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哥哥
要說近期發生的大事, 就是謝靳家孩子的滿月酒了。謝靳雖然不是謝氏集團的人物,但他父親畢竟是謝氏嫡系, 在整個集團裏也是位高權重。他的親孫女的滿月酒,自然辦得極為隆重,他們在展家旗下大酒店邀請了海城大半的富商名流,交杯換展,直到下午3點才停歇。
不過謝靳和他妻子早就回了家裏,謝家別墅只邀請了近朋好友,大家說說笑笑,可比酒店閑适多了。
謝寅作為謝靳的弟弟,和謝氏集團總裁,也只在午飯前後露了面,之後就單獨和幾個重要客人在房間裏聊天, 直到下午才去了謝靳家裏, 準備晚上大家一家子人吃頓飯。
朋友們在前面聊天,謝靳在後面拿出一支煙, 猛吸了一口緩緩地吐息。
“可憋死我了, 容越懷孕後我就沒抽過煙。”
謝寅道:“我還以為你已經戒了。”
“是戒了,沒瘾了, 就今天累了,喘口氣。”
“你都這樣, 那嫂子不是更累。”
“是。”謝靳笑道:“我就抽根煙, 馬上去替她, 你說這給孩子慶生明明是喜事, 怎麽這麽累呢?”
謝寅淡笑不語。
謝母帶着謝家睿也從前頭走來, 謝家睿吵嚷着:“我要去看妹妹, 我要看妹妹。”
謝母哄他:“好好, 帶你去看。”
謝家管的嚴,謝家睿雖然被寵養的驕縱,但該學的東西都沒少學,謝父謝母也管束他日常交友出去玩,謝家睿一直以為謝靳的孩子生出來就是自己的玩伴了,所以特別期待。
謝靳母親抱着孩子出來,許久不在公共場合不露面的謝老葉子今天也是龍馬精神地出現在客人們面前。老爺子重男輕女,但他年紀這麽大了,又是隔着一代,也不太看重這些東西了,樂呵呵地在逗着孩子,謝家睿吵着要抱妹妹,他就讓謝靳母親小心着把孩子抱給他,大人小孩都在笑,場面十分溫馨。
謝靳笑道:“還是得有個孩子啊。”
謝寅:“這個機會留給你了。”
謝靳笑着搖搖頭,不說話了。他抽完了一根煙,就去前面替他妻子的班。謝寅低頭看了眼手表,現在是下午3點一刻,周二下午沈寧只有兩節課,這會兒該是下課了吧。
他面容上有些心不在焉,午後一束金燦燦的光照耀在他氣質出衆的面龐,從他的耳際滑過蒙蒙的光圈,将他一邊臉上的皮膚曬出暖金色彩,消融了他身上冷漠的部分。再加上他臉上恍若溫柔的神情,那一瞬息,他英俊得像是神話故事中的王子。
一個靓麗端莊的女孩出神地看着他,好一會而走向謝寅,舉着一個紅酒杯子,微笑着道:
“你好,謝先生,我叫沈姿言,我父親是沈氏鐘表的沈向棋。”
謝寅轉頭看向她。
沈姿言正面看着他的臉,心口更是動了動,忍不住嬌笑着說:“我一直聽說謝氏新一任家主非常英俊有才,只是沒想到,竟然這麽英俊。”
沈姿言就算是在海城富豪圈子裏也算漂亮的了,比許多明星都要明豔動人,然而謝寅只在最初看了她一眼,很快移開視線。
“你有什麽事麽?後面是我們謝家本家人才能來的地方,你是找誰麽?”
沈姿言咬着唇說:“我是聽別人說你在這,想來找你說話,不可以麽?”
謝寅撇了眼她手上的酒杯,道:“你喝的有點多了,我找人帶你去客房休息吧。王姨——”
謝寅把路過的家裏阿姨叫住,讓她帶沈姿言去客房休息,并且囑咐她關好門,別讓人進去。
沈姿言畢竟女生,她雖然喜歡謝寅的才和貌,但他都這麽不客氣了,她也恨恨地跺了跺腳離開了。她走後沒多久,謝母才從屋子裏面出來。
“你做的?”
“你這是幹什麽?”謝母冷冷道:“人家沈小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靠真才實學拿的碩士證書。”
謝寅:“跟我有關麽?”
謝母一氣:“你就非要跟我反着幹麽?”
“你想多了。”謝寅冷漠道:“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有感覺。”
謝母這回是真氣壞了,要不是她自诩名門貴婦,老爺子又在裏頭,她真恨不得拿手上的酒潑醒這個逆子。
她手才動了動,謝寅似乎察覺到了她這個動作,身體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謝母臉色驀然一黑:“你做什麽?”
“沒什麽,自然反應罷了。”
“什麽叫做自然反應?!”謝母嗓音猝然拔高,尖叫道:
“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謝寅還是一副冷冷的模樣:“我說過了,你想做什麽都與我無關,我之所以能和你平心靜氣地說話,是因為早就放棄了和你交流。”
“如果你想要假裝母子情深,我可以和你合作。但我不是哥,我不會給你肆意傷害我的機會。”
謝母卡在嗓子眼的尖叫剎那僵住了,她整個臉色都青了下來,又青又白,透着無力的軟弱。
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兒子,似乎是不相信他會這麽說。
“你怎麽能,怎麽能這麽說......”
謝寅皺了皺眉頭,對眼前這幅場景不太喜歡,就算愛可以被克制,但他小看了心中的怒火和怨憤,尤其是當他擡頭看到對面門口的謝家睿時。
他情緒也有幾秒的起伏,數秒後他轉過身,快速道:
“我出去一會,晚上不一定回來。”
“你敢——”
謝寅說完,就提步走向外頭,他在路上還碰到了謝二叔,謝二叔問他去哪,他也只是找了個借口走了。
下午三點的路上,車上車流不斷,行人來來往往,各自有各自的去處。謝寅在路上兜了一大圈,茫然地發現自己不知道去哪。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個可能正在回家途中,也可能還在學校裏留着練習架子鼓的男生,話說他學習是越來越不專心了,真要讓自己給他弄一張畢業證麽?
謝寅停在馬路邊上,破天荒地放開大腦漫無邊際地想了一會,才終于重啓車子,朝着一個方向開了過去。
......
只是今天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墓園裏面很少有人,下午3點多快4點的光景,傍晚的風吹的人裹緊大衣,墓園蕭瑟,更顯得寒冷入骨。
謝寅抱着一束門口買來的花,慢慢地走在他走過了無數遍的那條路,當他擡起頭時,看到那個墓碑前面放着兩個新鮮的蘋果,還有一束比他手上的大許多的花,沙坑裏一個紙片還未燃盡,塗塗地燒着最後的火星。
謝寅愣了一秒,下一秒他飛快地跨出腳步,朝着出口方向跑去。
暮色四合,晚霞疲憊地映出一個灰色天際,倦怠得像是跋涉了一天的旅人無力的攤手。小道上一個黑色背影緩慢地向前走着,他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時而望着天空,呼出一口熱氣。
白色水汽緩緩騰升,他就要低下頭,忽然聽到身後一個聲音:
“哥。”
慕柏轉過身,他詫異地張了張嘴,有幾分欣喜地喊:
“謝寅。”
慕柏又驚又喜地道:“好久沒見了啊,有好幾年了吧,自從上回掃墓的時候看到你以來第一次吧,最近怎麽樣,聽說你接任了謝氏總裁位置......”
謝寅低聲喘着氣,傍晚時分殘破的光線在面前這個男人臉上籠罩上一層陰郁的色調,讓他的臉有種說不出的滄桑,但眉宇間的神态并沒有太大變化,和十年前一樣,有種天真的爽朗。
他似乎對再次見到謝寅很高興,喋喋不休地講着問候的話。
“......什麽時候到我的酒吧坐坐......”
謝寅出聲:“你來這裏幹什麽?”
慕柏明顯愣了下,接着神态有些局促,像是被警察抓到了把柄的小偷:
“我來看看書嶼。”
“別來了。”黃昏和夜晚是謝寅的主場,他在那樣冷淡的光線下格外淡漠:
“別再來了。”他說道:
“七年了,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吧。”
慕柏的臉上露出了非常複雜的神色,那不僅是悲哀,也不是釋懷或者懷念,只有無法排解的傷感是切實的,他小聲地說:
“我在過自己的生活啊,只是忘記他和往前走是同行的,等我完完全全忘記他,只會偶爾在心裏緬懷他的時候,我一定已經走得很遠了。”
“謝寅,你一直是個好孩子。”
“所以不要總是為別人操心,照顧好你自己。”
他說。
城市霓虹燈閃爍,無數沉沙落泥般的車子彙入同一條道路,在艱難地行走後又幾乎同時等候在一個紅綠燈前。
謝寅眼前晃過男人步入黃昏中的背影,那個身影不覺與多年前,他曾在家門口目送離開的那兩個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只是當年意氣奮發早已不再,世事愚弄人一般朝着出乎人意料的方向發展。
就像他不會想到一場車禍會奪取謝書嶼的生命;失去兒子的父母可以輕易地從悲傷中走出來;他會那麽簡單地接受謝家睿的出生。而有的人也會守候過往七年甚至更久。
路口信號燈變化,排成長龍的各式私家車有序開出,順着十字路口通往不同道路。
謝寅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因為沒通知人他今晚會回去,沈寧和麗姨都已經吃完了飯,餐廳也收拾好了(是不是在餐廳吃的也不知道呢)。
樓下一同往常開着燈,空氣裏還有未散的飯菜香氣。走上樓,謝寅步入自己房間之前,先看了眼書房,一束均勻的光從地板漏出來,整齊一致地灑在腳下。他的手指動了動,還未有動作,門把咔擦一聲從裏頭打開,一張臉出現在面前。
沈寧臉上還圓鼓鼓的,手上拿着一塊碎餅幹,看到他時眼神疑惑了下,問:
“謝先生,你怎麽這麽快回來了?不是要跟家人一起吃飯麽?”
謝寅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餅幹屑。如果說這幾年的時光給過他什麽驚喜,就是帶給了他眼前這個滿口謊言的小騙子。
這個人沒心沒肺,既聰明又很笨,坦然地接受他的愛,卻只用身體和仗義來“回報”自己,還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又毫無感情的機器人。
雖然說他在外人面前是這副表現,但好歹也給了他這麽多特殊待遇,怎麽樣也該睜開眼瞧瞧了吧。如果換了別人,謝寅一定會以為他是在裝,但這個人的話,他忍不住內心嘆息一聲——
也許他真的只是這麽笨。
很笨,但是很可愛。
我的。
“沈寧。”他嘆息般喊出了這個名字。
沈寧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他從謝寅口中也聽過很多遍自己的名字,但不是做戲的“寧寧”,就是冰冰冷冷的“沈寧”。有時候帶着警告,有時候帶着嘲諷,從來沒有一次是現在這樣的,就好像......好像真的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感覺很奇怪,沈寧身體略略後仰,警惕地看着他。
“謝先生?”
謝寅上半身向前傾,慢慢地低下頭,兩個人極其短小的影子重合在同一塊地板上。他的額頭虛虛地抵靠在沈寧腦袋上,沈寧張了張嘴,下一秒他張開嘴唇,咽下男生所有疑問。
“......”
未盡的語言在纏綿的唇舌交換中消逝,所有的靈魂交涉都在這一刻完成。直至這個變化了好幾個姿勢的吻落幕,謝寅才稍稍離開。
他看向男生的眼神寧靜而深邃,沈寧的目光顫了顫,張開手臂用力擁抱住面前的男人。
“不要難過了,謝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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