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這半個月來一直在匆忙趕路,終于得了解藥,一行人節奏立時緩了下來。

依蠱美人指示,他們要在城中歇三日而後再出發。南衣求之不得!

八月三十這一日,南衣一早打了個招呼就出了門。

午時剛過,她提回來了一桶冰和一袋新鮮瓜果,“我弄了些冰,吃冰鎮果子吧。”

雖已秋日,但暑氣尚餘,此時能有冰吃,六月七月頗為驚喜。

畢竟冰又貴又不好找,算是稀罕物。

一連敲了四碗冰,南衣切了瓜果分與她們涼着吃,而後端了最多的一碗去向蠱美人獻寶。

“主上。”

“進。”

端着碗推門進去,“主上,今日天熱,且試試這冰鎮果子。”

“倒是挺有心思。”晏奚正用小竹棍挑着一個小罐中的東西,看了她一眼,指了下一旁的桌面,“且放着吧。”那罐子瞅着正是之前“食盒”裏頭裝的其中之一。

想到此人擅蠱,罐中指不定放了什麽東西,她下意識繞遠了些,伸長胳膊将冰盤放在了桌面,便告辭退了出去。

待離了蠱美人那處,南衣神色自然地進了自己屋子,而後鎖門,關窗,拉簾,一氣呵成。這才神情嚴肅地拿出了解藥,連着罐子整個放進了尚有不少剩冰的桶中。

蓋上蓋,裹好棉被,将冰桶放在了床下,接着,南衣便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是夜,就着油燈,南衣取出凍了半日的藥罐。拿出藥丸,用刀片小心翼翼切了起來。

既然六月說可以嚼着吃,就證明切了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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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一塊,足足切了二十塊。因是凍過,藥丸一碰就裂,切起來很是容易,刀刃上也無殘留。

切分完畢,南衣取了白日裏買的薄煎餅,撕成一張張小方塊,每片餅裏裏放上一塊不到半個指甲蓋大小的解藥,而後搓成一團,擺在身邊,方便等會兒拿取。

再三确認了燈中油量足夠,南衣和衣坐在了地上,靠着牆面閉了眼——睡木床聲音太大。

先好好歇歇,不然等會兒可沒氣力。

夜越來越深,三更到。

南衣睜開了眼睛,油燈依舊亮着。

她有些緊張地換了個坐姿,此時身上并無異樣,所謂的經脈逆轉尚未出現。

一刻……

兩刻……

三刻……

“唔!”

突如其來的劇痛瞬間遍布全身,南衣直接疼得倒在了地上,整個人就仿若被剝皮抽筋了一般。

——真痛……

僅僅幾息之後,南衣便已滿頭大汗。

死死咬住下唇,她勉力支着身子往前挪了一些,顫着手抓了三個餅團,往嘴裏一塞,囫囵吞了下去。而後便蜷成一團,咬着胳膊,繼續忍痛。

一、二、三、四……

南衣努力保持着清明,心中默默記數,直到數到八十,這才依稀感覺疼痛稍緩,但很快便又卷土重來,痛得她差些叫出聲來。

量不夠!

南衣當即又吞了三個餅團,再次強忍劇痛默默數數。

這次數到了一百,劇痛又重複,她便又趕忙吞了三個。

不知過了多久,反反複複之下,衣衫已然濕透,疼痛依舊持續,而她的面前只剩了六個紙團。

還不夠……

複又抓起其中兩個,南衣艱難地吞了下去。

一、二、三……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保持清醒變得越來越難。

正要伸手再拿紙團,南衣忽覺渾身一松,所有症狀霎那消失——藥量夠了!

徹底攤在地上,看着面前多出來的紙團,南衣虛弱地牽了嘴角。

還剩四塊,五分之一。所以,解藥可以只服五分之四。

不枉她幾乎疼了一宿!

全身無力地趴了好一會兒,南衣這才緩緩起身,将剩下的四塊解藥并在一起包好,放入衣衫內袋——得找個機會尋到小師弟,且讓他幫忙看看。

次日,頂着分外明顯的黑眼圈,南衣無精打采地出了門。

“沒睡好?”七月問道。

“冰的吃多了,昨晚上胃不舒服……”揉揉肚子,南衣一副虛弱模樣。

吃完早飯,七月要去街上買馬買車,為回木山做準備。蠱美人出趟門,叫了六月一道,至于他們幹什麽,南衣可沒興趣知道。

“我這兒還是不大舒服,你們先忙吧,我去如個廁。”

裝模做樣地捂着肚子就往茅房跑,還特特在裏頭多待了會兒時間,等确認他們走了,南衣這才溜回屋去補覺。

一想到接下來要回木山,她就渾身不得勁。

那蠱美人明顯已經盯上自己了,三番兩次的,從什麽很像一位故人,到聽沒聽過龜息功,明擺着就是試探。自己好不容易省下來的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機會給小師弟。

還有清夏閣……

南衣有氣無力地擡了下眼皮,拉了被子遮臉擋光。

說不定師姐都以為自己死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麽久都沒信兒,自己之前在木山可是待了足足一個月。肯定是蠱美人這邊使了陰招,師姐又那麽好騙……

慢着!

南衣掀開被子,掐指一算——距離自己在木山醒來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自己不見了這麽長時間,消息應該已經傳到東方門了。師父他們會不會來找自己?若是師父他們來,說不定還真能把自己給弄出去!

轉念一想,南衣又嘆息了一聲。

就算師父他們把自己弄出去了,木魂蠱還在身上,小師弟要是弄不出解藥……

默默蓋上被子,南衣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怕是逃不開木山這個天坑。

确如南衣所料,消息已到了東方門地頭。

但是——

信客敲了好一會兒門,屋裏都沒人應。

“這家人前兩天出門了。”路過的一位大娘好心叫住了他,“說是要過上段時間才能回。信擱裏長那就行。裏長就住前頭有棗樹那家。”大娘還特意給指了路。

信客依言去了裏長那處,交了信。

待信客一走,信便被裏長随手放在了一旁簍裏,裏長扛着鋤頭樂呵呵下了地——東方老爺子那家說要出門三個月呢!

“師父,我們要不要去南林看看師姐?”北庫個子高了不少,長得越來越有姑娘樣兒了。

“不急。”東方異砸吧着煙鬥,“過個兩三年再說,木山那兒指不定還有人惦記着呢。”

“那要不寫信讓師姐來看看我們?”北庫滿是期盼地提議到。好久都沒見師姐了,也不知她功夫有沒有長進。

“這麽遠。就你師姐那性子,指不定路上還會闖禍。”老頭撇撇嘴,“還是好好待着吧。”

“師父不是挺想小南的嗎?”駕車的東方冠出了聲。這一年來,每次收信老頭都要搶着看。

東方異皺着眉頭滿不在乎,“那到處闖禍的臭丫頭有什麽好想的!”

是以,東方門上上下下并無人知曉南衣此刻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回木山的一路都很太平,太平到南衣有些想不通:葉舟之前不是還想殺了蠱美人嗎?怎麽現在太平成這樣了。難不成蠱美人已經沒落到都沒人想殺他了?

莫名有些可惜,擡了擡綁了金子的腿,南衣繼續慢悠悠地跟在馬車後頭。

這段時日,自己輕功有了明顯進展,而龜息功……南衣得意地抿嘴一笑。

自從上次木魂蠱的經脈逆轉,龜息功和行動之間的沖突似乎減弱了不少。

那天她偷偷試過,已能走上一炷香了。要是下次木魂蠱發作挺得時間長點,會不會進步更大?

“主上說尋個地兒歇了。”六月回頭沖她喚道。

“哦。”南衣快步走了過去。

他們現在走的這段路,前不挨村,後不挨店,看來是又要露宿了。

好在天氣不算涼,這片林子也瞅着挺太平,還有這次帶着的幹糧餅也好吃了不少。

看了眼停在一旁的馬車,南衣默默不滿——只是這唯一的大男人卻偏偏占着馬車。讓她們這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在這裏天為被,地做床,還得輪流值夜。

實在是讓人很不平啊。

圍着火堆,南衣最先負責守夜。

六月、七月都已安穩地在火堆邊睡了下來。

四周林子黑漆漆的,南衣閑得無聊,正琢磨着找點事打發打發,忽聽得馬車裏傳來了動靜。

“咳咳……”咳嗽聲。

南衣沒在意,這蠱美人經常咳,她都習慣了。

而躺着的六月卻是立時睜了眼,往馬車那看了過去。

南衣正站在六月對面,頗有興致地看她的動作。

——蠱美人性子這麽怪,也就臉能看,怎麽能讓六月這麽死心塌地的?

“咳咳咳……”車裏人又咳了起來,這一次聲音響了一些。

六月立時起了身,一個箭步就沖到了馬車那處,“主上?”

“咳咳咳咳咳……”蠱美人還在一個勁兒地咳着,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也沒搭理六月。

南衣也發覺了幾分不對勁——這次咳得有點狠?

六月直接沖上馬車掀開了簾子,繼而便是一聲驚呼,“主上!”

借着火光,南衣看到了馬車裏的蠱美人。

他靠坐着車壁,正用錦帕捂着嘴,而那原本的白色錦帕已染了深色,正有紅色液體從指縫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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