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懲罰

雖然昨天沈寧還豪言壯語說要把一個億甩在謝寅臉上, 但第二天他就向謝寅讨錢買油畫工具了。

“我要買顏料,色盤, 還有便攜式折疊畫架和椅子。”

他伸出雙手道:“謝先生,請給我錢。”

謝寅站在房間門口,盯着男生柔軟的掌心,微微陷入了迷惑。

他怎麽一大早上就能想到這事呢?就算想到了,不能換個更加委婉的說法以及時間麽?在早餐時候若無其事地講出來,他是會想都不多想答應的啊。

何至于現在這樣,仿佛被公司那群人堵在辦公室門口要項目資金。

他看着一臉理直氣壯,仿佛他就該給他承擔買油畫材料用錢的男生:

“你自己的錢呢?”

沈寧仰起的臉龐泛着早晨柔和的光芒,烏黑的眼睛閃閃發亮。

他輕聲道:“謝先生不是說,會承擔我所有學油畫的費用麽?”

原來他還記得。

謝寅伸出手,穿透園林和走廊歐式拱窗的金色光斑在他鼻梁, 猶如指揮家手中音符般跳躍, 男人的手指在他鼻尖點了下,在男生還未回神前收回。

“可以, 我說過的都會做到。但你能回報我什麽?”

男生的眼裏閃過一絲疑惑。昨天說的不是這樣的吧?昨天謝寅那居高臨下, 猶如對待寵物般肆意又縱容的态度,明顯是要無償做好人好事的吧?

難道是自己索求的太多了麽?他要了一個億麽?

謝寅看着他明顯發呆的臉, 非常好脾氣地說道:“任何投資都是講究回報的,如果你能拿出成績, 我就可以無償提供你一切學習的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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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麽樣的成果才算成績呢?”

男人好心情地從他身旁跨過, 留下一句微帶笑意的話:

“先從這次比賽進入前十開始吧。”

......

現實并不是夢想, 夢想裏面沈寧是宇宙的霸主, 世界的中心。現實是據說報名參賽的有上百個人, 沈寧需要打敗數百人才能獲得前十名的殊榮, 更別說第一名。

難度一下子提高了呢。

不過, 不管怎麽樣,畫畫都是開心的事。人家或本就小有名氣或院校大師關門弟子都還沒忐忑不安呢,他一個野路子出身的有什麽好擔心的。

沈寧獲得了謝老板的財務授權後,就聯系了一個專業的油畫工作室,上門給他安裝工具,還有改建畫室。一上午的時光,別墅裏人進進出出,格外熱鬧。

麗姨樂呵呵地在邊上笑:

“自從沈先生來了以後,這個家就越來越熱鬧了。”

謝寅可沒這心情,他一大早就被吵得在書房裏呆不下去,站在二樓樓梯口通風處,冷冷地看了眼忙上忙下指揮人的男生,轉身往屋頂陽臺去了。

沈寧忙活了一大半個白晝,把畫室搞出了個雛形,他的體力就是繡花枕頭,雖然他只是個監工,但依然軟趴趴地倒在茶室的創意海豚沙發上,下巴支在“海豚”圓滾滾的腦袋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謝寅。

謝寅是典型了脫衣有肉,穿衣顯瘦的身材,一身定制家居服也能穿出貴族氣度,沈寧發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開口道:

“謝先生,你來給我當模特吧,我一定會好好畫的。”

謝寅無甚興趣地翻閱着手上的雜志,神色寧靜而閑适,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謝先生,你在看什麽?”

男生本來只是午後閑得發慌,沒話找話,在看到朝向他的那頁紙上的畫時才有了幾分興趣,打起精神走過去。

“你在看這次的比賽介紹。”

這場聲勢浩大的畫展中,作為最受矚目的油畫比賽自然也是衆星雲集,不只是評委有國內首屈一指的吳碩豐,風頭正勁的青年畫家李昌雅,就是參賽選手裏也不乏實力強勁的人,有不少已經在畫廊展出作品,甚至還有開過個人展的,至于各大美院高材生,就更不用說了。

怎麽看,沈寧都是最不起眼的。

沈寧站在謝寅後面,指着展開頁面上一個參賽畫家的介紹,道:

“這個人我知道,我們社團辦公室有他的畫。”

“他的素描功底很好,基本功很紮實。”

謝寅又翻過去幾頁,沈寧都做出了實時評價,就好像足球比賽的現場解說員,謝寅把本子一合,稍稍轉過頭,冷冷道:

“我給你走關系讓你參賽不是為了讓你贊賞其他人的畫。”

“如果你連這種程度的比賽都贏不了,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不用這麽生氣嘛。”沈寧随口道:

“如果謝先生給我當模特的話,我肯定畫得比前面幾個都好。”

......

謝寅自然不可能給他當模特,事實上,他傍晚時分就不見人影了。明明是周末,卻還要晚上出去應酬,說出去也太慘了。

謝寅不在的時候,沈寧在他的畫室肆意運筆,整個畫室都充滿了奇異的色彩,光怪陸離的畫布随處可見,他仿佛絲毫沒有考慮到色彩的搭配,光影的對比,只是像小孩子第一次拿到蠟筆一樣任性塗畫。

一張形容扭曲的臉出現在畫布中央,旁邊是令人無法理解的色彩構圖。

第二天展白來的時候,盯着這幅畫看了許久,才回頭道:

“這是什麽?”

“愛德華?蒙克的吶喊麽?”

“不是,是‘饒恕’。”沈寧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這個人偷了上帝的聖經,被教徒發現後正在向教徒求饒。”

雖然這話聽起來很離譜,但總之:

“所以教徒們饒恕他了麽?”

沈寧:“這我不知道啊。”

“......”

展白很疑心沈寧是在胡說,不過他們畫畫都大多腦子不太清楚,所以很難說明他到底是故意裝傻還是真的傻。

他看了看左右,沈寧用作寫生地點的庭院裏不僅擺滿了各種零食甜點,連花園裏的花樹都仿佛被特意修建後,花苞上喊着剔透的露珠,花枝招展。

要知道,現在可是快中午了,哪來的晨露給他采生啊。

展白看了一圈,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只好道:

“既然謝哥都給你報名了,你就好好畫,好好畫。”

不說拿獎,好歹別墊底。

與展白不同,陳瑜對沈寧要去比賽,或者說要當畫家的事表現得非常熱情,他還很捧場地打趣着說:

“小沈你也給我畫一副呗,說不定以後你紅了我還能用來賣錢。”

展白嗤笑道:“那能賣幾個錢?”

這倒不是展白看不起沈寧了,他只是看不起畫家罷了。除了個別頂級畫家,享有載入歷史的名譽,一般的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裏,幾百上千萬的價不過是随手一個項目的前期投資,或者家裏什麽花瓶什麽雕塑的錢,甚至連他們改裝過後的跑車都不如。

展白和陳瑜跟沈寧說話的會,謝寅站在二樓走廊盡頭的窗戶往外看,風徐徐吹來,他穿着一件沒有任何标識的西裝外套,雙手插進西褲褲袋,迎着風微微阖上眼睛。

樓梯發出溫緩穩健的腳步聲,一個人影随着斜射進來的光線走近。杜銘舟停在離他一米多遠的位置,倚靠着牆壁道:

“沒想到你會為沈寧做到這個程度,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搞藝術的人。”

“我對藝術沒有偏見。”謝寅沒有轉身,只是淡淡道。

杜銘舟輕笑了聲:“你當然對藝術沒有偏見了,只是我以為,對于一心追求藝術的人......算了,是我自己多想了。”

“你當然是多想了。”謝寅這時才轉過身,看着杜銘舟道:

“沈寧是沈寧,他是我的戀人,不過他做什麽,他在我心中都無可取代。”

“......”好一會後,杜銘舟才搖搖頭,仿佛失笑地說:

“沒想到,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你真的......變了。”

謝寅視線放在他沉下的眼下,意味深長地說:“我早就變了。”

杜銘舟收斂着目光,沉默着,過了好一會才重新擡起頭說道:“我們下去吧。”

......

三個人中午留下來吃飯,下午的時候在客廳裏聊天,展白已經進入了家族事業,現在講起商界的事也不再一味拒絕,幾個人互相交流着信息,在這遠離塵嚣的一角定下會影響海城未來數月發展的計劃。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一個腳步聲踢踢踏踏地從樓上下來,沒有經過幾人所在的沙發,而是徑直往廚房走。謝寅撇過去一眼,忽然蹙了蹙眉,站起身,走向剛睡醒不久下樓來倒水的沈寧。

沈寧還處于剛剛起床微妙的迷糊中,擡眼看到謝寅,下意識打了個招呼:

“謝先生。”

謝寅盯着他藏青色外套裏面皺巴巴的純棉T恤,伸手用力拉緊外套領口,把散開的扣子扣到倒數第二顆,只留給他輕松呼吸的空間。

沈寧在他做這個動作初始還沒有反應,過了會才恍然大悟,看了眼對面客廳,說道:

“是為了秀恩愛吧?”

謝寅冷漠地看着他。

“不,是為了不讓你感冒。”

那天從秦夫人家裏回來,因為在走廊呆了太長時間,就開始打噴嚏流鼻涕,還是緊急打了針救回來的,否則這會兒不知道躺那嗚咽呢。就這身體素質,還敢學別人穿衣服不系扣子。

沈寧很不滿這種自己好像是個麻煩精的說法,辯解道:“我都有好好戴口罩。”

“如果僅是戴口罩就能阻絕一切疾病,那麽流行病學都不需要發展,直接去研究口罩學就好了。”

“謝先生,其實你不說話也沒有人會忽視你的風采。”

......

廚房門口,兩個男人溫情徐徐,含情脈脈。

若從旁人角度來看,這怎麽看都是一對璧人,就連一直都不太看得起沈寧的展白都不得不承認,沈寧在臉蛋上是沒有挑剔,現在還多了個會畫畫的技術。他要是真能畫得好,說不定還能襯得上他哥。

陳瑜就沒這麽多想法,他嬉笑道:

“一開始還以為謝哥就是找了個伴,沒想到還真挺上心的,不過都行,謝哥喜歡就行。這麽多年了,他也該有個伴了。”

“是啊。”展白感嘆道。

雖然他依然覺得......但是謝哥才是第一位,總之,他哥能開心就好。

“是吧?銘舟?”

杜銘舟看了眼轉過頭來的展白,略顯的蒼白的臉上慢慢浮現一個笑容,微笑着說:

“是啊,謝寅喜歡就好。”

......

下午過三點的時候,三個人差不多要回去了。展白還惦記着沈寧那副未畫完的畫,雖然畫面和色彩都很奇怪,但卻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讓他很想知道最後會畫成什麽樣。

沈寧聽到他的邀請後:“不行,我只有在院子裏才有靈感畫這幅畫,換個地方畫不下去。”

展白:“那就去院子裏畫啊。”

沈寧沖着他扭曲地笑了一下,一臉嬌柔做作表情地說:

“不呢,下午3點以後,謝先生都禁止我在外面長呆呢。”

展白:“......”

展白瞠目結舌,不知道他哥是在玩什麽把戲。難道他哥其實談起戀愛是個控制欲超強的斯巴達?他也不敢亂說,只能愣愣點頭道:

“你們這,挺好,挺好的。”

只不過他離開前,還是一臉別扭地對他哥小聲建議道:

“哥,你談戀愛我很高興,但是你那個,談戀愛跟做生意不一樣,控制欲別太強。”

謝寅:“......”

謝寅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

他回頭看了眼站在門口送客的男生,後者察覺到他的視線,斜靠着的身體微微直了直,滿臉無辜。

......

展白和杜銘舟只在第一天來過,之後他們就像失去了興趣,都沒人再發來一點關心。畫稿截止日期就在十來天後,沈寧卻像是剛品嘗糖果的孩子,興奮地停不下來,每天每天把自己關進畫室,能翹的課都翹了,每天下午偷偷回別墅,一呆就是一晚上。

這天他依舊逃了晚上的課準備跑回家去,張碩:

“你又出去?”

“嗯,有事麻煩幫我應付下。”

張碩搖搖頭道:“這就是談戀愛的人麽?跟之前真不一樣。”

江浩漠不關心,他已經累了:“待會出去,還是回去玩游戲?”

張碩:“玩游戲。”

......

沈寧跑回別墅,對着麗姨道:“麗姨,我進畫室了,有什麽事你叫我。”

“好嘞。”

麗姨擔心沈寧的身子,過一段時間就進去問他要不要吃的,熬了湯要不要喝,沈寧一概不要,專心致志地連眼睛都沒從畫筆上挪開過。

麗姨看着他的樣子,憂心忡忡地離開了畫室。

謝寅這天下午去見了個客戶,沒回公司直接回了家,到家的時候還不到六點,就聽麗姨說沈寧回來了,在畫室已經待了有兩個小時了。

“先生啊,沈先生身體不好,他最近總晚上回來畫畫,會不會傷身子啊?”

麗姨的擔心非常淳樸,謝寅點了點頭,道:“我去看看他。”

謝寅走進去的時候,一個人正姿勢端正地坐在一張小板凳上。瘦長挺拔的背影和投放在畫布前的一束光融為一體。他一整個人都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靈魂被禁锢在他手上的筆上,只有塗抹在畫布上才能夠表達出他的語言。

謝寅走上前,目光在還未完成的畫上看了一眼,在沈寧加色的間隙忽然伸手從後頭把人抱了起來。

沈寧身體陡然騰空,還未回到現實的腦子一呆,兩只腳勾着在空中踩了踩,怔怔地扭頭看向謝寅。

謝寅走了幾步把他放在沙發上,他伸出手:

“麗姨叫你吃飯沒聽到。”

“啊?哦,哦!”

沈寧有些茫然不解,過了會才後知後覺地把筆遞給他,道:“剛才麗姨叫我了麽?我沒注意。”

謝寅也沒再說什麽,只是道:“出來吃飯吧。”

“好。”

沈寧回房間洗手換衣服,這本該只需要幾分鐘,至多十幾分鐘再洗個澡的事,他卻過了半個小時還沒下來。客廳裏,謝寅蹙了蹙眉,起身上樓。

他先是到了畫室,确定沒人後就去了他的卧室,敲門沒人應,才推開門進去。

房間裏面也沒有人,謝寅眉間一道紋路愈發深刻,終于走到浴室前,用力推開——

光潔浴室裏,一個男生靠坐在浴缸裏,雙目緊阖,一臉安然地睡着。

男人的臉色驀然一變,他大步上前,站在浴缸邊上也不顧自己的襯衫長袖,直接伸手探入浴缸,把人攔腰抱了起來。

沈寧身體猝然一沉又是一輕,重力不平衡的暈眩讓他迷迷糊糊地從淺眠掙脫,才睜眼就對上一雙眸色陰沉的烏瞳。

“......”

沈寧試探着說:“謝先生?”

謝寅陰沉着臉,随手拉過架子上一塊毛巾,裹着人後腰到臀的位置,大步走出浴室把人往床上一扔,毛巾摔在他身上。

床鋪很柔軟,摔上去根本沒半點難受,沈寧的身體彈跳了一下,腳踝從斜長的毛巾露出在空氣裏,下身半遮半掩,□□的上身被手臂支撐着,坦露出光潔的胸膛,和纖細柔軟的頸部連成一道優美的弧線。

他身上甚至還在淌水,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毫無防備的引誘。當然沈寧自己渾然不覺,他一擡頭就對上謝寅絲毫不掩飾怒氣的眼。

男人嗓音裏帶着風雨欲來的威懾:“在浴缸裏睡覺,你是不要命麽?”

沈寧想到自己剛才的行為,也心虛了一下,小聲地說:“我是不小心睡着了。”

謝寅盯着他絲毫不知錯的臉龐,一字一字慢騰騰地道:“你當然是不小心,難道還能是故意的。”

沈寧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只覺得他非常的明白事理,連連道:

“對對,是不小心。”

謝寅臉色未變,只是瞳孔裏氣勢依舊迫人:

“所以,你是畫畫畫到耗盡體力,精疲力盡到洗澡都能睡着了麽?”

“......”

沈寧大腦宕機了好一會,他隐隐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會很危險,但是他又不知道怎麽回答,想了想,道:

“謝先生,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沒有以後了。”謝寅退後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冷道:

“我給了你一次優待,你就得意忘形。不聽話的‘情人’我根本不需要。從現在開始,畫室就會被鎖起來,包括你那些亂七八糟畫到一半的畫,這周末,你都不能再畫畫。”

沈寧大驚:“可是截稿日期就是下周日,這樣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謝寅冷酷道:“你應該受到教訓。”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忘記設定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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