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拜師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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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泱看着她乖巧的坐在火堆旁時,緊張的心情,方才松了松,掩飾了那不易察覺的尴尬,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嗯,在就好。”

“抓到了嗎?”她問。

“嗯。”白無泱将葫蘆遞給了她。

狐魄兒笑着接過來,再次收在腰間後,問道:“打算如何處置?”

“聽話便先留着,為禍便一刀剮了。”他又找來一些柴火,放到了火堆旁。

“哦,還是和我一樣。”狐魄兒低聲的說了一句,就開始用一根木棍子,挑動着篝火,看不出情緒。

白無泱坐到她的旁邊,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來,輕聲道:“不一樣,哪裏一樣?”

狐魄兒微微一側身,便湊到了白無泱的面前,兩人面面相觑……

他是第一次,主動坐的如此靠近,當然,才短短兩天而已,時間也不長,她就已經在他的心裏,翻了江倒了海,白無泱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定力差,且慧根悟性,還都是極佳的。

而更重要的是,自己早在年少的時候,就已經被自己的師兄和他的同夥,忽悠的泯了七情六欲。

他的六根,清淨的不能再清淨,可,意外就意外在,這顆清淨了多年的心,此刻,已經起了波瀾,且還有點……風起雲湧的架勢。

他眼神複雜的轉過了頭,若不是自己的問題,那莫非……還真是狐貍精,生而善媚的不成?

一直自诩,眼力見兒還是多少有點的狐魄兒,仿佛看穿他的心思那般,也将身子向後靠了靠,時刻都要提醒自己,要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她側頭看他,輕輕一笑地問道:“心思有點亂啊,想知道為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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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泱瞥了她一眼,臉色有幾分難看,冷聲道:“不管你在我身邊是什麽目的,你是魔也好,妖也罷,狐媚的性子,還是收一收的好,小心狐貍尾巴一旦漏出來,再想收,可就收不回去了。”

每一個字,對她來講,都是威脅,他起身離開,獨自坐在一邊淡定去了,當再擡頭看她時,她的神情,便是有些渙散,默默地趴在膝蓋上,流淚呢。

白無泱兩眼一閉,心更亂了,這姑娘……也太愛哭了,怎麽這麽脆弱?

只要話說的稍微重一點,那個嘻嘻哈哈的小表情,立刻就變了,看起來就像那種……被欺負慘了,還委屈極了的樣子。

他有些後悔,自己一沖動,就說了些亂七八糟的混賬話。

狐媚的性子,狐媚的性子,狐魄兒再次聽到了,從他口中說出的狐媚性子……

她也時常問自己,自來就不是一只因魅而生的狐,如今更是時常的自制,舉手投足間,都已經極力的掩飾了。

她已經盡力的做到,無論是在人前,還是人後,都會讓人覺得,她好一副人模狗樣的樣子,看起來,更加坦蕩的樣子了。

可……這又是哪裏沒能掩飾好呢?

怎麽在他看來,還是狐媚的性子呢?

滿腦子,都是狐媚的性子給她帶來的追悔莫及,她也是恨死了這狐媚的性子。

忽而,淚如決堤,記憶又有些交疊,她緊緊的抱住自己,額頭抵在了膝蓋上。

廟中二人,一個人如坐針氈般想着,是不是應該道個歉去。

一個人如靈魂出竅般,記憶回到了過去……

廟裏越靜,外面的淅瀝瀝小雨,聽的便是越加清晰。

白無泱再次睜眼時,夜已過半,一眼望去,她就那樣蜷縮着睡着了。

小可憐。他的眼睫輕輕垂落,便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他亦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覺得,但冷靜下來後,他覺得,這可憐兮兮的小樣子,至少有一半應該是裝的。

他起身走到狐魄兒身邊,剛想給她披一件衣裳,又忽然頓住,這姑娘,太能演了,也太能自己給自己拆臺了,時而沒心沒肺,時而脆弱異常,也真的是,太随心所欲了。

猶豫之際,他又往地上無意的瞥了一眼,這一眼,看的他竟又笑了。

還真是無時無刻的,都能随手畫上一筆,這次,又是利用了薪火燃盡的煙灰。

白無泱終是放棄了給她披件衣服的想法,而是又添了點柴,讓火燃的更旺些。

他蹲在她的旁邊,再次看向那副巨作,本來他以為,又畫了些什麽不堪入目的東西,可細細看去,他忽覺心頭有點痛。

這畫工……的确極其一般,好在是,作畫人那極其認真的态度,才能讓他辨別出,狐魄兒畫的,到底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白無泱剛剛一直在入定,不知她畫了多久,竟是畫出了一副畫卷的長度,且每一幅畫的旁邊,皆有一行歪歪扭扭,又張牙舞爪的小字。

白無泱無奈的搖搖頭,點評道:“都很差勁,字如其畫,不分伯仲。”

他又深呼吸一下,眉頭微皺,便将目光落在了畫上,不再離開。

第一幅,是一個女子在給一男子更衣,畫面還算融洽,男子旁邊附字為:“我讓你過來是幹什麽的?”

第二幅,二人一前一後,女子跟的很近,依舊是男子旁邊附字為“看來,這虧吃多了,倒也是長些記性了。”

第三幅,是女子在男子身旁,男子在撫琴,附字為“魄兒,也來跳個舞吧。”

第四幅,女子在跳舞,男子仍在撫琴,不過看這舞姿……不知是跳的真不好,還是她畫的真的很差勁,男子旁附字“不堪入目。”

第五幅,女子站在下面,男子高高在上的撫着琴,在他們的兩側,多了些推杯換盞的賓客,附字“給他們跳個舞而已,還委屈你了不成?”

第六幅,女子手拿一根鞭子,騰空而起,鞭子分七條,直沖四下賓客的面門,賓客慌亂逃走,附字“你趕走了我的賓客。”

第七幅,又剩這二人,女子被男子壓在地上,由于煙灰所化,表情看不清,旁邊還有一排小字:“收收你那狐媚的性子,以為和誰都可以亂來嗎?”

看到此,白無泱長出一口氣,又看了狐魄兒一眼,這煙灰畫起來的畫,雖是比較粗糙,但在他的細心之下,還是看出了畫中的意思。

再接着看下去,下面這兩幅畫,畫完後,又被她塗了去。只剩下兩行字沒有抹去:“這才叫狐媚的性子,師父受用了嗎?”想必,這句應該是女子說的。

“我那麽想要你,為何要拒絕你。”這……這是男子。

最後一副,畫的顯得更加用心,竟勾勒出了許多細節,二人看起來都十分狼狽,衣衫不整的樣子,從她勾勒出來的線條上看,女子是現出了妖形跪在地上,九條尾巴拖在身後,應該是在磕頭,男子落魄的倚在桌子的一角,旁邊還有幾個小字:“你我師徒,恩斷義絕,滾出去,別再回來。”

一整幅畫,到此為止。

白無泱眸光微睑,移開視線,回頭看了一眼,她那個小手,還在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服。

看來,這次委屈的模樣,未必是裝的,應該就是那句:狐媚的性子,傷到她了吧?

白無泱又看向地面,古井無波的眸子,輕輕的又眯了眯,然後,擡手一揚,便帶起了一陣輕風,所有的煙灰,全部飛散。

他又望向之前她蹲着的那個角落,地上還有半幅,他沒抹全的鬼畫符,臉色沉了沉,劍鋒一指,又卷起了半壁塵埃。

清晨的第一縷驕陽,潤透了一方的天空。

他側倚在門前,睫羽輕輕垂落,覆蓋了眼睑,不知在沉思着什麽。

狐魄兒在屋內躊躇,似是下定決心,也要準備說點什麽,可她剛靠近一點,白無泱便道:“醒了就趕路吧。”他率先朝前走去。

狐魄兒驚愣片刻,也跟了上去,又快步走到他的身前,小心翼翼,聲音又嗫喏地道:“我是要跟你辭行的。”

白無泱的腳步微頓,轉過身問她:“去哪兒?”

狐魄兒眼神游離的說:“只要不礙你的眼吧,哪裏都是可以的。”

“癡心妄想。”白無泱反手擒住她的手腕,勾唇一笑,便話裏有話的打斷道:“你亦妖亦魔,除了跟着我,還想上哪去?哪也不許去。”

這一笑,本是一身正氣的仙姿,愣是又平添了幾分妖孽的味道。

狐魄兒被抓的一愣,開口便道:“小師父……”

白無泱牽着她的手,在前邊走着,忽而笑了笑說:“如若你不嫌棄,前邊的小字,可以去掉,你可以直接喚我……”

他再次停步回眸,眼中有些許讨好的看着她,慢聲的說:“師父。”

師父這二字,被他說的,簡直能夠溫柔到了骨子裏,白無泱心中想着,這樣的道歉,應該是她想要的吧。

狐魄兒木讷的眨了眨眼,兩行清淚,又流了下來,這個師父,無聲無息的,又在他的徒弟心中,紮了一把軟刀子卻不自知。

“……”白無泱有些慌,“不,不然……還是叫我小,小師”

“師父!”

驚愣了白無泱的,不僅僅是這飄到耳朵裏,倉皇急促怕他反悔的聲音,還有那一頭紮進自己懷中的人。

驚愣過後,他便輕輕一笑,試着第一次将一個女子擁入懷中。且獨自心情大好的默默……

默默的在心中告訴自己,這并非男女情義,只是,師徒之情罷了。

男女之禮,暫且無妨,小徒弟剛剛認師,難免會有些激動,或者有些小情緒,都是可以理解的,沒錯,是可以理解的。

當然,他心中還道:如果,那個曾經大言不慚的說“你我師徒,恩斷義絕,滾出去,別再回來。”的那個人是自己的話,他又看了看,這懷中乖到不像話的小徒弟,再次認定,即便是徒弟有問題,那麽,為師的罪過,就更大了。

畢竟人家是徒弟,這心思不定,或是做出什麽以下犯上的事情來時,自然是師父有錯在先的,是自己沒把人家教明白,賴得着誰,又怪的到誰呢?

理應自己先滾到一邊反省才是。

可——當他沒走幾步,看到眼前的景象時,頃刻間,就颠覆了自己的想法。

也許,有些個徒弟,的确是太能夠自己惹是生非,滋生禍事,跟師父本身,可能,真的沒什麽太大的關系。

眼前的景象慘不忍睹,十餘人,皆斷足斷臂,割舌刺目,一個個不是人彘,也酷似人彘那般,口中發出悶聲的哀嚎,甚是怪異,即便是他抓的妖魔鬼怪,都未曾如此對待。

渡為先,關為次,若二者皆不能管束,才是殺而絕後患。

但,即便是殺,也是那一刀了斷,在他眼裏,怎麽也會給人家一個有尊嚴的死法,又怎似這般的折磨人?

一雙惱羞成怒的雙眸,再次看向她,“是你?”

“嗯,是我。”狐魄兒瞪着一雙無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回看着他。

“這就是你所說的,交給你來處理就好,你會讓他們通通都閉嘴的辦法?”白無泱氣的,有些顫抖。

狐魄兒看了看他那不友好的眼神,眼力見多少還是有點的她,再次自我以為的解釋道:“是,本是不想污了師父的眼睛,懲罰他們時,不是在此地,我也不知,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白無泱氣的閉上了眼。

而狐魄兒繼續平靜地道:“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我只挖了他們各自的一眼一耳,斷了他們一手一臂,一腿一足,哦,還有他們的萬子千孫,這張嘴巴呢,也很是不讨喜,遂又剿了他們的舌根,師父修的是大道,我懂,不可輕易害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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