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作為重傷患,南衣毫無負擔地将全部重量壓在了六月身上,“麻煩,我有些急。”

六月面色一僵,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攬着她沒傷的肩頭,幾乎是架着南衣去了茅房。

——這姑娘手勁不小……

腳尖都被提溜着快離地了,南衣瞅了眼頭頂已過黃昏的天色,安心地被送進了茅房——當初老子也是這麽半扛半背服侍你家主子的。

放完水,南衣繼續如爛泥一般靠在六月身上,厚着臉皮道,“這位妹妹,能多給些吃的嗎?”

六月看了眼她稚氣未脫的慘白臉龐,被妹妹兩個字噎到了——夏真人怎麽教出這樣的徒弟?

回到屋裏,給南衣換的衣裳已經在那了,是一套新僧袍。

南衣毫不猶豫地擡了手,一付吃力模樣,“麻煩妹妹了。”

換衣服我也沒力氣,當初我也是這麽幫你主子換的衣服啊……

理直氣壯頂着張重傷快死的臉,南衣過上了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日子。

凡是六月露出一絲不耐,她立時就換上一付萬分感激、虛弱至極的表情深深凝視,“妹妹真是個好人。“

“夏姑娘不擔心你師姐?”見南衣一副好吃好睡,換了衣服就渾身舒坦的模樣,六月很是疑惑。算起來也過了一天了,人一直不見,就不擔心嗎?

擔心?

南衣看了看外頭已經黑了的天,又看了看六月,“我師姐功夫很好。”

雖然南衣自己功夫不咋地,但她還是看得出來誰好誰壞的。這個六月能殺那黑衣人,以自己師姐的本事殺三個都不成問題。

看南衣還是一副心安模樣,六月忍不住道,“萬一那黑衣人使壞呢?”暗箭難防,不怕明着打,但怕陰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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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正拉着被子往身上蓋的南衣停了動作,“你們……有派人去找嗎?”

“有,但尚未找到。”六月并未瞞她。

南衣垂了眼睫,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深吸一口氣,蓋好被子,尋了個舒服姿勢躺好,閉眼便睡。

這一系列動作看得六月大為不解——這還睡得着?

“你真就不擔心?”

南衣眼都沒睜,“我自己現下這個狀況,什麽都幫不到。找人也不如木山厲害,不如養養力氣,早日好起來,親自去找。”

“姑娘如何知道我們是木山?”

一個聲音突兀地插進來,門打開,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的晏奚走了進來,視線直直落在南衣面上,語氣淡淡,“從頭到尾,并沒人告知于你。”

“主上。”六月立時站起身,颔首行禮。

躺在床上的南衣複又睜眼,眨了兩下,詫異地看着他,“你們是木山的?”

明明心裏已經開始啪啪自打耳光,南衣面上還是得裝,“真是木山的?我只是說找人肯定沒有木山厲害,沒說你們是木山。”

這麽解釋應該能信的吧……

“呵。”晏奚輕笑,語氣揚了一分,“平白無故,為何偏提木山?”

他們的人已經找了一天一夜,毫無所獲,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只有面前這個號稱是“清夏閣“人的夏姑娘。明有的身份至關重要,現下丢了人,木山無法交代。

這兩個姑娘偏偏先他們一步來到淨慈寺,還诓得寺廟收留了女子,而明有就是此夜被人擄走,她們二人還不見了一個,如今這個夏姑娘還提到了木山……

種種巧合,不排除她們一開始就知道木山要來尋明有,先下手為強的可能。至于黑衣人,可能是有兩方勢力,這才相鬥。

不管是不是真有另一個黑衣人,這個夏姑娘都很有嫌疑。就算她真是清夏閣,那清夏閣也有參與的可能。

看到蠱美人漸漸沉下來的神色,南衣忙擺了個莫名其妙的表情,“木山尋人最出名,提到很怪嗎?”不奇怪啊!一點都不奇怪!真的!

“咳咳。”看着她一副無辜模樣,晏奚咳了兩下,忽而笑了,“是不奇怪……六月,重新審過。”

“是!主上。”

南衣驚了——什麽重新審過?審什麽?怎麽審?她除了被平白無故捅了一劍,真的什麽都沒幹啊!

“佛門重地,別太見血。”毫無起伏地留下這句話,晏奚轉身離去。

屋裏只剩了南衣和六月,先前還和顏悅色的姑娘轉瞬陰了臉,隔着被子壓住了她的左手背,“夏姑娘,最好将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知道什麽?

南衣急了,“我真什麽都不……”

“得罪了。”

咔——清脆聲響。

南衣整個人都顫了一下,張着嘴沒能出聲。

被褥下,她的兩根手指骨直接被掰折了,疼痛讓她面色白上加白。

“夏姑娘若是還不肯說,在下只能将你身上關節一個個廢了。”六月面無表情道,手下又是一個寸勁,南衣的左手又折了一根手指。

再次疼得直喘氣,話都說不出來的南衣睜大眼看着她——你倒是停一會兒,給我時間說啊!

“還不說?”

眼看六月的手又要動作,南衣一下坐起了身,顧不得肩頭疼痛,拉住她的袖子,喘了兩喘,艱難道“我……說。”

六月終于松了手,南衣整只左手都在顫抖。整整三個手指,她已經被掰折了三個手指。

——我和木山就過不去了是吧!

“我、我說,其實……”疼得厲害,南衣說話不穩,聲音也越來越輕。

“說什麽?”六月蹙眉靠近,想要聽仔細些。

南衣右手順着她的袖子一點點攀上去,像是努力要說話的樣子,“其實,我……”

就是此刻!右手指尖一翻,針芒閃現,直插六月側頸。

看我小師弟的超級迷魂救命針!

這可是她上茅房時,特地從靴子裏取出來的。

六月無知無覺的倒了下來。

南衣只在床沿又歇了幾息,便趕忙動了起來,時間耽擱不得。

“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一邊動作,一邊鼓搗着各種聲音,南衣忍着疼痛找到了被放在一邊的荷包。包裏有她的看家絕活。雖然平常人看起來,這只是一個姑娘随身帶了些胭脂水粉。

取出銅鏡,南衣只能按照六月面容先畫了眉,又抖着手修了鼻線……幾番快速畫容之後,在這夜色燈光下,她與六月已有八分相像。

“求你,我真……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就着本就虛弱的聲音吼上兩句,南衣一邊脫六月的衣服,一邊适時地因為疼痛而低呼。

等換上了六月衣服,又照着六月梳了發髻,最後在鞋底墊了兩塊從被褥裏拆下的棉花——六月比她高。

“啊——”戛然而止的聲音。

就着外頭月黑,“六月”走出了門,她的手上還沾着血。

“主上,夏姑娘昏過去了。”

站在門外不遠處的晏奚聞到了血腥味道,遙遙看了眼屋裏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子,略有不滿,“怎麽弄出血了?”

“夏姑娘剛才掙紮得太過,傷口裂了。”“六月”背着光,低着頭回話,聲音一如既往。

“問出什麽了嗎?”

“暫時沒有。

隐約瞧見她手上也有紅色,晏奚有些不喜,皺眉道,“将劉先生找來,別讓裏頭那個死了。”

“是,主上。”行了個禮,“六月”大步走開了。

穩住穩住……

步伐平穩,姿态如常的“六月”走出了小院。

到拐彎處,确定避開了院中人的視線,她立時塌了肩,左手抑不住地抖了起來。

鮮血覆蓋下,是紅腫的三根手指。哪怕她咬牙掰正了,但受傷的指節已全然腫了起來。

手上的血是南衣割了六月手指弄的,她不會傻到去弄壞自己肩頭的傷口。

——耽擱不得,得快些離開這個淨慈寺才是。

一路順着小道,遙遙看着那座被燒得只留下了幾根主立柱的房屋,大致辯了方向,南衣一路忍痛走到了昨日裏借宿的那間偏院附近。

運氣很好,這個時辰一路走來并沒遇到太多人,偶爾碰上一兩個和尚,貌似都知道她是木山來的,只招呼了聲“施主”便離開了。

直接繞過偏院,她記得這裏靠近寺廟院牆,那麽只要翻過牆便能離開了。

不一會兒,南衣來到了一處牆根,還算隐秘。

面前的牆有一人高,以她現下情況絕不可能輕功躍出。若是硬爬,肩膀和手都傷了也不現實。

猶豫了一會兒,南衣果斷折返,回了偏屋,吃力地搬了把凳子出來,趁着沒人,偷偷放到牆角,踩着爬了上去。

好不容易坐上牆頭,看着有些距離的地面,南衣深吸一口氣,側身跳了下去,就着沒受傷的半邊肩膀重重落在了泥地上。

痛!

肯定要青一大片。

咬着牙,沒發聲地原地忍了好一會兒,南衣這才踉踉跄跄起了身,借着林木掩護往外走去。

——得快些。那蠱美人說不定很快就能發現自己逃了。

南衣料得沒錯,就在她逃出淨慈寺的同時,晏奚等在院中久久不見六月喚來劉先生,起了疑心。

待他進到屋內,看清床上躺着的人……

掀起被子的指尖輕輕一松,被子半落回真正的六月面上,晏奚聲音聽不出起伏地對身後兩人說道,“把人找出來。”

“是,主上!”身後兩人即刻行動。

“慢着。”晏奚又加了一句,視線看着屋外夜色,“要活的。”她那傷,跑不遠。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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