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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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魄兒彎着眸子笑了笑,“我知道,只是,師父不要吓到就好。”她伸出一只胳膊,遞到了他的跟前。

白無泱瞬間驚愣的看着她,狐魄兒也是看着他的神情愣了愣,有些窘迫的剛想轉身,順便抽回自己的手臂時,卻被他蠻橫的一把拽住了,她又縮了縮手臂尴尬的說:“你看,我就說不看才好吧,不要緊的。”

狐魄兒還要往回抽,可白無泱卻毫無預兆的直接扯掉她的那層外衣,突然的脊背微涼,刺的她一哆嗦,但惶恐更勝涼意,背對着他不敢回頭。

白無泱眼尾泛着猩紅,竟有些哽咽,什麽叫體無完膚?擺在眼前的,灼的他,說不出的痛,他問:“是為了我嗎?”

狐魄兒有些瑟瑟發抖,未答。

白無泱又深吸一口氣,隐忍道:“我說是為了我嗎?”

狐魄兒的身子顫了顫,依舊未答。

白無泱有些惱怒的喊:“狐魄兒!我問你話呢,這一身的傷是為了我嗎?”

“不是!”她的眼尾,也漸漸泛紅,慌亂的回答。

“那是為誰?”他問。

“不小心。”她低着頭,淚光閃動着說:“碰上了一場天災,跟誰都沒關系。”

白無泱握緊了拳頭,“那只貓妖,想必也很清楚吧?”

“不要問他。”一顆心寒到了谷底,她緊張的說:“不要問。”

白無泱不知為什麽,自己的情緒波動,竟然如此之大,眼底的那層難以言說的情緒,是怎樣都掩飾不住了,他擡起手,指尖輕輕的從她的傷口處劃過,狐魄兒便覺渾身一顫,終是沒忍住那丢人的眼淚……

他聲音有些微啞,“有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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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痛?

狐魄兒從拜仙山醒來的第二日,便來到了雷界前,不知死活的,以身犯險的非要闖出去。

漫天雷劫數萬重,逃無可逃,避無可避,道道都要生生挨下,一道天雷下,筋骨灼灼。

兩道天雷下,烈焰焚身。

三道天雷下,已無完卵。

四道天雷下,十丈之內萬物無生。

五道天雷下,魂散九天。

沒有誰,能挨到萬道天雷加身,是個什麽蝕骨的滋味兒,那種不可言說的痛,也只能将它深埋在記憶裏,某一個隐蔽的地方了。

萬道雷劫,不分日夜的劈了半月,朱八芝和阿貍他們,望着那一團焦黑的她,心如刀絞……

還活着嗎?

怎麽可能還活着?

一次作死有人護你,兩次作死有人保你,但你就在這樣的金剛罩鐵布衫下,依然繼續作死,終于,金剛罩也有罩不住的那一天,鐵布衫也有被撞破的那一天,誰還能有這個能力再護你周全?

我們有心護你,可再無力為你,一聲聲無聲的啜泣,終是變成了漫山遍野的歇斯底裏。

痛,有多痛?

痛的不止是萬千天雷下的你,還有冷眼旁觀,無能為力的我們。

昨日的推杯換盞,大言不慚,今日就變成了生死相望,永生訣別,昨日的紅綢漫山,已換得今日白綢輪轉,昨日的紅燭還在閃閃,今日的白燭就濕了睑眼。

痛,誰不痛?

我們伴你年少輕狂,鮮衣怒馬。我們伴你懵懂歲月,彼時無暇。我們伴你意氣風發,戲蒼天不怕。我們伴你生死輪回,道一聲誰家的狐兒膽大?

我們見過你的高傲,也見過你的落魄,見過你的氣焰嚣張,也見過你的謙卑恭順。

天天作死的你,到底是哪裏好呢?哪裏都不好,只是好巧,我們就覺得,你這個樣子剛剛好。

痛,都在痛。

不是講給誰聽,不是演給誰看,這一抹痛,是每一個拜仙山上的小妖精,深藏在心底的一道疤,只有在夜色闌珊時,反複的撕給自己看罷了,你護過每一個山中精怪的周全,不知你自己可還記得?

而數日之後,誰都沒有去動這幅焦灼的屍體,都希望她還能向往常一樣,能夠自己爬起來,一衆精怪皆是看着,守着,等着,從滿懷希望……直到心灰意冷……再到希望燃起和傳說中的奇跡……

狐魄兒忍着眼尾的餘紅,啞着聲音說:“痛嗎?有點吧,我還好些,昏死過去,也就沒什麽知覺了,阿貍他們的心裏,才更痛吧。”

白無泱也在隐忍着,撫在她背上的手,都有些抖了,他低聲問道:“他們是誰?”

是誰?

是一群守了我兩百年的小妖精。

她彎眸笑了笑,“一群傻透了的妖精啊,只要對他們好一點,便心甘情願的陪我作天作地的妖精。”

狐魄兒撿起衣服,便要披到身上,白無泱突然有些急促的道:“別穿……我……”

狐魄兒驚愣的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拽住她衣服的那雙手。

白無泱也低頭看了看,本該放手才是,可他卻鬼使神差的,把她手中的另一半衣服,也都扯到了自己的懷裏,再低頭看了看手中有些褶皺的衣服時,又非常鎮定自若的将它折好後,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說:“我随身帶了些有助傷口愈合的藥。”

狐魄兒看着他的眼睛愣了小一會兒後,才有些恍惚的問道:“師父,你是要幫我嗎?”

白無泱在猶豫是或不是的時候時,又見了鬼般的點了點頭。

狐魄兒燦爛一笑,“真巧。”她說:“曾經我們離別時,一起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他問我……”她又将笑意含在了眼底說:“可以幫他嗎?”

他擡頭看她,“那你……幫了嗎?”問完,白無泱就覺十分尴尬,也不知自己這是為了點什麽。

狐魄兒垂下眸,眼中凝起一絲霧色,可嘴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她說:“幫了呀,不過,幫過頭了,幫了個倒忙。”

“他不會怪你的。”白無泱想要安慰一下她,才說了這樣一句。

“是嗎?可他沒有你這麽好說話,我終是把他氣走了。”狐魄兒滿眼的寵溺,擡眸又看了看他,“你怎麽不問我,他讓我幫的是什麽忙呢?”

“那你幫的是什麽忙?”白無泱順着她的話,問了下去。

狐魄兒揚了揚眉,有點戲弄的看着他,随後就彎着眸子笑了笑,沒有回答。

“怎麽了?”他有些尴尬的問。

她含着笑,低下了眸,“還是算了,我怕髒了師父的耳朵。”

白無泱看着眼前,這頗似充滿戲弄的笑意,臉頰瞬間有些微紅,想起了她的那些佳作,“我……”

“謝謝師父幫我。”她坐到了他的跟前,自顧自的說:“我能夠活過來,還多虧了太上老君相助,那個老東西,煉仙丹的本事可是不得了,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想着,救我一條小命。”

狐魄兒砸吧了一下嘴,“阿貍他們可沒少被他折騰,但看在,我好歹也是撿回來一條賤命的份上,他們倒是心甘情願的,當上了太上老君的狗腿子。”

她回想了一下,太上老君那老東西,到現在,還扣着狐羽楓和拘靈二人給他跑腿呢,還美其名曰,說是為她尋藥去了。

可她又忽然想起了相望,要是它在,它的相望花果可是療效顯著,哪裏還用的到這麽麻煩,她又深呼一口氣,也不知自從屠天後,它現在哪兒去了。

白無泱一邊給她上着藥,一邊聽着她說,還聽的心亂如麻的,自從見到她第一眼開始,這顆躁動的心,就沒再消停過。

“師父?”

“嗯?”白無泱回過神來,“疼了嗎?”

“沒,”她說:“我想這幾天離開一下可以嗎?”

“不可以。”白無泱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了三個字。

“哦。”

白無泱的手,頓了頓又道:“你要去哪兒?自己去不可以,我陪……我和你一起去,可以。”

狐魄兒又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臉上挂着淺淡的笑意,“師父陪我啊,陪我一起嗎?”

誰要陪你,白無泱把疊好的衣服,丢給她冷冷的道:“穿上。”而後,沒再搭理她。

冷月如勾,夜深有些寒涼。她偷偷的化作一縷青煙遛了出去。

剛剛還是月朗星稀,須臾,便烏雲頓起,風起雲湧的又在空中,殘卷了一翻似海浪怒吼般的追逐氣勢,狐魄兒面無表情的瞥了天空一眼,便快速的向百裏之外的山裏掠去。

一道電閃,照亮了一方夜空,随即,便是轟隆隆的炸響,道道天雷滾滾而至的追趕着一只渾身上下一片焦黑的九尾狐,九尾狐東躲西藏,終是躲不過那密集的天雷,總會生生的挨上幾下,再咬咬牙,繼續向着山裏跑去。

與此同時,葫蘆內的貓妖,突兀的踹開了洞門,一陣風似的沖了出來,随手便化了一柄仗劍,發了瘋似的胡亂砍去……

葫蘆內的妖精們“……”

外面那刺耳的天雷,皆數聲聲的穿透到了葫蘆裏,白無泱睜開眼,看着葫蘆的異動,再看看空空如也的床榻,面色驟冷,放出了那只已經發了狂的貓妖。

貓妖剛一出來,便二話不說的沖出門外,一陣腥風撲面而來,貓妖便罵了一句,“蠢貨!該死,死了到是落得幹淨。”

他看了一眼已經站在身邊的白無泱,便道:“去最近的山林。”一陣飓風掠過,就沒了他的影子。

白無泱面色更沉,也緊随其後的,向着山林疾掠而去。

雷劫之下,若只是劈下幾道,老天可是覺得太少,就算是萬道天雷齊劈,老天也不嫌太多,所以,劈下的天雷,已無幾道可言,盡如瘋魔般,想要劈她個黎明破曉,方才解恨。

而當真是在天色漸曉時,天雷才漸漸散去,漫山之上,也變的一片狼藉,在斷壁殘垣之下,趴着一只渾身上下更加焦灼的小東西,它眉頭緊皺呲着小狐牙,漸漸的目光渙散,顫抖的身子,終是變得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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