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被虐(三章合一) (1)
鐘璃再次掙紮了一下, 這才成功将她的手抽了回來,就算他當真對她生出一些感情,又能如何?用不了多久, 這點虛無缥缈的感情就能消耗殆盡。
她見過太多見異思遷的,尋常人尚且三妻四妾, 何況他貴為帝王, 日後勢必三宮六院。能入他後宮的,必定不會簡單, 一個個定然皆有母族的支持, 她又哪裏會是她們的對手?
就算能站穩腳, 肯定也是費盡心思。
在過去的十幾年, 鐘璃一直寄人籬下, 活得小心翼翼的,好不容易獨立開府, 自然不想自讨苦吃, 真若入宮,日後的處境只怕比呆在鎮北侯府還要艱難。
畢竟,男人的寵愛又能維持多久?屆時沒了恩寵,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麽?當初, 母親嫁給鎮北侯為繼室時, 尚且疲于應對, 她又怎能保證, 能坐穩皇後的位子?
說她杞人憂天也好, 不識趣也罷,鐘璃并不希望做出改變,她胸無大志,也不覺得自己能當好皇後, 如今婚期未定,還有一絲轉圜的餘地,真等成了皇後,再後悔也晚了。
鐘璃低聲道:“我連自己都顧不好,又哪裏有資格教您?三叔,如果您非要阿璃入宮,阿璃根本沒法抗旨不遵,我自認不夠聰慧,難以勝任國母之位,若真入了宮,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惹您厭棄。您若真心疼阿璃,就給我一個自由可好?”
鐘璃并不介意示弱,說到最後,盈盈水眸中已含上了一絲懇求,少女面若芙蓉,嬌美柔軟的身軀,單是瞧着都弱不禁風,如玉般溫潤的眉眼染上哀求時,端的是我見猶憐,只怕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忍心拒絕她。
裴邢只靜靜望着她,沒說話,他的目光複雜又沉重,似是夾雜着無盡的酸楚。
他若給她自由,誰來放過他?
裴邢清楚,他不可能放過她,他如今僞裝得再溫和再無害,也無法掩飾他骨子裏掠奪的本性,因不願再傷害她,他才盡力僞裝着。
他後退一步,轉過了身,唯有如此,才能藏住眸中的瘋狂和陰暗,“三叔不奢求旁的,只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此生必不負你,你考慮考慮。”
似是怕她再次拒絕,他說完,便大步離開了院中。
炎炎夏日當空,小鳥兒怕曬撲扇着翅膀躲了起來,安靜得猶如不存在,茂盛的樹枝上,唯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
鐘璃一陣心煩意亂,更多的卻是無奈。他若不是皇帝,不再亂發脾氣,其實嫁給他,也沒那麽難以接受,可他偏偏是皇上。
雖然有很多人,想榮登後位,鐘璃卻清楚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就怕還沒享受到實質的好處,就已被打入冷宮。
旁人暫且不提,單是先帝的五位寵妃,便有四位都死在了後宮争鬥中,先皇後也是踩着上任皇後的屍首,才登上的寶座。
裴邢這次過來,走得是正門,不遠處的小商販,自然瞧見了他那張臉。
桃園,落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她原本正在給花兒修建枝葉,聽說裴邢去了鐘璃那兒,她一剪子将枝頭上的翠菊剪了下來,翠菊淡紅色的花瓣落在了地上,她将剪刀也丢在了一旁,眉眼間不由染上一層陰鸷。
“朱清呢?”
朱清便是那位試圖接近蕭盛的少女,得知主子要見她,朱清急匆匆趕了回來。
“蕭盛那邊聯絡上沒?”
朱清跪了下來,“屬下已将這事告訴了劉順,劉順說會尋個合适時機告訴蕭盛。”
落姬眉眼冷厲,忍不住罵道:“廢物!都已過去三日,竟還未辦成此事,離八月初一僅剩幾日,若是辦不成,你提頭來見。”
朱清深深伏在了地上,“主子息怒,屬下定會辦好此事。”
朱清也有些惆悵,上次去見劉順時,她多少察覺到了劉順的疏離,也不知他會不會幫她帶話,若是他壓根不告訴蕭盛,該如何是好?
實際上,劉順确實不想将此事告訴蕭盛,在他看來,主子若是不曾試圖劫走鐘姑娘,也不會被攆出侯府。
如今鐘姑娘,又成了未來的皇後,主子若是執迷不悟,只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劉順并不蠢,雖不曾見過落姬,他卻本能地覺得朱清背後之人,有些偏執極端。
他打心眼裏不希望,主子與她們扯上關系。
朱清心中不安,又去見了一下劉順,察覺到他的敷衍後,她一顆心便沉了下來。
劉順不忍心看着她一個小姑娘走上歪路,忍不住勸道:“鐘姑娘是何等身份,想算計她,也要看三爺同不同意,他如今又成了皇帝,你們主子若再執迷不悟,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你但凡聰明點,就盡快棄暗投明。”
朱清抿緊了唇,她若有法子也不會跟着落姬铤而走險,但事已至此,容不得她忤逆落姬。
她一把掏出匕首,架在了劉順脖頸上,冷聲道:“你既不肯幫我通傳,就帶路!我要見你主子一面,成不成皆看他的選擇,你有何權力,替他拒絕?”
此時,裴邢剛回到皇宮,臉上那三個巴掌印,瞧着十分明顯,淩六和小太監們瞧見時,臉上都不由露出一絲錯愕。
根本沒料到,這世上,竟還有人能傷到他。
裴邢神色如常,連遮擋一下的心思都沒有,頂着巴掌印,徑直入了寝宮。
小太監們自然不敢多瞧,連忙垂下了腦袋。
淩六壓下心中的震驚,尋出藥膏,恭敬地呈了上去,“主子,這是雪凝膏,能活血化瘀,屬下幫您上一下藥吧。”
“下去。”
裴邢眼皮都沒掀,直接将人趕了下去。淩六不敢不從,他将藥膏放了下來,随即才恭敬地退下去。
裴邢根本沒看藥膏一眼,直到此刻臉頰仍舊火辣辣的疼,這點疼,卻比不上心中的憋悶,他內心遠不如表面那般平靜,她的每一句拒絕,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他将奏折尋了出來,沒再去想有關她的事,唯有不想、不念,全身心投進公務中,他心口的絞痛才能緩解片刻。
裴邢一直在處理奏折,期間,淩六親自送了午膳、晚膳,他卻一口沒碰,直到深夜,胃部隐隐作痛時,他才擰了擰眉,丢掉奏折。
夜色已逐漸轉濃,不知不覺已臨近子時,銀色的光輝,柔和地傾瀉而下,驅散了暗夜的孤寂。
裴邢起身站了起來,再次來了鐘府。
這一晚,鐘璃睡得并不安穩,睡夢中,也是裴邢握着她的手,打他的場景,雖然之前相處時,好多次,她都被他氣得想要捶他,真正打到他時,她反而莫名有些恐慌。
恐慌于他對她的看重,也恐慌于他的執着。
在睡夢中,她都在求他,“三叔,求求你……”
裴邢漆黑的眸底閃過一絲哀痛,眼中的情緒似翻滾的岩漿,濃烈到令人喘不過氣,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眉眼,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随即點了她的睡穴。
翌日清晨鐘璃醒來時,才得知裴邢已經在陪承兒了。
承兒此刻,也才剛剛醒來,小家夥一睜眼,就瞧見三叔半張臉紅得厲害,甚至有些腫。
“三叔。”
承兒一下子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小手試探着去摸了摸三叔的臉頰,“你受傷啦?”
小家夥溫熱的呼吸灑了過來,裴邢微微偏了一下腦袋,“無礙,起床吧,快看三叔給你帶了什麽。”
承兒被他轉移了注意力,烏溜溜的眸瞬間亮了起來,“給承兒帶了禮物嗎?是什麽?”
裴邢骨節分明的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先起床!等會兒你就瞧見了。”
小泉也緊跟着爬了起來,像模像樣地給裴邢磕了個頭,裴邢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領,将小男娃拎了起來,“不必下跪。”
男人的聲音多少有些冷冽,小泉僵着手腳,呆在了原地,承兒這才注意到自個的小夥伴,笑嘻嘻道:“比賽穿衣啦!”
他說完就率先拎起了自己的衣服。
小泉趕忙加入了比賽行列,等兩個小家夥簡單洗漱過後,裴邢才帶着他們去院中,小院裏,有一匹通體雪白的小馬駒。
承兒瞧見這匹小馬時,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來,比天上的星辰都要耀眼,“三叔,是給我的嗎?”
承兒興奮瘋了!
隔壁院落,鐘璃都聽到了他歡快的聲音,她盥洗過後,才來到小院中,過來時,率先瞧見的就是承兒坐在小馬駒上的一幕,鐘璃吓得魂都要沒了。
上次的騎馬經歷,幾乎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她很怕承兒萬一從馬上摔下來,他如今正在施針,萬一再摔一下……
鐘璃幾乎不敢往下想,她腦袋嗡地一下,響了起來,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承兒的小身體,厲聲對裴邢道:“誰準你讓他上馬的?”
她還是頭一次,這般冷厲,裴邢不由怔了一下,承兒也愣了一下,随即才轉過小臉,興奮地看向姐姐,“姐姐!小白很乖的!不兇三叔!”
小家夥根本不像她騎馬時,那般害怕,一雙烏溜溜的眸,反而滿是愉快,小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神采飛揚。
鐘璃不由看呆了。
她紅唇微抿,收回目光後,才看了裴邢一眼,男人頂着一張印滿巴掌印的臉,沉默站在一側,神情透着一絲委屈。
瞧見少女掃來的目光,他才低聲解釋道:“有我在,不會讓他出事,上次教你騎馬,不一樣将你護得很好?”
鐘璃無端有些別扭,上次騎馬雖驚險萬分,她确實不曾受傷,她卷翹的眼睫不受控制地撲閃了一下,緊緊摟着承兒的手,也下意識放松了力道。
承兒拍了拍姐姐的手,興奮道:“姐姐快撒手!承兒要開騎了!”
鐘璃猶有些擔憂,對上裴邢複雜火熱的目光時,她才似被燙到似的,連忙收回了手。
男孩兒好似對騎馬格外熱衷,承兒讓裴邢牽着他在院中跑了一圈,小家夥興奮地小臉紅撲撲的,他總算還有些良心,見小泉也渴望地望着小白,他揚起小腦袋,對裴邢道:“三叔,可以讓弟弟和我一起騎嗎?”
裴邢自然沒意見,他手上力氣大的驚人,直接一把拎起了小泉的衣領,将小泉擱在了承兒身後,小泉也很興奮,兩個小男娃眼睛都亮晶晶的,絲毫不覺得懼怕。
這匹小馬駒異常溫順,背上多了個小孩後,也沒什麽大反應,只打了個響鼻,随即就在裴邢的指引下,一圈圈走了起來。
等馬兒走了四圈後,鐘璃才道:“時辰不早了,別騎了,先用早膳吧。”
被裴邢從馬背上拎下來時,兩個小男娃仍意猶未盡,裴邢理所當然地留了下來,陪他們一道用的早膳,連小泉也沒那麽怕裴邢了,鐘璃讓他和小香上桌吃飯時,他也沒再跑開。
他們騎馬時,小香也在一旁觀看着,見裴邢比想象中的好相處,她心中的懼怕也消散許多。
一家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地用了頓早膳,鐘璃的目光總不自覺落在他臉上,他偏偏跟沒事人似的,頂着個巴掌印,該吃吃該喝喝。
每當丫鬟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他臉上時,鐘璃都覺得有些煎熬。有那麽一刻,她甚至以為,他是故意的。
七月底時,天氣總算稍微涼快一些,傍晚時,落了一場雨,風一吹,樹葉也落下一些,雨淅淅瀝瀝,一直下到亥時三刻才停。
裴邢合起奏折,往外看了一眼,石板路上一片潮濕,宮外的路,想必不好走。
他向來不喜下雨。
就在淩六以為他今晚,不會出宮時,就聽主子吩咐道:“讓人去備馬車。”
等裴邢來到鐘府外時,已過去三刻鐘。
夜色正濃,萬家燈火皆已滅掉,整個京城都陷入了黑暗中,淩六拎着燈籠,行至院牆外時,就自覺停了下來,只小聲叮囑了一聲,“路上泥濘,主子當心。”
裴邢很讨厭弄髒鞋子,放在以往,下雨時,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可比起弄髒鞋子,瞧不見她,更令他難以忍受,他避開護衛,潛入了她的院子。
他進來時,珞瑜已點暈了丫鬟的睡穴,打她回京後,裴邢又将珞瑜調回了她身側,她當初給珞瑜下的毒同樣只是令人嗜睡,對身體并無傷害。
珞瑜也清楚,鐘璃對他們并沒有惡意,不然,下的毒,完全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命。
見她這一年,因為弄丢鐘璃,很是自責,裴邢并未重罰她,實際上,若非珞瑜對她不設防,吃了她的糕點,未必會中招,思量再三,他才将珞瑜調到了鐘璃的身側,畢竟珞瑜是女子護衛中,身手最出色的一個。
裴邢走到屏風處時,就察覺到了不對,他自幼習武,已到了聞聲辨人的地步,自然也能聽出來,房內的少女是否已入睡,察覺她呼吸不對後,裴邢就已閃身消失在室內。
鐘璃今晚遲遲沒有睡着,這幾日,裴邢每日早晨都會過來,幾日過去,他臉上的巴掌印才總算消去,他就像承兒最好的玩伴,耐心十足,承兒每日都在盼着他的到來。
他雖不曾步步緊逼,鐘璃卻有種被溫水煮青蛙的感覺,她多少有些無奈,不知道他怎麽如此有耐心,這幾日,她甚至收到好多邀請函,這在以往根本不曾發生過。
這些改變,無疑給鐘璃帶來了壓力。她心中裝着心事,才沒能睡着,裴邢過來時,她恰好面朝外躺着,正望着燭火怔怔出神。
屏風上印出個影子時,鐘璃自然有所察覺,她第一反應是秋月,可秋月個頭不高,屏風上的影子,卻很高大,鐘璃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下一刻,影子就消失了。
有那麽一刻,鐘璃甚至以為,她出現了錯覺,她一顆心緊緊提了起來,“秋月?”
秋月卻沒有回應。
鐘璃心跳如鼓,手心都出了汗,她趕忙穿上了衣服,将藏在枕頭下的匕首和軟骨散都拿了出來,她一把握着匕首,一手捏着軟骨散,壯着膽子下了床。
鐘璃的目光落在了屏風外的腳印上,外面下了雨,許是有些潮濕,室內的腳印,也沾着一些水汽和泥土,剛剛确實有人進來了。
鐘璃一顆心沉入了谷底,她快步走出了裏間,外間,秋月正躺在榻上不省人事,鐘璃呼吸都亂了,連忙跑過去查看了一下,秋月呼吸平穩,不知是被人砍暈了,還是被點了睡穴。
鐘璃抿緊了唇,如芙蕖般嬌美的小臉,透出一絲平日沒有的淩厲,她站在門口往外看了一眼,院中空無一人。
院落門口有護衛,護衛依舊盡忠職守地守在院門口,瞧神情,根本不曾發現室內潛入了外男。
對方既然能悄無聲息地弄暈秋月,想來将她弄暈也輕而易舉,他都已經走了進來,卻又突然離開,究竟是為何?
難道是發現她醒着?因為她醒來,卻掉頭就走……鐘璃心中幾乎是立馬浮現出一個人影來。
她不由咬了咬唇。
裴邢翻牆離開後,臉上才閃過一抹懊惱,他走得匆忙,也沒時間讓珞瑜擦掉地上的腳印,但凡她瞧見了他的身影,就不啻于明晃晃地,告訴她他來過。
裴邢只盼着她沒瞧見,他并未走遠,聽到少女的腳步聲後,他不由摸了一下鼻尖。
翌日清晨,裴邢照常去了她的住處,果不其然,這一日,少女的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冷。
裴邢只能盡量裝作若無其事,鐘璃沒抓個現行,也不好“冤枉”他,只冷着一張臉,不理人。
晚上她就加強了防衛。三十幾個護衛,分成了兩班,一個守上半夜,一個守下半夜,全部調到了小院附近,院中也不再只有秋月或夏荷,足足多了五個丫鬟。
夜深人靜,裴邢過來時,瞧見的便是門口守着五個精神抖擻的丫鬟,他若想進去,只能将丫鬟們全放倒,哪怕清楚,她會做出應對,瞧見這麽多丫鬟時,裴邢還是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他沒再進去,轉身回了皇宮。
鐘璃守了好久,直到子時,外面依然沒傳來任何動靜,鐘璃實在有些撐不住,才去休息。
京城一連陰了幾日,八月初一時,才再度轉晴,雖是晴天,天氣卻不若前些日子那般曬。
落姬怕被人認出來,戴着厚重的帷帽,直到出了京城,來到護國寺時,她才将帷帽摘下,換成了面紗。
她跟蕭盛約在後山相見,落姬等了近一刻鐘,就在她以為蕭盛不會再來時,她才聽到腳步聲。
落姬轉身看了一眼,來者一身雪白色錦袍,正是蕭盛,他早沒了之前的風光霁月,變化相當大,此刻的他面容消瘦,眉眼陰沉,面上萦繞着一股抑郁不得志。
蕭盛同樣在審視她。
曾經的落姬,十分張揚,她以能留在京城為傲,也曾出入過幽風堂。蕭盛自然也見過她,他沉聲道:“說吧,你有何本領能助我一臂之力?”
兩人談的專心,并未發現,暗中有兩個年輕人,瞧見了他們的接頭,落姬輕功得了,他們兩個怕被發現,沒敢離太近,只隐約聽見,“鐘璃、忌日”這兩個字眼。
待蕭盛和落姬分開後,兩個人又遠遠跟蹤了一下,最後其中一個才轉身入了皇宮,他們皆是裴邢的人。
裴邢雖看似肆無忌憚,實則甚為謹慎,他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足以證明他城府之深,鎮北侯将蕭盛趕出侯府後,他就派了兩個暗衛盯着蕭盛,随時掌控着他的動靜。
落姬身邊的朱清與蕭盛進行接觸時,裴邢便已經得知了此事。
暗衛歸來時,裴邢才放下手中的奏折,他眼神危險地眯了起來,眸色冷而銳利,“他們見面了?”
“是,今日在護國寺見的,屬下離得遠,只隐約聽見,他們要在忌日對鐘姑娘動手,具體誰的忌日,屬下并未聽清,屬下會盡快查出,請主子再給屬下點時間。”
裴邢已經猜了出來,與鐘璃有關的忌日,無非就兩個,一個是鐘母的忌日,另一個則是鐘父的,鐘母的忌日,才剛過去幾個月,距離鐘父的忌日,尚不足一個月,他們肯定會選擇鐘父的忌日。
裴邢眼眸低垂,側臉隐在光暈中,立體的五官異常冷峻,“不必查了。”
暗衛恭敬應了下來,他比了一下抹脖子的手勢,“要現在就解決掉這兩人嗎?”
裴邢眸中透出一絲幽暗的光,“不必,讓人盯着就行,沒我的命令,不許輕舉妄動。”
暗衛有些詫異,早在得知落姬逃過一劫時,他便以為她死定了,誰料主子竟沒有殺她的意思。
他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也不敢多問,應了一聲,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走後,裴邢并未繼續批閱奏折,他無意識敲擊了幾下桌面,唇角泛起一絲冷笑,再次站起來時,神情甚至帶了點愉快。
接下來一段時間,他依舊每日去鐘府刷存在感,鐘璃多少有些煩悶,不管她明示還是暗示,第二日,他依舊會來,鐘璃又不能将他攆出去,索性躲在了自己屋,能不見,就不見。
期間,她僅出一次門,帶着承兒看了看老太太,随後去了舅舅那兒一趟。
她這次過來時,方氏竟也出來了,一年時間不見,方氏變化還挺大,鐘璃自然不清楚,為解開禁足,方氏花了多少心思。
她以退為進,夥同丫鬟演了一出“上吊自殺”,等丫鬟将她救下來時,她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鐘隐自然也被吓住了。
她意識清醒後,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的,說這般活着,不若死了好,最後又向鐘隐服了軟,說她是得了失心瘋,才這般鬧,她愧對小姑子,也對不住他。
她好生忏悔了一番。
鐘隐與她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就算最後那點感情已被消磨殆盡,瞧見她哭成這樣,鐘隐心中也不好受,他性子沉悶,也沒那麽多歪心思,以為方氏是誠心認錯,就解了她的禁足。
方氏順利出席了今日的家宴,瞧見鐘璃時,她比以往更殷勤了幾分,只字不提之前的不愉快。
瞧見她熱絡的模樣,鐘隐不由蹙了蹙眉,隐約明白了方氏的打算,他一張臉頓時冷了下來。
鐘璃并不在意方氏的态度,基本都在與舅舅說話,面對方氏時,顯得很客氣。
從鐘府回來後,鐘璃就沒再出門,一應邀約也是能拒的就拒,畢竟她與裴邢究竟什麽樣,還不好說。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鐘父忌日這一日。
這一日,同樣是個晴天,天氣已逐漸轉涼,陽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天空碧藍如洗,朵朵白雲變換着各種形狀。
最近幾日,鐘璃的心情都有些低落,裴邢也發現了這一點,他也變得有些沉默,前段時間,還會想着法地逗承兒開心,時不時與她說句話,許是清楚,她心情不大好,他也很識趣,最近來的次數都少了,給了鐘璃不少靜一靜的時間。
小家夥自然也察覺到了,姐姐最近心情有些低落,他每日起床後,都小尾巴似的往姐姐跟前湊。今日依然如此,起床後,他就帶着小香和小泉,主動來了姐姐這兒。
鐘璃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用完早膳後,就對張媽媽道:“張媽媽,一會兒薛神醫過來時,你帶着承兒去前院。他若有什麽吩咐,你們要盡力滿足他。”
承兒這是第二次施針,八月份施針滿一個月後,薛神醫又提出了再次施針,許是恢複得不太好。這次施針依舊是一個月時間,按時間算,已經快要施好了。
承兒聽出了不對,烏溜溜的眸轉了轉,仰着小腦袋道:“姐姐,你要出府嗎?”
鐘璃點頭,“承兒乖乖在府裏等姐姐好不好?”
小家夥敏感地察覺了出來,今日姐姐心情格外低落,他不敢鬧騰,乖乖點了點頭,小臉貼着姐姐蹭了蹭,“我等姐姐回來。”
鐘璃的心軟成了一團,也蹭了蹭他的小臉蛋,“等姐姐回來,給你們帶冰糖葫蘆。”
“哇!”承兒驚喜地喊了一聲,小雞啄米般點頭。
她今日穿了一身雪白色錦裙,少女穿什麽都好看,饒是這般素雅的顏色,都被她穿出一股仙氣,她秀眉微蹙,眉宇間滿是清愁,真真是我見猶憐。
雖然很難過,其實鐘璃根本不知道父親長什麽模樣,只聽母親說,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雖是武将,卻有一顆柔軟細膩的心,得知母親有了身孕後,他就雕刻了好幾個小娃娃,說是等鐘璃出生時,親手送給她。
可惜不久後,他就上了戰場,再也沒能回來,那套小娃娃,鐘璃至今保存着,小的時候,每次被表姐嘲笑,她是個沒父親的野孩子時,鐘璃都會很大聲地反駁。
許是打小沒見過父親的緣故,她時常會想,如果父親沒有戰死在沙場,她的生活會不會截然不同。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母親無需改嫁,她也無需再寄人籬下,肯定會被父親當心肝一般寵着。
她的父親同樣被葬在烏山腳下,母親的墳墓與他的離得很近。這是當初母親同意嫁給鎮北侯時,提出的唯一要求,她死後,想葬在烏山。
馬車在烏山山腳下停下時,已是半個時辰後,鐘璃不僅給父親帶了祭品,還給母親帶了她喜愛的花朵。
鐘璃下了馬車後,就親自拎着祭品往墳前走去,去年祭拜母親時,她便遇到了刺殺,這次護衛們格外小心,他們甚至沒有隐在暗處,直接站在了鐘璃身後。
二十幾個護衛依次站成一列,鐘璃跪下時,他們也一并跪了下來,誰料這時異變突起,箭聲“嗖”地朝他們射了過來。
護衛們臉色不由一變,連忙拎起了手中的刀,珞瑜也從樹上躍了下來,一刀斬斷好幾個箭頭。
速度快的護衛,及時躲開了暗中射來的箭,有個別速度慢的身上卻中了一箭。
鐘璃也聽到了聲音,她轉身瞧見這一幕時,瞳孔不由驟然一縮。
中了箭的護衛,竟是大叫一聲倒在了地上,在地上打起滾來,鐘璃眼尖地發現箭上竟淬了毒。
鐘璃連忙喊道:“快服下解毒丸!”
她給每個護衛都配備了解毒丸,這種解毒丸,雖說不能解百毒,卻能延緩毒性的擴散,護衛們求生欲很強,雖痛得滿地打滾,卻第一時間,抓起解毒丸服了下去。
秋月吓得目眦盡裂,趕忙護着鐘璃往馬車的方向逃去,弓箭手被人一一解決後,暗處的殺手又跳了出來,他們的任務,是掠走鐘璃,幾人跳出來後,就朝鐘璃的方向跑去。
秋月根本不會武功,瞧見珞瑜的身影後,她才心中稍定,大聲喊了一聲珞瑜。
誰料,珞瑜卻被人纏住了,一時“抽不開身”,秋月腿軟得根本站不住,眼睜睜看着黑衣人朝主子沖了過來。
落姬也親自上場了,她眸中滿是殺意,其實,比起殺了鐘璃,她更想狠狠折辱她,想親眼看着她主動向蕭盛求歡。
她想讓裴邢徹底厭惡鐘璃,提起她,想起的就是她與旁的男人糾纏的模樣。一個身子髒掉的女人,裴邢肯定不會再惦記。
沖上來的護衛,根本不是落姬的對手,她一刀就劈暈兩個,眼看着她就要沖到了鐘璃身側,就在這個時候,裴邢卻縱馬疾馳了過來。
他足尖一點,飛身下了馬,一把将鐘璃瘦小的身體攏入了懷中,瞧見他時,落姬的瞳孔驟然一縮,她當即就生了逃跑的心思。
可不等她逃開,裴邢就一手抱着鐘璃,一手與她打鬥了起來,轉眼便過了七八招,落姬想逃走,都沒法子,只得咬牙與他打了起來。
裴邢的動作有些遲緩,落姬摸不清他是有傷在身,還是因為鐘璃的存在,才畏手畏腳,見他身側僅有一個暗衛,她幹脆破釜沉舟,拼命與裴邢打鬥了起來。
此刻,落姬已放棄了最初的計劃,若是不能擄走鐘璃,不若将她就地擊殺,不然,日後若想對她下手,肯定難于登天。裴邢這人,她多少有幾分了解,他絕對不會再給她可乘之機。
落姬刀刀逼向鐘璃。
鐘璃心跳很快,緊緊攥住了裴邢的衣襟,見有人前後夾擊,也對上了裴邢,她一顆心不自覺懸了起來。
落姬再次刺向鐘璃時,本以為裴邢會輕易帶着鐘璃閃開,誰料他竟是掉轉了個方向,拿後背替她擋下了這一刀,不僅落姬懵了一瞬,鐘璃的大腦也嗡地一下響了起來。
她不由睜大了眼,裴邢身形晃了晃,手中的刀,朝落姬砍了過去,放在平日,落姬根本躲不過他的攻勢,今日他的動作卻比平日要慢一拍。
高手過招,這一拍,自然影響很大,落姬瞬間躲了過來,她這下幾乎可以确定,裴邢身上有傷。
她攻勢愈發猛了幾分,她的手下,也纏上了裴邢,結果卻死在了裴邢手中。
落姬目不斜視,越戰越勇,她一顆心不自覺地在顫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能在裴邢身上留下傷口。
她再次朝鐘璃刺了過去,裴邢抱着鐘璃再次躲了一下,這下他的動作,依然不夠快,手臂上又挨了一刀。
這一刀深可見骨,血液瞬間滲了出來,鐘璃眸中都含了淚,水霧不由模糊了她的雙眼。
她自然清楚,肯定是她的存在,影響了他,她忍不住開口道:“三叔,你放我下來!”
裴邢根本不聽。
他一刀劈向了落姬,這次總算“傷到”她一次,她的面紗被裴邢挑了下來,刀刃擦着她的臉,留下深深的痕跡。
她望着鐘璃的目光滿是憤恨,發了瘋似的刺向鐘璃,裴邢再次挨了一刀,随即才一刀将她斬死。
将她斬殺後,裴邢摟着鐘璃的手才松開,他身形不由一晃,手中的刀插在了地上,才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鐘璃飛快擦幹了眼淚,抖着手,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見他的血是正常顏色,沒有中毒,鐘璃才松口氣。
下一刻,卻又有幾個黑衣人沖了上來,好在裴邢這裏的暗衛也趕了過來,将這些人一一擊斃,裴邢見狀,冷聲道:“留兩個活口。”
他說完,身形再次晃了晃。
鐘璃連忙架住他的身體,裴邢順勢靠在了她身上,他臉色蒼白,聲音虛弱,卻不忘安慰她,“一會兒就沒事了,別怕。”
鐘璃紅着眼睛,喊了一聲秋月,秋月腿軟得幾乎爬不起來,聽到主子的召喚,才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連忙幫着扶住了裴邢。
裴邢甩開了她的手。
鐘璃這才記起他不喜歡旁人的碰觸,她讓珞瑜将馬車趕了過來,随即才艱難地将他架到馬車上。
坐到馬車上後,他就虛弱地閉上了眼睛,鐘璃手抖得不成樣,将他往自己懷裏抱了抱,帶着哭腔道:“三叔,你再堅持一下,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
裴邢皺了皺眉,虛弱道:“哭什麽,我若死了,正好如了你的意,再也沒人纏着你。”
鐘璃拼命搖頭,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砸了下來,“你不會死。”
他手臂上有傷,腹部有傷,後背上還有傷,鐘璃從未瞧見過,這麽多血。
她眼淚一顆顆砸了下來,“車夫呢,快,快回城。”
馬車終于行駛起來時,鐘璃才再次看向他,男人虛弱地閉着眼,毫無血色的臉頰,無力垂在她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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