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林予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接着就被按壓在了床褥上。窒息感接踵而至,她抱着林給的胳膊,用力地拍着,艱難地吐字,“林給……你放手。”

她見面前人周身的戾氣,知其還未清醒過來,但桎梏在頸上的力度只增不減,只得胡亂掙紮着,最後一手抓在他受傷的手背處,林給一時吃痛,才皺着眉松開手,意識也漸漸清醒過來。

待看清癱倒在床榻上的人後,他愣了,“林予?”

“咳咳。”林予抱着脖子咳嗽着,沒好氣地看着他,“你想掐死我嗎?下這麽重的手。”

“不是,我……”

林予從床上爬起來,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你是夢到了什麽嗎?怎麽突然就這樣?”

林給聞言微頓,想到方才夢裏的場景,眼神驀地又冷了下來。

屋裏昏暗,林予并未注意到他變換的神色,只是兀自走到桌邊,将燭臺點上,屋子這才明亮了一些。

而林給也已恢複了手無足措的模樣,他看着林予泛紅的脖頸,頓生內疚,“對不起,我不想傷你的。”

“行了,我知道。”林予撇着嘴拉起他的手,将那已經滲出些血的紗布解了下來,突然臉色一沉,“這就是你說的劃了一道小口?”

一道又長又醜的口子赫然出現在林予的眼前,傷口深得都能看到外翻的血肉,又因為沒有好生處理,已經被悶得有些泛白了,看得林予頭皮發麻。

林給還下意地要把手縮回去,被林予瞪了一眼,才安分了。

“疼嗎?”林予看着那傷口,心想要是這麽一條口出現在她身上,可能天都要被她給哭崩。

拉着林給到桌邊坐下,在燭光照耀下,傷口越顯猙獰,她不由地皺起了眉,拿出前一天剩的藥和紗布,盡量放輕了動作給林給處理着,有時甚至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

燭火随風搖曳,映照在她柔和的眉眼上,看得林給的心也跟着柔和起來,勾了勾唇,“不疼。”

“你以為我會信你?”林予給他塗了藥,裹紗布之際才擡頭掃他一眼,“嘴裏就沒句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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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紗布已經裹好了,最後在打結的時候,她給林給紮了個蝴蝶結,還不忘使壞地扯上兩下,“下回記得早點說,又不丢人,幹嘛非要等到嚴重了才開口……”

“不對,你是嚴重了都不會開口的,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自己忍着很好受嗎?人三歲小孩都知道會哭才有糖吃,你都多大了還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林給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麽,被她這一扯,手背傳來微微疼才擡起頭來,“我不懂。”

他看着林予,聲音很低,眼神很暗,像是蒙有一層陰霾,讓人看不透那隐藏在眼眸深處的情緒。

林予察覺到他話語間沒由來的低落,拍拍他的手臂,語重心長地說:“你以前不懂就算了吧,現在懂了就成。”

說着她順勢将擱在手臂上的手移到林給的額頭上,可惜這人太高,夠不到,“你頭低下來一點,我摸不到。”

林給微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順從地低頭,額頭都快抵上她地肩膀了。

林予嘴角抽搐,撐起他的頭顱,“倒也不必這麽低。”

她将手搭在他額頭上感受着,因着剛在燭火跟前折騰了一番,手有些熱,所以一時感應不出來,到底是否還在發熱。索性手心手背來回感受溫度,到最後還收回一手擱在自己額頭上做對比。

半晌,林予拿下手,看着他道:“要不你自己試試?”

然話音剛落,就感覺額頭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說讓你摸自己的額頭,看看是否還在發燙,不是讓你摸我的。”

林給并沒有把手拿開,反倒還将另一只手按在自己額頭上,有模有樣地感受起來,然後一本正經道:“沒有發熱了。”

“沒有就好,行了,手放下來,擋着光了。”

林予将他的手揮開,起身去将窗戶關了。還有半月便要入秋了,晝夜的溫差逐漸增大,開着窗還真有點冷。

合上窗戶正要轉身,身後傳來一道幹咳,接着是林給的聲音,“怎麽突然在這,睡不着嗎?”

林予回頭,不答反問:“你現在要睡下了嗎?”

她見林給搖頭,立馬笑開了,“那正好,既然不睡你給我做些吃的吧,也不用太複雜,面條就好。”

說完不等林給反應,已經先朝竈房去了,林給在後面看着她那迫不及待的背影,忍不住低頭笑了笑,他道這麽晚了為何還不睡,原來是餓了。

之後林給去竈房煮了兩碗陽春面,白面配綠蔥,面湯清澈卻不顯寡淡,底下還卧有兩個荷包蛋,鮮香四溢,勾人至極。

林予是真餓急了,全程埋頭苦吃,最後連面湯都喝得一幹二淨。

“還要嗎?我這還有。”林給面前那碗還沒動過,他剛才就一直看着林予吃去了,還是第一回見她這麽有食欲。

林予揉着肚子,連忙擺手,“吃不下了。”

再吃她就該吐了,她承認林給做的很好吃,但是她的胃容量有限,裝不下了。

林給見此也沒再說話,幾下把自己碗裏的面解決完。林予看他的吃相,猜測此人應該不單是出身普通大戶人家,起碼得是世家大族。就像現在,吃飯速度雖快,但并不顯粗魯,舉手投足間都是矜貴之氣。

兩人吃完後,林給在竈前刷着碗,林予閑來無事,倚在牆邊看着他洗碗,突然有些好奇地問:“你怎麽就這麽會做飯呢?”

林給将洗淨的碗用幹布擦拭掉水珠,順手放進了手邊的小碗櫃,“小時候跟一個嬷嬷學的。”

“誰啊?是你家人嗎?你記起來了嗎?”林予一下站直了,音量不受控制的上揚,反應過來林舒還在休息,趕緊捂住嘴,湊到林給身邊來。

不住地發問:“你是真的記起來了嗎?家在何處?喚何名?”

林給見她如此急切,眼裏劃過一絲落寞,搖着頭說:“沒有,只是依稀記得是一個阿嬷教的。”

“好吧。”她還以為有希望了呢。

林給将竈臺收拾幹淨後,兩人便從竈房裏出來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想來時辰還早,林予吃飽了瞌睡也就來了,打着呵欠往屋裏走。

突然想起件事,于是叫住林給,“林給,你明天跟我爹一道上鎮上去一趟吧,家裏要添置些東西,順道也打聽打聽上回咱問過的那家店有沒有什麽消息。”

“好。”

……

次日一早,林予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她順手拿過搭在床頭的衣衫,一邊套着一邊拉門。林舒已經起了,正坐在院裏,賞着那些花,臉上滿是驚奇,不過面色依舊有些蒼白。

她看到林予出來,衣衫松松垮垮的,頭發随意散着,趕忙将她拉進屋,一邊給她理着衣服一邊嗔怪道:“幺妹,你怎的衣裳都不穿好就出來了,讓人瞧見該如何是好?”

林予也不在意,“大姐,我就是今日着急了些,以後會注意的,林給呢?已經走了嗎?”

“嗯,一大早就與爹走了。”林舒已經幫她理好衣服了,見林予随手攏着頭發,便又幫她挽起發髻來,“幺妹,你怎麽這麽毛毛躁躁的,頭發都不會挽了?平日裏你與那公子住在一起也是這般模樣的?”

這問題問得林予沒法回答,随口敷衍道:“沒有沒有,我可注意儀容的。”

她忽地偏頭巧了眼林舒的肚子,斟酌着問:“大姐,你……”

“哎呀!坐好,別亂動,剛梳好就被你動歪了。”林舒輕拍她一下。之後便沉默了。

直到給林予将發髻挽好,才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剛有身孕那會兒我就知道了,起初我瞞着所有人是做了不要這個孩子的打算的,那時候我便就不想在王家待了,也不想跟王斤過了。”

林舒靠在她肩上,林予察覺到肩膀有些濕潤。林舒的手撫上肚子,眼神變得悲涼起來,“之前沒有這孩子的時候,那女子就已有身孕,王斤與她行不了房,便找我發洩,後來就有了這孩子。我當時心有怨恨,想我身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最後卻淪為一個通房的,所以從得知懷孕後,便存了拿掉的心。”

說到最後她已經泣不成聲,“可終究母子連心,我舍不得,就一直瞞着。”

“你懷孕後,那王斤還打你?”

林舒點着頭,“嗯,他找我行房的時候,我不答應他便會打,怕傷着孩子,所以我就會在枕頭下藏剪子,昨日也是一時恍惚,誤傷了那位公子。”

林予嘆了口氣,竟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這種時候,什麽安撫都無濟于事。

“大姐,以前的都過去了,以後不會有人再打你了,也不用再害怕了,好生養好身子就行。”

“好。”林舒也不知道往後會如何,但她現在只想好好将孩子生下來,其他的到時候再說吧,反正王家她是不會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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