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鐘韻麗把紅薯握在手裏。
她今天一襲紅裙, 薄薄的羊毛大衣,為的是秀出婀娜身段,在仰慕自己的少女面前, 展現完美的一面。
為了這樣的虛榮心,要風度不要溫度,在美術館門口排隊,冷是真的冷。
此時溫熱的烤紅薯, 暖着她的手指, 像身邊少女溫柔又灼熱的眼神。
還害羞, 鐘韻麗一看簡爍, 她的眼神就立即移到一邊去, 拿起給自己買的那個紅薯,低下頭。
像是為了轉移注意力,開始剝起自己的那個紅薯。
鐘韻麗發現, 簡爍在給自己的紅薯剝皮時, 要粗枝大葉的多。
而她手裏的這個紅薯,一點零碎外皮也沒剩下, 剝的幹淨極了, 黃黃果肉像尖尖的小山,飄着誘人的香氣。
鐘韻麗盯着紅薯說:“好久沒吃碳水了。”
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腰:“女人多難啊,要穿這麽緊的裙子,腰上稍微長點肉,就要擠出游泳圈。”
徐董事喜歡她穿這麽緊的裙子,秀出婀娜妩媚的身段。事實上, 從小到大所有追她的人,都喜歡她穿這麽緊的裙子。
所以當新陳代謝慢下來之後,她戒斷碳水, 嚴格生酮,連粗糧也不吃。
簡爍忽然輕聲說:“你的腰就算再粗,一樣還是很美。”
鐘韻麗笑着問:“你真的這麽想?”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喜歡她的人,不在意她的身材。
簡爍點點頭:“你是天生的美人,就算胖了、老了,也都是美的。”
特別誠摯的語氣,讓鐘韻麗忍不住相信,哪怕以後她在簡爍面前三天不洗頭,一身邋遢的家居服,簡爍還是會像現在這樣,帶着溫柔的眼神,仰慕着她。
那多好。
鐘韻麗一向穿得隆重而盛大,不就是為了人群那仰慕的眼神麽?
鐘韻麗低下頭,咬了一口紅薯。
“啊!”她眼睛都瞪圓了:“這是什麽品種的紅薯?也太好吃了吧!”
簡爍笑:“就是普通的紅薯啊。”
“不可能!普通的紅薯怎麽可能這麽好吃?”
簡爍笑出了聲。
鐘韻麗不再廢話,對着簡爍剝好的薯肉,大吃特吃。
天哪,許久不吃碳水以後,她竟然覺得平平無奇的一個紅薯,是天堂才有的美味。
鐘韻麗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享受過這麽單純的快樂。
冬日街頭,一名賞心悅目的少女,帶着仰慕的目光注視着她。不為得到,只因喜歡。而她可以不用顧忌形象也不用顧忌發胖,大口享受碳水帶來的原始滿足。
“鐘姐姐。”簡爍柔聲叫她。
埋頭苦吃的鐘韻麗擡頭。
簡爍笑望着她:“你才是小朋友。”
她伸出纖長手指,在自己唇邊點了兩點。
鐘韻麗這才意識到,她吃得太快,唇邊都沾了一點薯肉。
鐘韻麗一伸舌頭,按簡爍告訴她的位置,舌尖輕舔,把薯肉舔掉。
她好像很自信,此時自己展現的,是絕殺般的熟女you惑。
果然,簡爍癡癡望着她,把還沒來得及從唇邊移開的手指,含進自己嘴裏。
像是剛剛,是想用自己的手指,幫鐘韻麗揩掉薯肉,只是沒好意思。
像是現在,又幻想從自己的手指上,舔到一點鐘韻麗唇邊沾着的薯肉。
簡爍舌尖輕舔,刮過纖長手指。清新的少女,極致的唇帶來極致的yu。
阮漠寒在龍柏後注視着這一切。
鐘韻麗顯然也被這美麗的一幕震撼,望着簡爍,有些愣神。
簡爍回過神來,趕忙把手指從嘴裏拿出來:“對不起,我……”
像是覺得情不自禁的一個假想,都是對自己女神的亵渎。
鐘韻麗站起來:“我要走了。”
簡爍不敢再留她:“嗯,路上小心。”
“再見,小朋友。”鐘韻麗低聲留下一句:“你買的紅薯,真的很好吃。”
匆匆走了。
簡爍望着鐘韻麗的背影,一瞬之間,眼裏的溫柔底色換作冰涼,挑起唇角笑着問了一句:“怎麽樣,戲好看麽?”
她沒有刻意提高音量,相信站在龍柏後有着敏感雙耳的阮漠寒,什麽都能聽到,
阮漠寒從龍柏叢後走出來。
簡爍拍拍自己身邊的座位,笑望着阮漠寒,像為了滿足家長而努力考了一百分的孩子,在家長面前撒嬌。
阮漠寒面無表情的坐下。
她還能聞到鐘韻麗身上的香水味,過分馥郁的玫瑰香,有些刺鼻。
簡爍開始吃自己手裏的紅薯:“演了這麽久,餓了。”
大嚼的樣子,生動而野蠻。粗糙的紅薯皮都吞下去,卻毫不在意。
阮漠寒忽然想起初識簡爍的時候,簡爍連煎熟的牛排都嫌棄,要帶着血絲的那種才好。
像野蠻的動物,只有野性,沒有感情。
簡爍問阮漠寒:“吃紅薯麽?”
阮漠寒搖頭:“我說過,不在進餐時間以外吃東西。”
簡爍轉轉眼珠:“我記得你在公司吃過下午茶?”
“只吃酸奶和水果。”
簡爍嗤一聲:“這麽挑剔。”她湊到阮漠寒的耳邊,像是不經意的呼吸,可呼吸對準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那我呢?你也不想吃我?”
阮漠寒面無表情:“鐘韻麗可還沒有為你淪陷。”
意思是你做什麽了我就想吃你?
簡爍一臉哀怨:“我這不是正在努力麽?全都是為了你。”
輕輕一句,像耳語,說着最溫柔的情話。
“為了你,去追什麽鐘韻麗,入戲太深,把自己都搭進去。”
像是為了阮漠寒,帶着奮不顧身的決絕。
簡爍的眸子裏,再次閃起溫柔的光,好似想起鐘韻麗,深情間又泛着哀傷和迷茫:
“我好像……真的對鐘韻麗來了那麽點感覺。”
阮漠寒瞥她一眼,一個毫無感情的妖物,第一次覺醒有了感情的一瞬,總顯得分外迷人。
滞了一瞬,阮漠寒淡淡開口:“不少演員演戲時,都會與對手假戲真做。”
簡爍聞言,垂下眸子。
迷惘的感覺更深。
阮漠寒伸手,撫過簡爍俏麗的臉頰,像安撫,如一片羽毛,在搔癢。
簡爍微微顫栗,仰面,閉上雙眼。
“可假戲真做的人,不會是你。”阮漠寒忽然湊近簡爍耳邊。
“我知道你是什麽人。”
“你演的這些戲,還是留給別人吧。”
語氣冷絕,如冰棱。
簡爍一怔,猛然睜眼。
她看到阮漠寒眼神冷冷,手指卻還輕柔停留在她的臉頰上,一擡手,狠狠拍掉阮漠寒的手。
一瞬之間,簡爍眼底的脆弱和迷茫徹底消失,妖冶帶點兇狠的真面目露出來:“你怎麽看出我是演的?”
阮漠寒不答話。
簡爍自言自語:“我明明覺得我演技還可以呀?”
她像是在自己練習。前一秒,眼底一片冰涼,下一秒,又浮出面對鐘韻麗的那種溫柔。可一秒之後,溫柔再次消失,又換作一片徹底的冰涼和虛無。
竟可以做到無縫切換。
阮漠寒瞥簡爍一眼,表面不露聲色。
不過,她在心裏說,有點意思。
簡爍,她唯一的醫學研究對象。
簡爍自己練習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聊,再次看向阮漠寒:“喂,我追鐘韻麗到這種程度,都還不能讓你興*奮?”
阮漠寒淡淡道:“差得遠。”
“為什麽?”
阮漠寒不答話。
“我不相信你。”簡爍脫下格子大衣,蓋在自己腰際:“不如我們來試試。”
大衣之下,一陣微妙起伏。
“你猜,我現在手在哪?”
“你瘋了。”阮漠寒冷冷說,注視着來來往往的行人。
不過簡爍動作微妙,并沒有人注意到她。
“你真的……一點不想要?”
簡爍壓低的聲音,像對水手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人魚歌謠,惑人心智。
阮漠寒站起來,徑直往遠處走。
簡爍一愣:“你就這樣走了?”
“四點到了。”阮漠寒回頭:“況且,我的确毫無感覺。”
簡爍勾起嘴角一笑,懶洋洋把格子大衣扯開。
原來她的手,安安分分放在裙子外,并沒有真的對自己做任何事。
阮漠寒頭也不回的離去。
******
阮漠寒去接阮清音時,護士很無奈:“她今天又扯壞娃娃的一條腿。”
阮漠寒低頭問阮清音:“為什麽?”
阮清音:“它本來就壞了一條腿,只剩一條腿,也沒法走路。”
她說:“媽媽,你賠錢,買個新娃娃,讓它用兩條腿走路。”
顯然阮清音有一套自己的思維體系。
阮漠寒告訴護士:“對,我賠錢。”
護士無奈的搖着頭走開。
阮漠寒帶着阮清音回家。
晚上她陪阮清音看了一部電影,《弗蘭肯斯坦》。
電影是阮清音選的,阮漠寒覺得自己有義務提前告訴她:“這電影裏有恐怖畫面,你會做噩夢的。”
阮清音搖搖頭:“我不怕這些。”
“你怕什麽?”
“怕別的小孩,非要來跟我玩。”
阮漠寒被她逗得抿抿嘴角。
最後還是順着阮清音的意,看了這部電影。聽到恐怖音樂響起時,阮漠寒伸手捂住阮清音的眼睛。
阮清音抗議:“媽媽,我要看!”
阮漠寒說:“你如果想看這些恐怖畫面,就祈禱自己快點成年,我也沒有權利和義務再來管你。”
阮漠寒少年老成的嘆了口氣:“我還想一夜長到十八歲呢,就再也沒有醫生護士來逼我,跟別的小孩玩游戲。”
“人們接受沒朋友的大人,卻不接受孤僻的小孩,真是奇怪。”
歪理一套一套。
阮漠寒又抿了抿嘴角。
看完電影,阮清音上床睡覺,阮漠寒繼續工作。
臨近十二點,她準時關閉電腦,走進浴室。
想起剛才的電影情節,一個殘肢拼成的怪物,卻向往伴侶、溫暖和友情。看來對感情的渴望,是所有生命體共同的弱點。
她又想起簡爍。溫柔的眼神,冰涼的眼神,竟可以在一瞬之間無縫切換。
簡爍是人類,卻像一個毫無感情的妖物。
在阮漠寒所有見過的人裏,只有她最特別。
所以阮漠寒留她在自己身邊,像頑鬧的孩童,玩着一個個無聊的游戲。
因為如果簡爍,真是一個毫無感情的人,阮漠寒就不用再顧忌,自己會生出什麽多餘的感情。
這樣才輕松。
阮漠寒淋着熱水,想起今天下午在街頭,簡爍把格子大衣搭在自己腰際的一幕。
阮漠寒想,如果那時簡爍真對自己做了什麽,她會被簡爍gou*引出感覺麽?
熱水嘩嘩留下,阮漠寒覺得自己身體冰涼。
看來,她自己判斷準确——簡爍雖然有趣,可距離讓她興*奮,可還差的很遠。
簡爍還能更有趣一點麽?阮漠寒想起未來,倒是隐隐期待。
她關掉熱水,穿上睡衣,面無表情的走出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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