手。”

傅梁予啓動汽車時頓了瞬間，接着回道：“知道了。”

他這麽輕描淡寫的，聽得宋南一愣：“就沒了？！”

傅梁予瞥他一眼：“我再誇誇你？”

“不，不是。”宋南懵了，“我這次直接進派出所了！”

和平時小打小鬧不同，宋南第一次搞這麽大陣仗，但萬萬沒想到他哥比平時還要淡定。

平常他敢搞成這樣子去見他哥肯定會很慘，不僅會受到身體上的摧殘，還有精神上的，即使他哥不動手，他也會找個教練，每天至少兩小時，美其名曰幫他釋放那無處可放的亢奮因子。

“你不是說了麽，不是沖動，即使付出代價，也不後悔。”傅梁予說，“我相信。”

傅梁予看向宋南，說：“雖然不提倡，但也沒錯得那麽離譜。”

這就是精神和行動上的支持！

聽到他哥這麽說，宋南心裏暖洋洋的，感動得快哭了：“哥，我......”

“也不是說支持你這麽做。”傅梁予打斷他，“但事情已經發生，你也成年了，道理也都明白，因為這件事再揍你一頓我也嫌累。”

宋南：“......”

“我說過不讓你沖動，但也說過不讓你忍氣吞聲。”傅梁予說，“這兩句話的落腳點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

他說：“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但有時候身體上的容易恢複，精神上的卻太難，傅梁予希望宋南快樂健康的生活，身心都是如此。

這些宋南都記得，他從小跟在他哥身後長大，很多道理都是他哥教的，可以說他現在的三觀形成很大一部分都是受了他哥的影響。

要是沒有他哥，宋南也不知道他現在會歪成什麽樣子。

“所以你覺得值，就去做。”傅梁予說，“我認可、也尊重你的想法。”

“就是有天我不認可，你也不要退縮，”傅梁予擡手輕拍了下宋南亂糟糟的頭發，“做你認為對的事情，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縛。”

“哥....”

這下宋南是真的覺得想哭了。

“但是宋南，”傅梁予突然嘆了口氣，“今天本來是可以避免其他人受傷的。”

聽到這兒，宋南剛揚起的嘴角就耷拉下來，似乎連身後的尾巴都不似平時搖得歡快，而是垂在那裏。

“你長大了，有時候不僅要護着自己，也要學着護着身邊的人。”

宋南也很自責，他甚至不敢看傅梁予，耷拉着腦袋問：“我姐她怎麽樣？”

宋南周身情緒低迷，傅梁予看了他一眼，說：“不嚴重。”

剛說完，宋南就擡起了頭，雙眼亮了些。

“但是，”傅梁予話音一轉道，“胳膊和腳都受傷了，做什麽都很不方便。”

看了眼他出去能吓哭小孩的臉，傅梁予頓了下，接着說：“你這幾天請假別回學校了，記得随叫随到。”

“好！”宋南此時鬥志昂揚，“我這幾天去贖罪！”

宋南說得激昂，但配上他現在那張不怎麽美觀的臉就有些好笑，看得傅梁予心梗。

“我這幾天一定跟在我姐身後，寸步不離！”宋南說，“有她的地方必有我！我倆同生共.....”

他噎了下，拐了個彎：“同生！”

“......”

糟心。

傅梁予突然有些後悔了，他想把宋南趕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