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挺喜歡你的,姐姐
兩人認識有五個月了, 她吻他與表白是一個多月前的事;那會兒她陪他去醫院,在所有人均行色匆匆的門診大廳裏,彈了一曲“自由”。
周頌總感覺醫院這種地方, 即使不沉悶, 也談不上灑脫,談不上任何其他自在的情緒。
但是那天在醫院,她披着仙氣的禮服悅動十指, 在最正午的點, 最明朗的時間, 彈奏了曲很灑脫很浪漫的自由。
他覺得, 那首曲子與她的人一樣美好, 她的人比那曲子更美好。
她對他笑的時候, 他覺得那天的醫院和往常不一樣。
他學醫是因為他對醫學科研感興趣, 對這種探索超越的東西, 對“專注”地做一件事,且很重要的事,天生的向往, 雖然很枯燥。
但那一刻,兩人對上視線,她笑意像潮水一樣, 踏着音符蕩漾到眼前, 他沒來由地覺得好像原本枯燥的科研有了她, 多了很多顏色與陽光。
或者是……他枯燥且平淡的人生有了她, 多了很多絢爛的聲色。
他對那一幕很心動, 她置身人潮充當一時半會兒的志願者, 他很心動;她又穿過人潮對他笑, 他也感動。
這一個多月裏, 能确定的是他有些喜歡她了,腦海裏心裏離不開她的身影了,但是要說喜歡到想主動和她在一起,周頌自認沒有那個想法,或者說是勇氣。
他還有好多年書要讀,和她的生活截然相反。
另外,他判斷不出她對他到底有多喜歡,她表面看着很熱情,但也僅限于見面的時候,而兩人分開時,又很少聯系。
從他姐婚禮過後,她只有新年那一次找他,過後初三他回了覽市,到一周前回來,她從來沒有找過他,而這一周他工作時,和她也沒有碰面,她一樣從來沒有聯系過他。
她朋友圈三天兩頭的吃喝玩樂,生活裏似乎完全不需要他的存在。
似乎像是,喜歡是“姐姐”的事,不是淩漾的事,她對他可有可無。
說白了,周頌覺得她只是因為之前見面的機會比較多,興之所至,可能有點動情,但也僅僅只是淺淺的一場喜歡而已,說不上能延續多久,或者說,她也只是喜歡,不是愛一個人。
當然,他這期間也沒有找過她,他能克制得住,所以他也應該還沒愛,也只是喜歡罷了。
“你在想什麽?”淩漾摟着他的肩頭晃。
周頌依然沒怎麽動,只是說:“姐姐,我還吃宵夜呢。”
“我給你吃。”
“……”
周頌面對這種虎狼之詞,只覺得她就沒有什麽不敢的,真是胡來。
“嗯?”淩漾把下巴搭在他肩上,在他耳邊逗他,“怎麽樣?”
周頌嘆息一聲:“等我吃完再說。”
“什麽?吃完宵夜吃我?也行也行。”
“……”
他深深咳了下,扭頭看她:“你到底讓不讓我吃飯,那麽黏人。”
“……”
淩漾眨着無辜的眼睛說:“那還不是你讓我黏的?”
“……”
周頌逗她說:“那你趕緊下來,別搭我身上了,我這沒辦法吃。”
“你就記得吃,哼。”她不開心地扔開他。
周頌怕惹她生氣,只能邊舉起筷子邊低語一句:“我中午沒吃,晚上沒吃,就這一頓了。”
“……”
淩漾不可思議地瞧着他:“你不是說這是宵夜嗎?你白天怎麽沒吃?”
“忙。”
淩漾整個擰起了秀眉:“你不是說這個科室不忙嗎?我服了你這個工作,戀愛沒時間談就算了,吃飯也沒時間?”
“……”
他驟然失笑,被她的小怨念逗到了。
“你還笑?剛剛還跟大聖人大哲學家似的說我遲早要死呢。”
“……”
周頌輕嘆,轉頭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好了好了,乖,我吃完再陪你,姐姐。再餓下去我比你先死。”
“……”
淩漾的思緒停留在他的那個“乖”的字眼上。
救命弟弟怎麽忽然像個哥哥一樣。
完了完了,淩漾覺得自己的嘴角揚得要酸了。伸手傲嬌地抽了他一下後,她起身悠悠說要去洗漱了,讓他趕緊續命吧。
電視上的紀錄片在有條不紊地播放着,周頌卻只低頭吃飯,沒怎麽去聽了,怕一會兒淩漾出來追究剛才沒說完的事。
邊吃他邊想着,她再問的話,他要坦白說喜歡,在一起,還是繼續否認……
想到這一餐解決完,淩漾還沒出來。
周頌想去洗澡,但是怕她一會兒出來找不到人以為他睡覺了,失望,就把電視放着沒關,燈也都留着。
他洗澡比較快,沒多久在陽臺吹頭發的時候,透過沒有關緊的門,就聽見客廳傳來細微的動靜,紀錄片被她關了,換了部電影,那千年不變的電影開頭很明顯。
周頌從陽臺進了卧室,把手上的毛巾随手丢在床尾,人渡過寬大的房間出了門拐去客廳。
放的似乎是部愛情電影,有男人的聲音,有女人的聲音,像在搭讪。
深夜這種片子莫名有種獨特風情。
淩漾換了身衣服,但也不是浴袍,而是一襲純色雪白的真絲裙子,長袖,方形的領口完美地露出性感的鎖骨。
她疊着腿,身姿慵懶地斜靠在沙發背,左手幾根纖細的手指卷着她的栗色卷發在纏繞,右手指尖虛虛捏着個遙控器在空中晃蕩。
見到他,問了句你還看記錄片嗎?
周頌搖頭。
淩漾眼神上下挪動,游離過男孩兒颀長的身姿,他好高,身材完美。
明顯洗好了,頭發沒幹透,裹着一身黑色浴袍,雖然是浴袍但是也沒露什麽,就半節小腿,還有袖口被他卷了兩圈,露出肌肉勻稱的手臂。
他長得白,黑色在這深夜莫名把他襯得那張臉可口得很,朝她走來後倒在對面單人沙發裏,仰頭放松的時候,真是荷爾蒙爆表。
淩漾心癢癢地忍不住調侃:“周頌,今兒比我還不保守啊?”
男孩兒眼神從電視機上移開,投到她這邊後,因為她的眼神太暧昧,像一束夜光投到你眼前,讓人稍稍有些不自然,無所遁形,所以他臨時起來拐道去了廚房。
背着身影,周頌問了她一句:“姐姐喝茶嗎?會不會睡不着。”
“睡不着就找你玩。”
周頌扯扯嘴角,兀自進了廚房,找了個茶壺,又在料理臺上找到剩下最少的那一盒茶,打開,泡了半壺。
淩漾經常喝茶,各種名貴的茶葉與花茶應有盡有,她是個夜貓子,但是偶爾晚上也會困,工作又不好随時打斷,設計師講究的是靈感,所以她幾乎每晚工作前都會給自己泡一壺。
見周頌拿來的茶壺水光碧綠清透,淩漾就知道是自己愛喝的,問他:“你怎麽泡這個?你知道我喜歡啊?”
“那最少,你應該喜歡。”
她臉上有些驚喜:“哇,瞧瞧,弟弟還是蠻會察言觀色,會看透一個人的。”
“……”
她捧着他遞來的杯子,吹開那上面升騰而上的煙霧,穿過煙霧眼神濃濃地注射着他:“可惜就老是在姐姐面前裝傻,唉,想想我今晚都要失眠了,挫敗。”
“……”
周頌落坐在對面,無奈地望着對面的女人,扯了兩下嘴角,“姐姐,我這不在這嗎?喝茶,我回頭給你買茶葉。”
“……”
說完他去看電影。
淩漾哪裏還有心思看電影,本來就是故意放的一部來調劑氛圍。
她莫名第一次感覺這房子很大,大到夜色也被放大了不少,燈光的影子落在男孩兒的鼻骨上,在一側投下一道淺灰色剪影。
這種顏色,總給人一種深沉,成熟氣息。
淩漾又有些心動了,對他哪一角都心動。
“好看嗎?”淩漾出聲。
周頌:“這才放個開頭。”
“那就來聊聊咱倆的呗。”
“……”
姐姐說話真是處處是彎道,這急轉彎轉得人一不留神就撞牆上了,爬不起來。
周頌負隅頑抗,下巴指了指那電視機:“進劇情了姐姐,叫什麽來着這電影?”
“《如何釣到一只小奶狗》。”
“……”
“哦不是,記錯了,應該是《如何睡了一只小奶狗》。”
“……”
周頌一口茶正在咽喉裏,差點沒噴了出來,握拳微微咳了咳。
他坐直,脊柱又稍稍向前彎曲,呼吸微亂。
緩了緩,眼前出現一雙纖細小腿,那裙子開着岔到大腿,走路晃動時若隐若現地露出兩條又細又白的長腿,搖曳生姿。
這狀态,再聯合她那虎狼之詞,周頌深怕不是她動手就是自己動手,所以馬上坐直起來,又迅速往後靠上沙發去,生生拉開了彼此的距離,保持安全。
淩漾居高臨下睨着他,笑意盈盈,意味深長。
周頌對上她的眼,沒說話,不知道說什麽。
偌大的客廳除了電影裏的男女生在極限拉扯,沒再有別的可以緩解氣氛的聲音了。
淩漾知道沒法等他來主動開這種話題,自己率先開口:“你喜不喜歡我的?”
周頌眼睑微阖,半垂下眸,沒說話。
淩漾并沒有因為他的沉默而惱火,反而心裏燃起一絲愉快,沒有否認就是承認。
從她這個角度看,男孩兒薄唇深深抿着,似在壓抑着什麽,眼睑也不時輕顫動,似想睜開眼看她,又不敢。
她聲音都不一樣了,像白日裏沐浴着春風一樣暢快:“你喜歡我。”
周頌依然沒說話。
淩漾踢了踢他的腳:“別裝啞巴了,寶貝。”
“……”
他輕嘆口氣。
淩漾忽然往前靠去,擡起一只膝蓋跪在他沙發邊上,雙手撐在了他的肩後沙發。
奶香味如同春風一般撲面而來,周頌整個身子都緊繃了,也不得不仰起頭看她。
這個姿勢,眼前的人影好像被放大到連彼此眼底的自己都清晰可見。
淩漾癡迷地看着小奶狗毫無瑕疵的皮膚,挺直的鼻梁骨,深邃浪漫的桃花眼,忍不住笑。
“阿頌。”
“……”
他眼神躲閃,有些不好意思。
淩漾對着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呵氣如蘭:“以後喊你阿頌好不好?這個好聽呢。”
他沒說話。
淩漾低下頭。
周頌不得不回過臉直視她。
那一秒,她說:“你說呀,你這小孩兒這事怎麽那麽別扭,再這樣,姐姐可就不愛你了。”
聽到某個字,周頌驀然就開了口:“你愛嗎?”
“嗯?愛你?愛啊。”她一臉不明所以,“不愛我追你玩呢?”
“是喜歡,還是愛?”
淩漾張口時,卻像是被什麽勒了口中的話,無法出聲了。
她眼神專注又似乎帶着難以掩藏的茫然,望着他。
周頌對上她的視線,不疾不徐地說:“我沒什麽不好承認的,姐姐,我挺喜歡你的。”
淩漾目不轉睛,看着他的眼底有驚喜、又有意外,終于等到了的驚喜,意外于他這麽坦誠。
周頌:“大概是,那天在附二。”
淩漾揚起了紅唇:“所以呢?你剛剛說的什麽,什麽愛?”
周頌:“我覺得,你只是簡簡單單的有些喜歡罷了,我不是你非要不可的,沒有,也行。”
淩漾抿着唇,欲言又止,始終無法發出聲音。
周頌似乎一點沒意外:“其實你,坦白說就是新鮮,沒想過談戀愛,但是遇見了我覺得又好像有些符合你喜歡的,就心癢癢,但是姐姐,有我沒我,對你來說,真沒影響。”
淩漾:“所以……你就從來不承認,也不想主動跟我說在一起。”
“對。”他坦誠點頭,“對不起。”
淩漾反問:“那你愛我嗎?”
“不知道。”
“……”
她鼓了鼓腮幫子。
周頌調笑:“你問你自己。”
“……”
淩漾扭開臉,含糊過去:“這種東西,怎麽說呢,我覺得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何況是對一個還沒在一起的人。”
“……哦。”
淩漾回頭看他:“什麽意思?你就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是嗎?”
周頌認真跟她解釋:“姐姐,說實話,我覺得……不太合适。”
“哪裏不合适了?”她抿抿唇,原本鮮紅的顏色被她壓得泛白,人站起來轉過身去背對着他,“你就是不喜歡我,直說。”
周頌伸手去拉她的手,一邊安撫她一邊繼續說:“不是,我覺得,我還在讀書,生活什麽的,和你差距太遠,再加上……咱倆感覺也沒什麽未來。”
淩漾回過身來,深吸口氣,理智地一條條反駁:“你讀書就讀書啊,姐姐可以養我的小奶狗。”
“……”
“生活怎麽了?我從來就沒談過戀愛,我的消遣就是和各種朋友玩,所以我有得玩就玩了,但是有男朋友我肯定和男朋友玩,畢竟我也沒法分.身,有男朋友了誰還出去浪,那交男朋友的意義是什麽?”
“……”
“還有,怎麽就沒未來了?不過就是你比我晚幾年畢業罷了,我又不是那種覺得在年少的男孩兒身上看不到未來的小女孩,沒辦法成家立業。姐姐自己養活得起自己。”
周頌的眼神開始有點光,有點希冀:“那你,有想過以後嗎?”
“我……”
“是以後你自己有能力能生活,還是,以後獨立又自由的你,可以随心所欲和我生活?”
淩漾啞口無言。
話題又再次剎住,對視半晌,她眼神閃爍,別扭地說:“你才幾歲啊,你畢業都還好幾年,怎麽你想,結婚了啊?老婆孩子熱炕頭啊?說那麽遠幹嘛。”
周頌輕扯嘴角,點點頭。
淩漾忽然看透了他這道眼神,認識他這麽久,他從來沉穩淡定,從容不迫,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有的,那種,類似于,彷徨,不安穩。
直白來說,這小孩兒就是在她身上看不到什麽希望,他不想在一起幾天就分手。
他覺得,她就是喜歡罷了,短暫的喜歡。
關鍵是,她好像也無話可說,什麽愛情不愛情的,她不懂,從來都覺得這世界上沒有。
她只感覺很喜歡他,其他的,不知道。
“那算了。”她忽然道。
周頌驀然眼珠子轉了轉,睜大眼睛看她。
淩漾自嘲道:“免得你覺得,姐姐還挺渣的,一邊說不愛,又非要和你在一起。我是反正覺得,愛情這玩意、還有長長久久這些東西,別人可能也許,應該有吧,但我骨子裏沒有,我這輩子都不會愛誰,包括你。”
周頌唇抿得筆直,望着她一眼不眨。
淩漾避開他的眼神,阖下了眼眸,微笑:“你以後找個和你一樣大的,或者比你小的小女孩兒,那種天真可愛,相信愛情的。就兩全其美了。”
周頌眼神變成灰色,像一晚上滿心期待一場流星,結果只是迎面一場細雨。
他挫敗地說:“你騙我兩句,也行啊。姐姐。”
他挺想要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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