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已經過去一天,小人類應當意識到她窘迫的處境。’

冷斯食指關節輕叩書桌,有節奏的,一下又一下,像是始終在順時針的旋轉鐘表。

要是被貝林輕而易舉地消滅掉,實屬無趣了些。

‘這個小人類除了會講幾句甜言蜜語外,沒有任何長處優點,品味低下,就連所做的食物也是如此普通。’

‘弱到貝林都可能不屑于要除掉這個敵人,留小人類一條性命。’

‘只要小人類不會蠢到觊觎貝林的美色。’

這時,阿塔拉傳過來訊息。

揪出來的弗羅斯特卧底妄圖和阿塔拉同歸于盡。

冷斯從椅子上起身,長發傾在身後,仿佛一條流淌的銀色長河。

去看望一下受傷的阿塔拉,順帶打聽小人類屍首何處。

·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震撼了整條寂靜古老的山脈。

在一瞬間,仿佛沉沉夜空就要坍塌,與黑暗的山林相碰撞,相交融。

居遙只看到一處火光在下車前的城堡亮起,石頭堆砌的城堡不易燃燒,加上火勢不大,大火很快消失,餘留黑煙妄圖沖天,被山上的狂冷寒風吹得七零八碎。

好險。

怕冷的居遙往山下走去,不然她會被冷風凍死的。

在山腳下有一座亮燈的新式城堡。

居遙站在一棵供三人環抱的樹前,這棵樹剛好可以替她擋住一部分寒風。

相較于居遙笨重的羽絨服,珊黛為居遙準備的禮服繁瑣卻不保暖。

她顫巍巍從手提包裏拿出手機,詢問珊黛究竟發生了什麽,有沒有受傷。

珊黛秒回說阿塔拉親王護着他們,受驚的父女倆人坐上同樣被吓個半死的司機的車,下山回家。

居遙還給卡洛琳發了信息,卡洛琳至今沒有回她。

刺骨之風滲入體內,将她拖入深海。

居遙牙齒打顫,想在原地搓手跺腳,可手腳冰涼僵硬,讓她難以行動。

要不她幹脆跑到有血族的城堡前,讓別人抓她,反正卡洛琳遲早會救她出來。

驀地,她感受到一股強大的血族氣息。

正想着,身前傳來一道深沉的聲音,透着濃濃的警告質問之味。

“你是誰,怎麽鬼鬼祟祟的。”

居遙欣喜擡頭,化了妝的臉蛋凍得比熟蘋果還紅豔豔的,開心到說話都利索起來,“你是來抓我的嗎?快點,不要浪費時間,我們要講究效率。”

面前之人被這話搞得錯愕不已。

在對方探究自己的同時,借着不遠處城堡的燈光,居遙也在觀察他。

深褐色的短發堪堪只有五六厘米長,面部線條冷硬,一雙長眸溢出冷峻之意,居高臨下地注視居遙。

他身姿挺拔颀長,有一米九高,居遙得仰着頭才更好觀察他的容貌。

往下是一身修身熨帖的深藍色軍裝,筆挺美觀,肩章讓他的肩膀更加突出,蓬勃出力量和威猛。黑色皮帶收腰,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鷹,犀利的鷹眼不亞于他審視居遙的灰色眼睛。

“你是怎麽進來的?”他的嗓音低沉,帶着一絲暗啞。

“我是來找卡洛琳的。”居遙眨眨眼,搓着冰塊般的雙手,“你是帶我去找卡洛琳呢?還是直接把我關起來?沒關系的,對于被抓這件事,我比你還有經驗。”

“真是不怕死。”他眯了眯眼,“我會讓人審訊你的身份。”

‘那就快點,別墨跡。’居遙沒敢說出這挑釁的話,她可看見了腰上別着的槍/套,只要這個軍人一擡手,就能把她給一槍斃掉。

他擅長從人的細微表情中看透真實想法,這個來歷不明的人類,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不知底氣從何而來。

“卡洛琳?”他一開始并不相信居遙的話,卡洛琳昨晚才返回宮殿,今夜要參加宴會,若她真為卡洛琳的朋友,卡洛琳豈會不告知?

“是啊,卡洛琳她喜歡上了修瑞,我是來替她出謀劃策的,你應該知道貝林是修瑞的未婚妻,卡洛琳讨厭貝林,我是專門來幫她追愛的。”

他冷笑,“滿嘴胡言,卡洛琳會喜歡修瑞?”

居遙睜大眼睛,一臉無辜,“是真的,我們有聊天記錄為證。”

她用僵硬的手指點開屏幕,雙手護着手機,轉面給對方看。

這雙手冷到紅腫,指甲顏色淡到可怕。

他低下頭,看着這個脆弱幼小、不自量力的人類,他如果要搶她的手機,她不可能護得住,只要将她丢在外面一個晚上,她就會在這被風凍死。

上面的确是卡洛琳的手機號碼。

【卡洛琳:我已經迫不及待撕爛貝林醜陋的面孔了,我會按照你教我的去做的,放心,天才魔術師小姐無所畏懼,修瑞你就給我哈哈哈哈吧。】

【卡洛琳:你到了之後記得來找我。】

他剛伸出手,居遙就把手機塞進了衣兜裏,雙手按住兜,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這是私有財産,你是軍人更要遵紀守法。”

“呵,你還侵入他人住宅。”

話雖如此,他對居遙的态度有所改觀。

這個人類确實可能是卡洛琳的朋友,卡洛琳心地善良,會收留沒有親人的少年孤兒,其中不乏有在斯諾寸步難行的人類。

不過更令他在意的是這個人類的速度。

她能在他觸碰到前把手機放回,不是巧合,她的反應能力不是普通人類可以做到的。

“現在我們可以進屋子談了嗎?”居遙服軟,乖巧一笑,紅撲撲的面頰透着可愛。

“你不是要見卡洛琳嗎?我帶你去。”

此話一出,這個還在賣乖的人類瞬間怔住,一雙黑眼睛愣愣盯着他。

果然是在撒謊,他正要把她押送走,便見居遙小雞啄米般點頭,“謝謝你,沒想到你是個大好人。”

“……”他微抿着唇,試圖憑借他審訊犯人多年的能力來辨別出這話是真是假。

“不過……”居遙面露疑色,皺眉猶猶豫豫起來。

這樣的表情和先前一些被他審問過的犯人重合,都是假意奉承配合,實則是為降低懷疑,引導發言。

“你有資格去嗎?就算有資格,你有資格帶我這個人類進去嗎?”居遙體貼地開口,“你有沒有掂量過自己?你知道那是什麽宴會嗎?你和卡洛琳熟悉嗎?”

盡管她的語氣是溫溫柔柔的,但一連串的質疑成功點燃他心口的一團火。

他沒有資格?可笑。

還要他掂量自己?他一句話這個宴會即可取消。

·

居遙莫名其妙地來到阿塔拉的城堡,機緣巧合又可以去參加宴會。

她看了看時間,距離宴會結束還有兩個多小時。

這個不知何身份的軍人就坐在她的身旁,腰板挺直,面容冷峻,送上車後只對司機說了地點,從頭到尾,司機一言不發,啞巴似的遵守命令。

在貴族制度中,像他這種高軍銜的軍人必定是貴族出身,加上這血族每根頭發絲都透露出高傲,自由出入阿塔拉親王的城堡,對貴族直呼其名,看來身份不簡單。

他身上壓迫感很強,卻和冷斯給她帶來的壓迫感不同。

居遙倒是沒什麽恐懼,可求生的本能告訴她,不要随随便便和這種人講話。

她側目悄悄觀察他,忽然發現了什麽,不可思議地動了動唇,想要說話,又覺得冒昧而選擇閉嘴。

敏銳的他注意到居遙偷窺的小動作,他一動不動,雕塑般坐在那,聲音冷酷:“閉嘴。”

直覺這個人類不會說好話。

居遙的目光瞬間從他衣領上方的喉間離開。

這輛寬敞龐大的軍用車暢通無阻,沒多久抵達酒店。

“老實點,別想着逃跑。”

他踩着黑色中長靴走在雪地上,步伐威嚴有力。

居遙盯了會他的背影,他不悅地轉頭,“走快點。”

應該沒有這麽巧。居遙心想。

進入酒店後,服務員似乎是認出了他,很快掩飾住眼底的一絲驚訝,卻一言不發,微微弓身,帶領他們坐上電梯。

居遙擦了擦莫須有的汗。

‘不會這麽巧吧。’

酒店內裝飾得金碧輝煌,居遙能聽見宴會廳內傳來的歡聲笑語。

沒想到服務員帶他們到了一個無人的地方。

是休息區。

“去讓卡洛琳過來。”他坐在沙發上,習慣性地下達命令。

“是。”

居遙深吸一口氣。

‘巧合,絕對是巧合。’

“你是哪來的?”他又繼續逼問。

居遙實話實說:“我來自聯邦首都。”

“不是這個,你是不是到達過黑森林?”

“是。”

他審視了她半晌,不再說話。

一道柔和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帶你來參加宴會,你怎麽還悶悶不樂的,是不習慣嗎?”

居遙也聽見了。

她轉頭看去,可惜後方是拐角處,阻擋視線。

再轉回頭時,那個軍人不見了。

但氣息還在。

“你別假惺惺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

是白誼安的聲音。

白誼安看着這個笑得溫和優雅的血族貴族小姐,貝林以修瑞未婚妻自居,可她根本都不認識叫修瑞的血族少爺。

“我是想和你交個朋友。”貝林說,“你孤身擅闖老貴族區,你也不想連累你在這裏的人類朋友吧,你的朋友在這裏的處境也不好,我還可以保護你。”

“虛僞。”白誼安罵了聲,這明明是在威脅她,還裝模作樣說保護她。

“我和大家說了,帶你這個人類朋友一起來,修瑞今晚也會來呢。”

一個血族貴族聚會,雖說可以攜帶平民或人類朋友參加,但誰也不想成為其他貴族的焦點——你為什麽會帶這樣的人過來。

在貴族中,人脈和地位密切關聯。

沒有人敢非議貝林,但所有人都敢針對白誼安。

居遙躲在拐彎處,繼續聽她們的對話。

貝林說:“走吧,不要抗拒,宴會開始有一段時間了。”

她塗着丹蔻的手正要伸向她認為不齒的人類,在白誼安憤恨的叫罵聲響起的同時,一道清麗活潑的聲音傳來。

“白誼安,你怎麽來了?”

白誼安呆住,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直到她看到居遙活生生站在那,衣着華貴,妝容精致——好吧,更像幻覺了。

居遙步步走來,絲毫沒有貴族的樣子,白誼安別過臉,“我可不認識你,別想套近乎。”

貝林不料會有陌生人類在這,難不成是白誼安的朋友,可是她收集到的信息中沒有這號人。

她唇邊揚起優雅的微笑,語氣亦是溫柔得體,“第一次見面,我是貝林,請問陪同這位小姐的是哪位,或許我會認識。”

言下之意即是,偷偷進來救白誼安,自身都會難保。

居遙驚訝地看向貝林,“呀,原來你就是修瑞的未婚妻,貝林小姐?”

“正是。”

“帶我來的人在那邊休息。”居遙指向轉角處的位置。

貝林含笑,“是嗎?我去拜訪拜訪。”

那邊是阿塔拉親王一派的專屬位置,她豈會不認識裏面的人?

阿塔拉親王是冷斯親王的心腹,不可能會收容一個人類,甚至将人類帶往貴族宴會。

她會當場揭穿這個人類。

白誼安朝居遙咬咬牙,居遙的小聰明哪能鬥得過貝林這蛇蠍心腸的血族。

來到這片休息區,空無一人,連個血族的影子都沒有見着。

“這位小姐,請不要說謊,我知道你關心朋友,但私闖終究是要接受懲罰的。”貝林說得坦蕩。

“那位就在這。”居遙環視一圈,眼眸彎彎,忽然指向窗邊的位置,“在那。”

貝林正要譏諷,目光一頓。

好強大的血族氣息,分明方才還沒有。

當那深藍色的氣場身影映入眼時,方才浮現的僥幸消失,印證了她的震驚。

“阿塔拉……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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