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酒席熱熱鬧鬧,一衆人吃喝說笑,算是繁忙的農忙時節裏難得的一點閑暇時光。宴席落幕,收整完畢已是深夜了。
彎月高懸枝頭,煦風輕撫,路邊的灌木叢嘩嘩作響。林予和碧兒相伴而行,月光影綽,兩人像小孩似地踩着月影,你一句我一句,沒一會就見着自家院子了。
再走近一點,林予卻突然停了腳步,碧兒不明所以,“怎的了?”
“院子裏好像有人。”林予用眼神示意她看。
院門是虛掩着的,一道光影從門縫裏灑出來,随着夜風晃動。
“碧兒,你出門時可是鎖好了門的?”林予問道。
“嗯。”碧兒打量着四周,臉上有幾分警惕,“我鎖了的。”
兩人站在院外的竹林蔭下,碧兒腳下一動,拾起一根廢棄的竹節,拉着林予的手,“林姑娘,你在此等候,我進去看看是何人?”
“別——”
林予正要阻止她,一道馬兒的嘶鳴聲在寂夜中響起,兩人幾乎同時轉頭看去,就見到竹林的另一側栓着一匹體型龐大的俊馬。
還沒回神,林予就見碧兒突然把手中的竹節扔了,拍了拍手,眼角帶笑的看着她。
“林姑娘,殿下回來了。”
“真的?”碧兒的話剛落下,林予的腳步已經邁出去了,“林給!”
碧兒被她吓了一跳,見其迅猛似箭的架勢,哪還有平日裏的沉穩模樣。她搖了搖頭,笑着收回視線,走近那匹馬,一巴掌拍在馬背上,“老夥計,幹的漂亮。”
林予沖進去的時候,林給正好從屋子裏出來,憑着本能張開雙臂,将林予接了個滿懷。
他神色微愣,片刻後慢慢收攏了雙臂,笑道:“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林予擡起頭來,“我要不回來了,你要怎樣?”
林給擡手扣住她的後腦,狠地在她唇上咬上一口,“那我半夜就潛進林家把你偷回來。”
“蠻不講理。”林予悶在他懷裏,輕哼了一下,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酉時。”
林予就着他腰間掐了一把,生氣道:“那你怎麽不來林家找我,剛才還以為是家裏進賊了,吓死我了。”
林給悶哼了一聲,林予聽着聲忽地擡起頭,神色慌張在他腰間摸着,“怎麽了?很疼嗎?”
她剛剛就輕輕掐了一下,不至于這麽疼吧。
“無礙。”林給不動聲色的将她搭在腰間的手拉離,轉而握在手裏,笑着搖了搖頭,“走了,去用膳。”
像這種宴席林予一般都不會吃太多,林給一直都知道,所以早就燒好飯了。
“欸。”半路,林予突然停下,回頭看着院子外,“碧兒呢?”
林給将她攬回去,“她有其他事做。”
“什麽事——”
林予還要說什麽,卻被林給打橫抱起進了竈房,最後只得乖乖就範。
許是分離時日過長,把林予骨子裏的黏糊勁激發出來了。吃完飯,林給洗碗,她就在背後抱着他,整個身子都貼在人身上,連體嬰兒似的,寸步不移地跟着。
以往林給不在的日夜,她設想過很多再見到林給定要興師問罪的場景。
但現在,人就在眼前,她發現,她什麽也不想問,相聚的時刻本就短暫,與其糾結那些無厘頭的問題,不如珍惜當下在一起的時刻。
林給自然也察覺到了林予的依賴,他擦淨手,轉身将林予用力的抱進懷裏。
林予往他身後看了眼,“洗好了?”
“嗯。”林給高大身影伏在林予肩頭,目光停駐在她的後頸處,眼神忽地一暗,不知在想什麽。
林予喚了他兩聲都沒有得到回應,正納悶,突然後頸一痛,她頓時渾身像觸電似的,愣住了。
“你——怎麽了?”
其實林給收着力度,并不痛,只是被他這一行為弄得措手不及,全身感官都瞬間放大,以致林予沒忍住驚呼出聲。
林給就着那處親了親,将臉與林予的鬓角相貼,輕輕地磨着,說話的氣息清晰地附在林予耳側,“予兒,對不起。”
林予微愣,“怎麽突然說這個?”
林給攬着她的腰,将人扣緊,“要是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就好了。”
他想對林予說跟他回京,但是他知道林予不是答應,那一次冒失的嘗試就是證明。
她與旁的女子不同,總能有許多旁人意想不到的點子,善變通,有自己的追求,也從不依附于任何一人,哪怕那個人是他。
所以即便兩人日後依舊會如此般相隔甚遠,會承受分離之苦,他也知道她不會放下這裏的一切跟他走。
林予知曉他的意思,沉默了一瞬,将腦袋擱在林給的肩上,輕聲道:“總會會有這一天的。”
——
如今溪水村已經并不只有林予一人種花了,但凡有想法的,都将此事提上日程。又恰好天氣一天比一天暖,漫山花開,馨香彌漫。
這景象引了一波接一波的人前來觀賞游玩,一夜之間,經人紛紛相傳,溪水村的名聲日益散播開來,連着林予花店的知名度随之提高。
能有閑暇和經費來的大多是城裏的大戶人家,他們樂于花錢享樂,得知還有農家樂這一稀奇事,也願意捧這個場,于是紛紛尋找農家歇腳。
溪水村的村民都沒見過這仗勢,對此多少有些忐忑,畢竟都是些達官貴人,生怕一個不注意把人得罪了。
更有驚慌的人家,找到林予讓她幫着把控場面。
今日的溪水村熱鬧非凡,各家都忙着招待遠到而來的賓客。林予在一戶人家裏幫着招待完,剛出來又被另外一家的大娘叫去,一直忙到天昏地暗。
農家樂第一天開張,村子裏大多數人都在忙裏忙外,直到傍晚才稍作停歇。林予累到兩眼發花,從一衆人中脫身出來的時候,腿都有些打顫。
天色漸晚,遠山浸染在落日的餘晖之下。林給回來後,碧兒就被遣走了。如今身旁沒有碧兒幫扶着,一時還有些不習慣。
她揉着額角往回走,一路上聽到各戶人家傳來欣喜的歡笑,竟也不禁勾起了唇角。
剛走沒一會,林予就在路口看到林給了,一如既往的黑色寬袖錦袍,餘晖下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出修長的一道。
“林給!”林予眉眼舒展,墊着腳尖朝他揮手,而後幾步跨過去,準确無誤地撲進那個早已等候多時的懷抱。
林給輕笑着将她接住,“累嗎?”
“嗯。”林予沒有骨頭似的癱在他身上,額頭蹭了蹭,“确實挺累的,來了好多人,王大娘她們怕招待不周,讓我在一旁幫着指點,來回跑了一整日。”
林給聽得皺眉,低頭看一眼,就瞧見懷中人兒眉眼間滿是清晰可見的疲憊。
林予倒是不甚在意,拉着他衣袖晃了晃,笑得沒心沒肺,“累是累了點,但是很好玩的,還見着了好多經常光顧花店的熟悉面孔呢,看來四哥在花店的宣傳做得很到位,值得獎勵,等下回見着,就給他漲工錢。”
見她如此,林給也沒有說什麽。他只是略微俯身,伸手穿過林予的腿彎,一把将人托了起來。
林予還想着事,失重感突如其來,吓得她趕緊抓緊林給肩上的衣服。
等反應過來,她才發現林給是以一種抱孩子的方式抱着她,頓時有些臉紅。
回去之後,林給直接抱着林予去了竈房,他出來尋人之前,已經燒好飯了,有林予愛吃的紅燒魚。
兩人不緊不慢吃完,林予實在招架不住困勁,直接洗漱回房,倒頭就睡。正迷迷糊糊的時候,感到身邊有人靠近。
她掀開眼皮看了一眼,見是林給,下意識往裏邊靠了靠,嘟哝道:“你剛收拾完嗎?”
“嗯。”林給褪去衣袍,躺了上去,然後把林予摟了過來,“吵醒你了?”
林予翻身縮了縮,聲音帶着尚未清醒的迷糊,“沒,剛好醒了。”
“繼續睡吧。”
“嗯。”林予在他肩上拱了拱,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擡頭,“對了,你這次又打算何時回去?”
提及這個問題,林給有了片刻沉默,“兩日後。”
林予瞌睡一下醒了,騰地一下坐起來,驚地林給心一跳,跟着起身,神色緊張看着她。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唯剩鼻息相纏。林給的唇尋着林予的臉,一下一下的輕吻。
半晌,林予終于開口,但問的是個與之完全不相幹的事,“你把——周荷怎麽了?”
話音剛落下,林予就察覺到林給的動作一頓,又很快恢複如常,只是神色瞬間沉下來。他握住林予的肩膀,問道:“可是誰與說了什麽?”
看到林給這個反應,林予在心裏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搖了搖頭,看着他道:“林給,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就算了吧,好嗎?
誰知林給突然語氣發狠,“算不了!”
林予被他吓了一跳,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一提到周荷,林給的反應有些出乎意料,此時更是連環着她的手臂都緊繃得發抖。
記得上一次說起周荷,他也不至于此。
莫名的,前段時間一直萦繞在心頭的不安又出現了,她懷疑林給回去這些日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林予想問他,可終究沒能問出口,因為林給沒給她這個機會。
出神之際,林給猛地朝她壓過來,一時間防備不及,兩人雙雙往後倒去,好在身後是被褥。
林給的狀态不太對,林予擔心道:“林給,你怎麽了?”
林給壓得她喘不過氣,艱難地動了動,反被其锢得越發的緊。最後林予認命,心想算了,就這樣吧。
夜已深,窗外寂靜無聲。過了一會,林給從偏激中回過神來,晃眼發現自己壓着林予,起身松開一點。
林予終于得以呼吸順暢,但轉眼,林給又摸索着将臉埋進了她頸窩,嘴唇蠕動,聲音啞得不像話,“予兒,我不會放過她!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放過——”
林給的聲音極小,更像是在喃喃自語,但林予聽得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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