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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在夢裏才知道林給的童年經歷竟然這般悲慘,身為皇子,哪怕就身份而言,也足以受萬千人叩拜。沒曾想生來卻被扔在雪地,在那明争暗鬥的宮廷裏,受盡折辱,就連最低等的宮人都能踩上兩腳,偏生他還不能反抗。
因為他知道,反抗只會招來變本加厲的辱罵甚至鞭打。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他出生那一年,天災橫行,以及巫師的那一句,此子不詳,将來恐招致禍害。更可笑的是,人人皆信以為真,天子,百姓,乃至他的生母,都視他如禍害,亦不曾好言相待過。
在那富麗堂皇、金瓦紅牆的宮殿裏,一只被圈養的動物都比他過的奢華,這讓他怎能不恨。
原文裏,宋淵忍氣吞聲,靠着仇恨硬撐過來。他被同足當奴才使喚,被宮人當撒氣包拳打腳踢,甚至與犬奪過食,此類種種他都忍了。為的就是韬光養晦,待有朝一日将他所受之苦全數奉還。
而周荷,本書女主,入京之後,得當今最受寵的三皇子宋奕青睐,卻又癡戀四皇子宋淵,一邊享受前者的寵愛,一邊勾搭後者。往往得不到的更撓人心,為得其傾心,不惜用盡卑劣手段。
最後在宋淵因造反之罪入獄之時,更是以幫其脫罪為由,試圖患難中生情。只可惜,從始至終都不得其正眼相待。
回想起昔日談起周荷時,林給言語間皆是仇恨。起先林予并不能理解,現在她明白了。
上一世,宋淵謀劃缜密,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揭發,這其中不乏女主周荷的功勞。而最令人生恨的當屬她以宋淵最親近之人的性命來要挾他。
如今,旱災之際,也正是原文事發之時。
按照系統的提示,林予得知那個親近之人便是林給曾提及過的嬷嬷。被周荷的人帶走,明是想威逼林給妥協,卻因途中災民突襲,混亂之中不知所蹤了。
當時遇襲便是在南下途中,如果當真是趁亂逃脫,跟着人潮南下,那很有可能會途徑軒鎮。
想到這個可能,林予猛地從床上起來,手忙腳亂地找衣服套上。碧兒見她急得衣衫都穿錯了,忙上前替她整理,“姑娘,發生何事了?這麽着急。”
林予尋着衣袖胡亂套着,急問:“趙府的人可還在城門處施粥?”
“近來一直都在,姑娘問這個作甚?”
林予來不及跟她解釋,穿好衣裳,拉上碧兒就往外走。
軒鎮城門邊搭着一個茅草棚,跟前排着長長的對,一眼看去望不到對尾,足見難民之多。
趙家姐弟也在,林予來的時候就見兩人正在安撫隊伍中□□的災民。趙詩婕見她,略微驚訝,“林姑娘,你也來了。”
“嗯。”林予跟着她進草棚,沿路在人群中搜尋。方才她找碧兒詢問了那個嬷嬷的大致樣貌,不高,眼角有塊紅斑,很容易辨識。
趙詩婕看着人群,淺眉微皺,哀愁道:“這旱災也不知會持續多久,如今這難民是越來越多,只怕再過些時日,趙府也救助不過來了。”
林予心不在此,視線在隊伍中快速游離,趙詩婕似有察覺,問:“林姑娘可是在找人?”
“嗯,一個長輩。”人實在太多,林予也知自己是心急了,收回視線,看着趙詩婕,“趙姑娘,我來幫你吧。”
就這樣,之後的幾日,林予都趕早來到城門守着,一邊發粥一邊尋人。一連幾日毫無收獲,林予心裏的希望一點點滅掉。萬幸的是,一日天黑收工時,林予恍然擡頭,在散亂的人群裏一眼望見了那個步履蹒跚的老人。
頭發花白,身子佝偻,眼角一塊紅色的斑痕。林予看着那個嬷嬷,老人也正望着她。對視的那一刻,林予愣住了,起先有些難以置信,一直等到來來往往的人群散去,老人的樣貌完全映入眼簾,她才終于确定真的就是她要找的人。
剎那間,幾日來積攢的恐慌如煙霧散去,手中的湯勺落入已經空卻的木粥桶裏,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響,她像是卸下渾身力氣,蹲下身顫抖着哭起來。
不多時,一道粗粝的手掌覆上她的頭,蒼老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就是那孩子吧。”
——
林予将老人接進城安置在店裏,這才知曉,老人并非只身一人來軒鎮的,随行的還有兩名青年男子,災民扮相,一路護着老人。
從兩人口中得知,路遇災民突襲的時候,他們就在其中,趁亂帶着老嬷嬷逃離。
兩人本是得林給之命,将老人安全護送到溪水村林家。途中遇到趙府發粥,便在此稍作停留,沒曾想在這碰上林予。
林予心中無比慶幸自己猜測無誤。
不過與軒鎮相比,溪水村無疑是個安全之地。難民大都不願往那去,因為位置太偏,用窮鄉僻壤來形容也不為過,掩映在崇山峻嶺之中,之前林予覺得出行麻煩,但現在看來倒不失為一個極佳的保護屏障。
林予思量過後,決定将老人送去溪水村,那裏有林家人在,她比較放心。
晚膳過後,嬷嬷拉着林予說話,滿眼的慈愛,“我說淵兒回來後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原來是藏着這麽個靈氣姑娘。”
林予笑了笑,“嬷嬷,您這一路受苦了。”
她對這個嬷嬷說不上的親切,想到老人家這一路奔波的,她心裏有些不好受。
“無礙,老婆子身子骨硬着呢,這點路算不得什麽。”
林予從老人懷裏擡起頭,欲言又止。只是那臉上寫着什麽,老人心裏還能不知道,輕點了下林予的額頭,笑道:“要問什麽就問吧。”
“林——宋淵,他還好吧?”林予問得很克制,卻見老嬷嬷神色微變,她登時急紅了眼,“嬷嬷,他可是出什麽事了?”
“沒事沒事。”嬷嬷輕拍她的手背,“他好着呢,就是最近忙些。”
林予不由得沉默了,卻聽老人說:“他這孩子啊,過的苦,人又固執了點,但有分寸,不會幹傻事的,姑娘放心吧,更何況你還在呢,他舍得嗎?”
嬷嬷在深宮待了一輩子,別的不會,這人性倒是看得透透的。宋淵這一路來受過多少苦多少難,她都看在眼裏,那孩子心裏的怨積得有多深她還能不知。
本怕他被多年來的到仇恨蒙蔽執迷不悟幹出傻事,如今看到林予,她反倒将心放進肚皮了。
林予顯然沒有她這麽豁達,一連幾日憂心忡忡,愁的人都削瘦了些。避免夜長夢多,她讓碧兒同那兩名随從護送嬷嬷回了溪水村,獨留自己在城中關注着災情。
高溫持續半月之久,就連一些南方城鎮都受其影響,出現河流幹涸,稻田缺水,亦或是土壤硬化等現象。
最明顯的當是這幾日,林予經常聽到隔壁飯館的掌櫃抱怨食材緊缺,要價高漲。就連趙家也逐漸擔負不起城門施粥這一善行。
眼看天氣越發幹旱,昔日随處可見的菜攤仿佛一夜間蒸發,糧食日益短缺,城中百姓也漸漸意識到災難的來臨,他們開始恐慌起來。
林予近來整日都繃着,有時一些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寝食難安。再加上前幾日讓碧兒送出的信沒有半點回音,也不知道林給最近到底在做什麽,一想到夢境中看到的原文結局,林予的心就揪着疼。
城裏的日子過得緊巴起來,但表面上依舊風平浪靜,只可惜這份平靜在一天清晨被打破了。
這天城中突然湧入了大量難民,預發性地大肆搶劫偷竊。百姓苦不堪言,抗議日起,短短數日,鎮壓兵隊随處可見。
軒鎮就此陷入混亂,林予心知此地不宜留,連夜收拾好店鋪,一早帶着碧兒和蕙心等人回溪水村,卻在城門處遇到了她最不願發生的事。
疫病來了。
林予等人剛到城門口,就被官兵攔下。除了他們,其他想出城逃難的人也相繼被攔下。
有人着急着趕路,抗議道:“幹嘛不讓出城,看看如今這座成都成什麽樣了,怎麽,還不讓人逃命了?”
“是啊,快放我們出去,沒糧沒水,今早還聽說出現了瘟疫,這破城待不下去了!”
“對,放我們出去!”
她的不滿引起衆人叽叽喳喳地附和,一瞬之間,喧嘩不止。碧兒見狀,扶着林予往邊上靠了靠,避開人群。她近幾日沒休息好,臉色稍差,雙唇幾乎沒有血色,如今連反應都有些遲鈍。
“讓讓,都讓讓!”突如其來的一聲高吓打破了混亂的場面。
衆人循聲回頭,就見一行蒙面官兵擡着幾個擔架,上面覆蓋着白布,傻子都知道下面蓋着的是死人。見這場景,在場的人紛紛跳腳散開,面露恐色,生怕靠近半分。
林予也帶着碧兒等人往後又靠了一點。那官兵頭目眼神犀利,在人群中環視一圈,聲音铿锵有力,道:“大夥稍安勿躁,如今瘟疫爆發緣由不明,但能确定的是疫源在于前來投靠的災民,所以如今放大家出城危險更大,還請大夥盡量少走動。官府已将軒鎮實情禀報京城,相信不日便會有醫者前來救援,近段時日還望大家待在家中為好,如遇無故發熱者,盡快禀明。”
許是那領頭人的語氣過于篤定,百姓看着他,誰也沒有說話,表情糾結,像是在做抉擇。
突然人群中有人嘀咕一句,“救援個屁,咱們這小城小鎮的,朝廷哪顧得上咱們?”
聲音不大不小,但卻一字不差地落入衆人耳裏。
本來陷入糾結的人如夢初醒,指着正将屍體擡出城的官兵,“對,別聽他的,看看這都死多少人了還讓咱們待在城裏,沒糧沒水,等朝廷派人援救,恐怕人都死光了,我媳婦兒子還在外頭等着呢,今兒這城我是出定了。”
人群再次喧嘩吵鬧起來,你推我攘,人頭攢動。
“姑娘,咱們還回溪水村嗎?如果想的話,我有辦法——”碧兒護着林予,附在她耳邊輕聲道。
林予往城外看了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再看看。”
目前她也不知道溪水村的情況,冒然回去可能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正想着,一旁抱着孩子的蕙心突然開口:“林姑娘,我看我們還是先待在城中等待救援,說不定城外的瘟疫比這還要嚴重。”
林予眼神微凝,看了她一眼,蕙心勾唇淺笑,“怎麽了?”
“沒事,先回去吧,這不太安全。”林予淡道。
一夜之間,軒鎮街頭落得殘敗不堪,往日朝氣蓬勃的大街小巷如今在烈日下竟如此蕭條。
膽大的整日蹲守在城門,逮着空子就往外鑽。膽小的看着與日俱增的死者被送往城外,出城的想法逐漸動搖,最後膽戰心驚地摸回家裏,暗自将房門緊閉。
而林予等人倒還說得過去,店裏有從村裏帶來的存糧,勉強能維持幾人的生活,只是能維持多久那就說不好。
林予也不知道這瘟疫到底如何來的,但她知道這傳染性很大,所以每天閉門不出,按照現代消毒方式,督促身邊的幾人每日消毒殺菌。
只是危難總是在不經意間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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