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天,南衣一早便離開了木山,就如晏奚昨日所承諾的那樣——“明日就能離開”
但是……
——操你大爺的!
南衣憤憤地捏着手中缰繩,一想起昨天,就恨不得撲上去咬死前頭馬車裏的那個妖人。
嚼碎骨頭,和血吞!
“謝晏宮主賞識,但我已是清夏閣的人,實在是……”
“良禽擇木而栖,還請夏姑娘複再思量。”
這要什麽再思量!傻子才選木山!
南衣果斷搖頭,“師父對我有再造之恩。”
晏奚有些惋惜嘆了口氣,“既然夏姑娘有為難之處,只好在下來做這個惡人了。”微微側頭,晏奚吩咐道,“六月,下手輕點。”
“是。”
然後,南衣就被六月那怪力女強按着吞了一顆棕色小藥丸。
“此為木魂蠱。服下三月之後,此蠱會第一次發作。之後每年需服食一次解藥才可保安然無虞。不然,經脈逆轉,疼上三日三夜,直至爆體而亡。”解釋的時候,蠱美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随意地就像是平常聊個天。
由始至終,葉舟只是微笑地在一旁,似乎并不意外。
“不過夏姑娘不用擔心,木山向來不會虧待自己人。所謂一入木山門,做鬼木山人。以後,多得是姑娘的好處。”話音落,一沓銀票出現了南衣面前,“還請夏姑娘笑納。”
所以,現在的南衣變成了個富婆,多了塊木山令,還有一個不知道在身體哪處游蕩着的木魂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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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南衣覺得自己運氣不是一般兩般的背。
唯一還算得上舒心的事情,便是昨日剛吞下藥丸之後,趁機大罵了木山一番……
“枉我以為木山是名門正派,武林正宗,想不到一個個的都這麽手段下作、卑鄙無恥!不分青紅皂白就對重傷之人暗施私刑,還将人私自囚禁,現在更是強買強賣,竟然以蠱控人,你們與邪魔歪道有何分別!”
罵人這事,向來是越罵越起勁。
“人家邪教還明明白白地做壞事,你們就是道貌岸然,人面獸心!江湖上的人都瞎了嗎!竟然遵木山為正統!”
“晏宮主,見了你,我真是長見識了!蛇蠍美人不過如此!”
前面一堆罵人的話,晏奚都沒什麽反應,但這最後一句的蛇蠍美人似乎戳到了他,眼睛立時眯起。
六月幾乎是瞬間就點了南衣的啞穴。
晏奚的眼神冷得像是結了冰,淡淡刮過南衣面上,叫她不覺顫了指尖。
“啪——”
茶杯被狠狠擲到南衣腳邊,碎成幾片。
“只此一次,若是以後再讓我聽到這些,還請夏姑娘後果自負。”
——呵……就沒一個好東西。
摸了摸胃,想起那顆被吞下的大藥丸,南衣還是隐隐覺得不舒服。
自從昨天種了那蠱,雖是不痛不癢,毫無感覺,但總覺得心裏瘆得慌。
掐指數了數,所謂的第一次發作是在三月後,算着就是九月初,差不多就是這趟任務回來了。
至于這趟任務,正是南衣入了木山之後的第一個任務,護送那淨慈寺帶出來的小和尚去西郡。
小和尚叫明有,不知是個什麽身份,反正木山這塊,夏樟宮和秋梧宮都出動了。
兩宮兵分兩路,一個從北繞道西郡,一個從南繞道西郡。
兩支隊裏都有一個“明有小和尚”,這叫真假難辨,迷惑敵人用的,雖然南衣不知道敵人是啥。
聽說葉舟那兒也有個易容高手,至于有多高……反正南衣沒切磋過。
但南衣知道——自己這個隊伍裏的明有才是真的。畢竟淨慈寺那天晚上,南衣見過真明有。
此時,夏樟宮一隊正裝作普通商隊在官道前行。
南衣與六月、七月、八月一同打扮成了随行護衛,還有若幹丫鬟、活計、護院之類的。
對了,那個生面孔真的就是叫八月,她猜得一點兒沒錯。
“停。”前頭轎子裏傳來了晏奚的聲音。
整個隊伍随即都停了下來。
南衣不明所以——這不是才上路半個時辰嗎?也不是飯點,為何要停?
六月下馬,走到了馬車邊,恭敬地聽裏頭人吩咐了幾句,而後大步向南衣走來。
“夏姑娘,主上讓你過去一趟,帶上東西。”
所謂的帶上東西,便是帶好“易容”用具,南衣不情不願地翻身下了馬,一路走到了馬車邊,喚道,“林老板。”出門在外,不能叫宮主。但沒想到蠱美人還選了上次的那個假姓。
“進來。”
南衣閉眼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心中滔天不爽,掀開簾子進去了。
馬車裏坐着兩個人,一個是晏奚,一個自然就是明有了。
明有帶了頂假發,遮住了光禿禿的腦袋,還穿了俗家衣裳,乍一看就是個清秀小少年。
坐在馬車角落,南衣特意避開了晏奚的視線。
這會兒要是對視上,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想殺人的眼神。
見她一副低眉順眼,話不多的模樣,晏奚很是滿意——烈馬還需狠招。她雖是個人才,也得好好磨砺磨砺才是。
思及此,晏奚越發後悔當初放了那南小公子。
若是在地宮裏,自己多看一眼屍體,就絕不會放他離開。
“趁着空閑,且把明有小師父的面容也修飾一番。”晏奚看了眼南衣,給了指示。
“阿彌陀佛。”聽到此話,明有忙碾着佛珠,身子往馬車後頭縮了縮,顯然不大情願。
帶上這個假頭套,換了衣裳已讓他渾身不自在,現下還讓個女施主給自己裝扮……萬萬不可。
見識過淨慈寺連水都不情願喂自己喝的小和尚,南衣大致了解明有情況,便從包裹裏拿出了一副手套,戴在手上。
見到她此舉,明有繃緊的後背這才松快了一些。
“速度快點。”晏奚吩咐道。
南衣點頭,“是。”
發套戴在明有腦袋上有些不協調,南衣除了幫他稍稍變了五官長相,順便将鬓角也一并畫了假的,如此發型也自然了不少。
前前後後,依舊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見南衣停了手,小和尚大大松了口氣。
晏奚看了成果,很是滿意,“下去吧。讓隊伍接着走。”
“是。”南衣收了東西,從馬車上又走了下去,從頭到尾,完全沒有看過蠱美人。
就算再怎麽能忍、能裝,這心中的怒意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消了的。
尤其昨日,六月将她押回住處之後,還特地給了她一個警告。
剛被推進屋中,南衣後背某處突被狠狠敲了一下,叫她立時全身酸麻,痛得趴倒在了地上,手腳都有些不受控制。
原本站在身後的六月走到她身側,半蹲了身,表情陰狠地盯着她,語氣冷得仿若尖冰,“以後敢再對主上這麽說話,小心你的腦袋。”
六月警告完就離開了,而南衣卻因為疼痛足足在地面趴了一盞茶多的時間,才勉強爬了起來。
撐坐在地,後背依舊隐隐作痛,六月若是再下手重點,她都可能癱了。
——三根手指,并一次背脊。六月是吧……她南衣記住了。
“結束了?”六月就站在馬車外邊,見到南衣出來,冷着臉問了一句。
“嗯。”南衣拍了拍自己衣擺,低頭沒看她,“林老板讓繼續前行。”
六月聽罷,揚聲道,“繼續走。”
隊伍再次上路,南衣逆着人群走到了自己馬邊上,翻身上馬,慢悠悠跟在隊伍最後。
現在可沒人再來看着她了,服了魂蠱,蠱美人對她放心得很——只要敢溜,就只有一個死字。她可不會随便拿命開玩笑。
“夏姑娘。”一個熟悉的聲音。
南衣側頭看去,見到了隊伍裏的小滿,這丫頭也一起來了,打扮成了丫鬟,走在隊伍的最後一截。
勉強對着小滿笑了笑,南衣沒心情和人聊天,只自顧自騎馬走着。
晚上的時候,整個“商隊“找了處平坦的地方開始紮營歇息。天黑前,蠱美人和明有便進了搭好的營帳裏頭,八月專門給他們送進去了晚食。
南衣領了分給自己的食物,一個人去到人群邊沿,尋了棵大樹,坐下默默吃飯。
“夏姑娘。”小滿也走了過來,看上去還挺喜歡她的樣子,“我聽說你可厲害了!主上直接給了你木山令!”
“是嗎?”
小滿很是興奮,“姑娘你可是我們夏樟宮第一個有木山令,又還是從外頭來的人呢!”
這算好事?南衣喝了一口水——怎麽沒人說那蠱美人還給她下了“木魂蠱”呢?
“你知道木魂蠱不?”
“嗯。聽過。”小滿道。
聽過?南衣執着水袋的手一頓,“你沒服過?”
“沒啊。”小滿奇怪地看着她,“那是用來控制外人的,我們是木山的人,為什麽要服那個?”
“你,六七八月,她們都沒服過?”
“六月姐姐可是對主上最忠心的人,怎麽可能要服蠱。”
南衣手指收緊,“最忠心的人?”
“是啊!她們三個是夏樟宮最厲害的,也是夏樟宮唯三有木山令的人,現在多了夏姑娘你,就四人有木山令了。”小滿話語之間滿是羨慕。木山令可有好多特權呢!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木山令。
“這樣啊。”南衣擰了水袋,看着不遠處圍着火堆而坐的幾人,默不作聲。
那麽六月對自己的敵意可能不僅僅是自己罵了他的主上,八成還有自己這麽輕易就拿了木山令,得了晏奚重視惹她不爽了。
火堆邊的七月看了過來,發現小滿正在和南衣聊天,表情冷了下來。
對上七月眼神,小滿吓了一跳,立時站起了身。“我、我得走了。”說罷,匆匆離開南衣,一路小跑着過去,規規矩矩站到了七月後頭。
七月回頭好像對她說了些什麽,小滿一副低着頭不敢說話的樣子。
最後,七月還往自己這兒掃了一眼。
南衣撇了下嘴,閉眼靠上身後大樹——就這麽個破地方,還勾心鬥角。
但是,既然自己已經被坑進來了,還跟某些人那麽不和,這左手的三根手指和背脊的疼痛歷歷在目,事情可不能就這麽算了。不如……
“小暑,水燒好了嗎?”是六月的聲音。
南衣複又睜開眼,看到了正從蠱美人營帳走出來的六月。
此時已是日落十分,晚霞映得六月面龐微微發紅,還有……耳朵上的紅色仿若滴血。
察覺到南衣視線,六月擰眉看了過來,遙遙與她相望。
裂了嘴,南衣送了她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腦海中響起很久之前,東方異翻話本時感嘆的一句話:這女人的絕對忠心啊,不是母愛就是相思。
師父雖然是個老不正經,但就這些年來說,說的話還都挺對。
所以,六月喜歡蠱美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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