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1)
第86章(1)
喜歡。
——他喜歡什麽?
炙熱的吐息缭繞耳邊,謝星搖輕吸口氣,腦子裏一團亂麻,熱得發懵。
她能察覺出異樣的古怪。
無論是晏寒來的動作還是言語,清一色暧昧至極。
床褥被鋪在山洞角落,她睡于裏側,這會兒後背貼上冰冷石壁,雙手則将少年輕輕抱住,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動彈不得。
過于滾燙的氣息仿佛能将雨夜消融。
雙目中的視野消失之後,晏寒來的每次呼吸、每個吐字、甚至于每一回顫抖,都能被她清楚感知。
謝星搖覺得……即便是那些輕微的顫抖,也蘊藏着令人心慌意亂的欲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将她裹挾其中。
不像發燒,不似惡咒發作。
一個天馬行空的猜想陡然浮于心頭,她屏住呼吸,心覺荒謬。
來不及細想,懷裏的晏寒來輕輕一動。
他被惡咒纏身,識海劇痛不已,分化又帶來無窮無盡的綿延滾燙,灼痛陣陣。
靜默間,少年感受着那道漸生漸洶的異狀,默念一道清心訣:“謝姑娘?”
謝星搖猛地回神。
Advertisement
方才這一分心,她忘記了手上撫摸的動作。
倘若在這種時候開口說話,總讓人覺得不好意思。她搖搖頭,掌心靈力彙聚,又一次摸上狐貍生滿絨毛的雪白耳朵。
被惡咒貫穿全身,此時此刻,他本應十足難受。
然而當她重新開始撫摸,耳邊阒然,熱意彌散,陡然響起晏寒來的輕笑。
深海小世界,地牢。
溫泊雪被冷得打了個哆嗦。
這地方分不清白天黑夜,更弄不清楚此時此刻的時間。
他們和顧月生達成了合作,由後者提供地牢路線圖,從而為他們搏得一次逃出生天的機會。
靈狐少年所言不假,為了防止有妖魔越獄,這座地牢被建造得十足複雜,條條長廊蜿蜒盤旋,好似迷宮。
不止如此,四面八方還設下了不少機關陣法,若是擅闖,定會死相慘烈。
萬幸他們沒有一時沖動,開着跑車沖出去。
溫泊雪攏了攏衣襟,朝着掌心哈出一口熱氣。
萬一他們逃脫失敗,被抓捕時身上揣着張路線圖,南海仙宗見到後,定會明白弟子之中生出了內奸。
為了确保顧月生不被懷疑,合作不能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裏,将路線圖牢牢記下,然後交還給顧月生。
“折磨。”
月梵神色複雜,雙目失去高光:“我在上學時候就讨厭背書,沒想到來了修真界,居然還要記這種東西。”
“誰又不是呢。”
昙光嘆氣:“修這麽複雜,南海仙宗的弟子不會覺得麻煩嗎?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厲害。”
不過這也能夠看出,南海仙宗在想方設法阻止妖魔逃出去。
地牢裏見不得光的醜事一旦被爆出,他們就完了。
撇開別的不談,他現在迫不及待,只想看到這個惡臭宗門被挫骨揚灰。
昙光拍拍腦門,看一眼溫泊雪。
作為一群老鄉中最老實的老實人,溫泊雪不懂得任何記憶技巧,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背,使勁背,死記硬背。
這傻孩子,眼珠子都快看出來了。
認真端詳眼前的地牢路線圖,昙光開始記憶。
沒想到堪堪記到一半,身邊就響起一道淡漠男音。
樓厭:“記下了。”
月梵驀地擡眸。
溫泊雪怔怔仰頭。
昙光也覺得不可思議:“這麽快?”
樓厭嗯了一聲:“這具身體有化神修為,記東西很快。”
他頓了頓:“而且《奇跡冷冷》有照相功能,我已經拍下來了。”
對哦。
月梵恍然大悟。
她怎麽就沒想到,作為一款美少女換裝游戲,《奇跡冷冷》能夠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照留念,堪比自由活動的人形攝像機。
這這這,這算不算是一種意外之喜?
“記住地圖,接下來就得想想,應該怎樣避開巡邏的弟子了。”
月梵道:“他們分散在地牢裏的各個角落,只要被發現,我們就鐵定沒轍。”
她說着輕撫下巴:“不過……只要能通過一關,抵達地牢外的懸崖峭壁,我們聯系上搖搖的幾率就大大提高了。”
昙光點頭,輕拍溫泊雪肩頭:“加油。”
在《人們一敗塗地》裏,橡皮泥小人能無視高度與傾斜度,肆意攀爬。
在以往,這個設定自始至終派不上用場,今時今日,終于能發揮一點作用。
絕壁陡峭,乃是防止妖魔逃脫的最後一道關卡,也是最難于登天的一道關卡。
在身無靈力的情況下,常人幾乎不可能登頂。
等溫泊雪毫不費力爬上去,南海仙宗的弟子們見到了,定要驚掉下巴。
他們正看着地圖,絕不能被巡邏弟子發現,只敢待在角落裏竊竊私語。
一時間四下寂靜,毫無征兆地,隐有微風拂過。
可這座不見天日的地下牢獄,它并不通風。
月梵擡眼,聽見一道似曾相識的男聲。
是那位魔域左護法。
“扶玉!”
男人咬牙切齒,應是向前邁了幾步,有叮鈴哐啷的鐵鏈聲傳來耳邊。
想來是被鐵鏈子牢牢縛住了。
“你這卑鄙小人,喪心病狂!”
左護法義正辭嚴,嗓門愈大:“身為名門正派,卻是個道貌岸然、利欲熏心之輩,可恥可恨,想想你爹娘祖宗,他們定在為你蒙羞!”
月梵不動聲色,看看樓厭。
怎麽說呢。
這位魔域左護法……怎麽連罵起人來都文绉绉的,像在成語接龍。
這個念頭匆匆掠過,長廊裏響起笑音。
“看來這位道友餘力充裕,還能活蹦亂跳。”
扶玉笑意不止:“不如加大一些今日的鞭刑……期待再見面,道友仍能如此趾高氣昂。”
他用了“道友”一詞。
左護法看上去又呆又耿直,不過照目前看來,南海仙宗應該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溫泊雪眼皮一跳:“鞭、鞭刑?還是今日份的?”
左護法被關在這兒這麽多天,不會每天都在受折磨吧。
他目光悄然,掠過身邊的樓厭。
果不其然,後者雙眸沉沉,生出幾分暴怒的冷意。
“鞭刑?堂堂南海仙宗扶玉長老,居然只能用這種不入流的下三濫手段。”
左護法嘲弄冷笑:“你也只能在這兒逞逞威風,等離開小世界,準被我打趴下。”
他毫不掩飾言語裏的鄙夷,不消多時,走廊裏傳來某種東西倒地巨響。
緊随其後,是男人痛極的悶哼。
應當是被扶玉的靈力擊中了。
“道友遲早會明白,究竟是誰在逞威風。”
扶玉喉音清冷,如冰如泉,開口卻讓人不寒而栗:“還有不少時間,我們不介意慢慢陪你玩。”
顯而易見,這是個大變态。
他說得雲淡風輕,很快惹來另一聲屬于女人的嗤笑。
“大祭司不開心?”
扶玉聽出嗤笑的源頭,體貼問詢:“怎麽了?”
分明是明知故問。
“沒怎麽。”
鲛人大祭司在另一邊牢房開口:“不過是入眠時忽然聽見一聲犬吠。那犬吠不明出處,吵嚷得很,我特意來看看。”
扶玉不惱,笑意依舊:“原來如此。不聽話的狗,确實需要好好管教。”
“這就是……扶玉長老。”
昙光悄聲:“左護法沒事吧?”
他們五感過人,都聞到了從走廊裏飄來的血腥氣,想必扶玉下手不輕。
樓厭蹙眉。
扶玉并未多加停留,在好幾個弟子的陪同下緩步向前。
他一路走,一路有被關押着的妖魔奮力掙紮,将雙手探出牢房,試圖觸及他衣擺。
幽寂走廊裏,響起聲聲有氣無力的哀呼與怒喝。
“求求長老,放過我和我弟弟吧!他才七歲啊!”
“衣冠禽獸,害我同族,我殺了你!”
“人面獸心,将我們殘害至此,你們遲早要遭報應的!”
扶玉步步前行,來到他們所在的牢房之外。
他并未多加在意這幾個新來的修士,目光緊緊落在妖魔們伸出的手上,不願被它們碰到。
“髒死了。”
扶玉不悅皺眉:“每次來這兒,衣服都要被弄髒。這群妖魔煩得厲害,要我說,不如将他們雙手剁掉——反正我們只要妖丹。”
這竟是堂堂一個仙門長老說出的話。
溫泊雪凝神去聽,只覺荒謬又駭然,後背湧起一陣惡寒。
“混賬,惡棍,殺千刀的!”
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抓起腳邊雜草,奮力向他砸去:“你們這群人不得好死!下地獄去吧!”
扶玉只需一瞥,便有靈力溢散,将雜草碎作齑粉。
因為服用了特制丹丸,和地牢裏的其他弟子一樣,他的修為在煉氣巅峰。
“不得好死?”
他像是聽到什麽笑話,右手上擡,淩空一指:“不如仔細看看,不得好死的,究竟是你還是我。”
望見姑娘因恐懼而湧出的眼淚,扶玉哈哈大笑,收回右臂:“吓唬吓唬你,怎麽不繼續罵罵咧咧了?”
不等對方拭去眼淚,男人又一次擡手,殺氣直逼她心口。
劇痛撕心裂肺,姑娘發出一聲哀嚎,重重倒地。
扶玉卻是興致大好,仍然沉浸在她錯愕的神情之中:“廢物。”
他用了個除塵訣,清去衣擺塵土:“還有你們說的什麽‘報應’……這麽多年過去,我的确得了報應。”
喜怒無常,想一出是一出,渾然一個瘋子。
“知道是什麽報應嗎?”
說到這裏,扶玉朗聲笑笑:“修為飛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南海仙宗日益強盛,成了這裏首屈一指的大宗——怎麽樣,如你們所願,高興滿意了嗎?”
兩側的牢房裏,叫嚷聲更加刺耳。
扶玉不喜地牢,很快領着一衆弟子徑直離去。
月梵沉默着沒說話,遙遙眺望他遠去的背影。
乍一看去,白衣修士霁月光風、川渟岳峙,狀如遺世谪仙,清貴盡顯。
他相貌出衆,周身萦繞着淡淡靈力,前行之際白光輕淌,破開重疊燭光。
然而在他身側,卻是常人無法想象的苦難煉獄。
骨瘦如柴的妖魔們徒勞伸手,在毫無希冀的黑暗裏,唯獨剩下陰冷悲怮。
扶玉面帶微笑,目不斜視,一步步離開。
等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昙光深吸一口氣,終于能由衷感慨:“這什麽變态啊。”
溫泊雪皺着眉:“惡心。”
月梵放心不下,擡眼望向對面的地牢。
被扶玉打中的女孩蜷縮在地,她看不清具體情況,只能試探性出聲:“姑娘,你怎麽樣?”
地上的影子微微一動。
萬幸還活着。
“南海仙宗裏的人,不會都是那種樣子吧。”
想起扶玉,月梵心有餘悸:“簡直比邪修還邪修。”
“不管怎樣,扶玉去了更深處,不會顧及地牢裏的事情。現在是我們逃出去的最佳時機,只等顧月生了。”
昙光往外一張望,挑起眉梢:“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們小聲交談的同一時刻,顧月生和另一個南海仙宗弟子來到牢門前。
昙光與他對視一眼,彼此間心照不宣。
“扶玉長老即将親自煉丹。”
顧月生道:“請各位跟我們走一趟吧。”
“什麽煉丹。”
昙光配合他演戲:“難道他要煉化我們的妖丹?!”
溫泊雪順勢接話:“怎麽會……二位仙長,可否為我們在長老面前多多美言幾句?我還不想死。”
“少廢話。”
顧月生身側的少年弟子很是不耐煩:“趕快随我們來,別耍花招——我們體內尚有靈力,一旦硬碰硬,你們沒有好果子吃。”
好兇。
溫泊雪沒再出聲,循着他的意思走出角落。
正要踏出牢門,身後有人匆匆道了聲:“哥哥姐姐,你們——”
回過頭去,正好對上兩個小孩通紅的雙眼。
女孩瑟瑟發抖,眼中充滿絕望、憤怒與恐懼;男孩站在她身邊,凝視他們一行人的臉,欲言又止。
溫泊雪輕輕上前,靠近他們身邊。
“別怕。”
他語氣溫和,桃花眼蘊藉流光,說話時蹲在兩個小孩跟前,摸摸他們腦袋,壓低聲音:“我們不會有事。等找到機會,就帶你們離開,去外面。”
男孩怯怯看他,咬緊下唇。
不知怎麽,溫泊雪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近在咫尺的這個小男孩,像極童年時候的他自己。
弱小,懵懂,迷茫,膽怯,什麽事都做不到。
不知不覺這麽多年過去,他漸漸長大成人,本質卻并無變化,膽子不大,迷迷糊糊,無論拍戲還是做人,都做不好。
然而今時今日,當他面對這樣的孩子,居然成了安慰他、給予他希望的那一方。
這是溫泊雪從未想過的局面——
從小到大不被別人看重的他,也能對一個孩子說出“別怕”。
不是無可奈何的安慰,而是胸有成竹的承諾。
他能救,也想救他們。
“你們還要嘟嘟囔囔多久?”
少年弟子又一次不耐煩起來:“快過來,跟我們走。”
溫泊雪起身,點頭。
長廊幽靜,顧月生領着他們出了牢房,關上牢門後,便要前往煉丹室。
臨行前,靈狐少年動作一頓,從口袋裏掏出一瓶藥膏,右手輕揚,将它扔進對面的牢房裏。
正是那個受了傷的小姑娘身旁。
“這是上好的傷藥啊。”
少年弟子一愣:“顧師兄,你就這樣給她了?”
“扶玉長老出手這麽重,不給傷藥,她死掉怎麽辦。”
顧月生面色淡淡:“在她體內,還有一顆正在孕育的妖丹。”
少年弟子恍然大悟,沒再多言。
地牢很大,跟着顧月生穿過幾個拐角,身邊漸漸安靜。
見不到巡邏的弟子,也沒了關押妖魔的牢房,只剩下仿佛沒有盡頭的長廊。
寂然無聲,顧月生輕咳一下。
這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暗號,代表逃脫開始。
月梵與樓厭最先動手,一人扼住顧月生脖頸,另一人揮拳而出,直擊少年弟子側臉。
顧月生十分配合,佯裝出措手不及的狼狽模樣,被重重一扭脖子,“昏倒”在地。
他和少年弟子都是煉氣巅峰,押送四個靈力全無的階下囚,其實問題不大。
然而顧月生倒下,二對四成了無比艱難的一對四,前後左右都是殺機,少年生出幾分慌亂,念咒掐訣。
昙光哪能給他機會,立馬揮拳。
還沒出拳,就見少年弟子身形一晃,閉上雙眼向下倒去。
在他頭頂,隐約現出一道殘影。
【道具:眩暈彈】
【簡介:讓對手陷入三秒鐘暈眩,趁此機會,駕着你的飛車一路領先吧!】
這是……
溫泊雪眼前一亮:“《卡卡跑丁車》!”
“沒想到這玩意兒居然還能派上用場。”
月梵俯身,又給少年弟子補了幾下,确保他不會中途醒來。
“別磨蹭,快走。”
顧月生從溫泊雪手裏接過路線圖,指了指自己後頸:“不能讓他們起疑,我必須受傷暈過去。”
一旁的樓厭毫不猶豫,給他一個手刀。
接下來——
另外三人一齊擡頭,看向冷漠寡言的魔尊。
是時候讓《奇跡冷冷》發揮功效了。
多虧拍了照,樓厭成功複刻出一張無比清晰的地牢路線圖,只要跟着地圖走,就不會遇上奪人性命的陷阱。
萬萬沒想到,換裝游戲還能這麽用。
錯綜複雜的長廊有如蛛網,幾人速速穿行。
但很快,月梵就發覺了更加棘手的問題。
正如顧月生所說那樣,在地牢裏巡邏的南海仙宗弟子們,是個巨大隐患。
他們都保留了煉氣的修為,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很難察覺——
至少在月梵看來,巡邏中的弟子們好似鬼魅,壓根摸不着方向。
又是一道人影從不遠處走過,月梵後退一步,皺眉藏在拐角。
“這樣下去,肯定會出岔子。”
她壓低聲音:“我們身上沒了靈力,連他們是在什麽時候靠近的都不知道。”
須臾的沉默。
昙光忽然道:“或許……可以試試《合歡宗養魚手冊》?”
他鋪開識海,共享游戲界面,來到主頁。
“在《養魚手冊》的主頁裏,攻略對象都有個頭像框,只要點開,就能查看好感度。”
昙光低聲:“除此之外我還發現,當攻略對象出現在身邊,她的頭像框會發光。”
月梵倏地擡眸。
“也就是說——”
溫泊雪歡喜笑笑:“《合歡宗養魚手冊》,可以用來偵查他們的距離。”
正是如此。
神識凝于游戲界面,昙光深吸一口氣。
好感度頭像一片漆黑,說明沒人靠近,他點點頭,向樓厭傳達安全的信號。
燈火昏幽,四人一路前行,當好感度界面亮起白光,昙光拉住樓厭袖口,提前做好隐藏,進入長廊兩側的空房間中。
于是四人與一個接一個的南海仙宗弟子正好錯開,一點點離開地牢深處,窺見一絲天光。
太久沒見到外邊的景象,溫泊雪下意識愣住:“我們這是……出來了?”
“自信點。”
月梵:“用陳述句,我們出來了。”
像做夢一樣。
他們居然真就成功了。
在地牢裏的經歷恍如隔世,月梵只想啪啪鼓掌。
她原本只想一個勁向前莽,完全沒料到還有這種解法——
利用美少女換裝游戲拍照留下線索,利用戀愛游戲偵查行蹤,硬生生把兩款休閑小游戲,玩成了一出驚心動魄諜戰劇。
對了,還有她自己的《卡卡跑丁車》。
原本賽車用的技能,被她拿去砸人了。
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管他三七二十一,莽就對了。
思忖的間隙,右腿邁出一步,月梵見到久違的亮光。
地牢出口是處洞穴,估算時間,這會兒應該到了淩晨。
小世界裏雖無太陽,但自有白光萦繞,淡淡亮色好似墨染宣紙,一點點浸透。
而在洞穴之前,赫然是座陡峭駭人的懸崖。
不久前下過雨,崖壁潮濕,被雨水完全浸透,映出碧綠苔藓。
溫泊雪早就做好了準備,輕輕握住右拳。
他們一行人中,只有他能出去了。
“那……”
溫泊雪道:“我開始了。”
月梵點頭:“注意安全。”
《人們一敗塗地》被點開,橡皮泥小人努力穩住身形,伸出右手。
這是溫泊雪第一次攀岩。
全身上下的力氣僅僅憑借雙手來支撐,他動作笨拙,卻毫無停頓。
在地牢中漸趨麻木的感官重新變得清晰,掌心貼上冰冷石壁,涼意透骨,讓他覺得自己終于又活了過來。
橡皮人嚴格遵循游戲設定,對物體擁有天然的粘性,絕不會中途掉落。
身體漸漸升高,漸漸懸于半空,溫泊雪屏住呼吸,按耐住心裏的恐懼。
他忽然想起很多東西。
昏暗的牢房,被肆意欺淩羞辱的妖魔,扶玉嘴角冰涼的笑。
還有顧月生說過的,晏寒來曾被南海仙宗抓住,而他小時候,是個劍修。
他氣憤,苦悶,又覺得難受。
他們明明是朋友,對于朋友曾經經歷過的苦難,卻是一概不知。
倘若他們不來……晏公子的命運會和原着一模一樣,死于好友之手,背負萬千罵名,死無葬身之地。
溫泊雪想改變那樣的結局。
越往上爬,靈力就越濃。
修為從無到有,他加快攀爬的速度。
南海仙宗處心積慮設下這處天塹,萬萬不會想到,會在有朝一日成為他逃亡的踏板。
橡皮泥人步步向上,不知過去多久,終于能停下動作。
他出來了。
往下探去,只能望見一片雲霧缭繞,暗流洶湧,遮擋住懸崖之下的罪惡。
事不宜遲,當務之急,是告訴謝星搖這裏的位置。
只要她能來,不愁不能把地牢一鍋端。
久違的靈力凝結掌心,傳訊符浮空而現,溫泊雪來不及多想,飛快寫下文字。
【我們被關在北方陡崖,南海仙宗的地牢——】
想說的話太多,他只能挑選其中最有意義的內容,然而喉頭一動,溫泊雪突然停止動作。
……有陌生的氣息。
殺氣陰冷,似毒蛇湧上他後背。
心跳不止,聲聲擊在心口,溫泊雪似乎明白了什麽,迅速轉身。
不出所料,身後站着一襲白衣。
“聽說有人在地牢裏惹是生非,我特意來看看。”
扶玉笑得溫和禮貌:“說來也巧,剛到這兒,就見到這位道友了。”
溫泊雪緊張到屏住呼吸,聽他忽地沉了語氣:“不過……你們怎麽出來的?”
一語落畢,殺意陡生。
這裏是南海仙宗最深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可能活着離開。
殺氣鋪天蓋地,直擊胸口。
溫泊雪想要擡手抵擋。
掌心攔住殺訣的一剎,巨大氣浪好似爆破,溫泊雪踉跄幾步,被推得後退連連。
旋即腳下一空。
他贏不了扶玉。
修為之間的差距遙不可破,離開地牢、置身于懸崖上,扶玉已恢複了幾分力量。
耳邊是呼嘯的狂風,如此高的距離,就算是橡皮泥,摔下去也會粉身碎骨。
溫泊雪卻笑了笑。
修為飛速消散,在即将歸零的最後一刻,那張被緊緊握在手中的傳訊符,在白光裏沒了影子。
他贏不了扶玉,但他們有辦法能贏他。
風聲飒飒,死亡如影随形。
身體急速下墜,眼前所見的一切皆如走馬觀花。
溫泊雪深吸一口氣,即将落地之時,在涼意刺骨的冷風裏默念:
三,二,一。
幾乎是在一瞬間。
柔暖白光倏然上湧,将他包裹其中,光芒兩翼張開,細細看去,竟是一雙巨大的鳥翼——
【技能:天使的守護。】
來自月梵的《卡卡跑丁車》。
來到月梵在傳訊符裏提過的山巅,謝星搖嘆了口氣。
她沒猜錯,過了這麽久,大家果然沒在原地轉圈圈。
晏寒來的狀況古怪至極,等他渾身上下的滾燙降下一些,二人啓程離開山洞,來到這兒,只見到空空蕩蕩的密林。
晏寒來環顧四周,淡聲道:“還是沒回傳訊符?”
謝星搖蹙眉:“嗯。”
這裏是南海仙宗的地盤,為了防止消息洩露,凡是誤闖小世界的修士,一定都會被他們解決。
傳訊符久久沒有回音,莫非——
踢飛腳邊的一顆石子,謝星搖思緒繁雜。
小世界裏盡是林海翻湧,要想找到南海仙宗的老巢,無異于大海撈針。
至于束手就擒,主動暴露位置、讓南海仙宗親自把她押送到其他人身邊……
雖然有一定可行性,但南海仙宗的弟子數量衆多,毫無疑問,個個都實力不弱。
她萬一頭腦發熱,一時沖動地進去,很可能出不來。
晏寒來猜出她的所思所想:“別沖動。”
比起之前,他面上的紅潮漸漸褪去,身體也不再那麽熱。
好像……不知怎麽,五官輪廓更加硬朗了些。
錯覺吧。
此刻正值淩晨,微光暗生,照亮少年面上淩厲的線條,乍一看去,難免恍惚。
謝星搖略過這個話題,心中繼續思忖。
他們找不到南海仙宗的據點,冒昧行事,只會惹來災禍。
要想确保萬無一失……
她心下一動。
《天途》裏提到過,仙骨也藏在這個小世界,就在西邊的一座陡崖之下。
小世界會壓制修士的力量,卻無法影響仙骨。
只要拿到仙骨,得其浸潤,她就能擁有一定程度的修為提升。
毋庸置疑,這會是最為可靠的保障。
她和晏寒來所在的山巅,就是小世界西邊。
“我們尚且不知南海仙宗的藏身之地,不妨四處找找,或許能找到線索。”
謝星搖:“這邊是西……繼續往西走走,怎麽樣?”
晏寒來自是答應。
陡崖高聳陡峭,在原文裏有過詳細的環境描寫,她有心尋找,很快感應到一股澄淨靈力。
晏寒來身為靈狐,只會比她察覺得更早。
謝星搖擡頭:“晏公子。”
無需更多言語,他即刻明白話裏的意思,微微颔首:“仙骨。”
少年身形挺拔如竹,循着氣息走去,擡手撥開兩邊雜草。
陡崖投下一片漆黑影子,四下昏暗,襯得那道瑩白愈發純淨奪目。
果然。
此地千百年來鮮少有人踏足,仙骨靜靜躺在一個逼仄的地下小洞,始終未被發現。
晏寒來俯身将它拾起,用除塵訣擦拭幹淨,微微擡了眼,遞給謝星搖。
“多謝。”
她松了口氣,歡喜接下:“沒想到能在這兒找到仙骨……晏公子,有了它,我們或許能潛入南海仙宗的據點試試。”
當下形勢緊迫,必須盡快找到失蹤的其他人。
謝星搖沒有猶豫:“我會盡量鬧出大一點的動靜,故意引來南海仙宗。晏公子身有不适,不妨藏在暗處靜靜等候,若是連我也出了意外,那——”
晏寒來将她打斷:“我來。”
以他對南海仙宗的了解,在這個小世界裏,起碼有數十個弟子看守。
要是再來一名長老,就算謝星搖身懷仙骨,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她本不應牽扯進這件事。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身邊白光一現。
有人發來了傳訊符。
謝星搖眸光驟亮,飛快将它打開,看清上面的字跡,不由面色微沉,遞給晏寒來。
【我們被關在北方懸崖下,南海仙宗的地牢】
“是溫師兄的筆跡。”
她擡眸:“晏公子要一起去嗎?”
晏寒來只是靜靜看她。
片刻,少年開口:“南海仙宗的地牢,理應派有衆多弟子看守。他們接連被關入其中,謝姑娘前去,不是送死麽?”
“可是——”
謝星搖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聞言一怔:“不去的話,莫非要眼睜睜看着他們等死?”
晏寒來沒即刻應她。
仙骨散出溫潤白芒,将一雙琥珀色瞳孔襯得沉靜純澈。
晏寒來定定看她好一會兒,忽地笑了笑:“還有一個辦法。”
他笑意柔和,微微張開蒼白薄唇。
可惜謝星搖沒能得到答案。
——電光石火,晏寒來倏然擡手,劈向她脖子。
眼前的人影向前倒下,少年小心翼翼,将她擁入懷中。
謝星搖抱了他這麽多次,由他主動的時候,似乎少之又少。
少女身形纖細,單薄得叫人不敢用力。晏寒來垂下頭,輕嗅她頸間的淺香。
這是他等待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複仇。
更何況,在南海仙宗地牢裏岌岌可危的,是他此生僅有的友人。
醜惡污穢之事,由他去做就好。
至于謝星搖,像她這樣的人,就該一輩子逍遙快活,不被世間泥沼染上髒污。
此去一行,十死無生。
握住她手中的仙骨,晏寒來左手用力,讓她靠坐于石壁一角。
少年默不作聲,細細看她許久,好一陣子,試探性伸出右手。
他的手上傷疤遍布,輕輕撫過那張細嫩面龐,逐一描摹她五官輪廓,被襯得狼狽又好笑。
長睫倏動,晏寒來向她靠近一些。
這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心動的姑娘,因為她,他完成了一生僅有的分化。
只可惜,或許在謝星搖眼中,他不過是個不讨喜的怪人。
這輩子壓抑得久了,連坦率待人都很難做到。
起初他心知自己異類的身份,不願與這群仙門弟子生出瓜葛,行事孤僻,冷冷淡淡。
後來對謝星搖生出更多念頭,每每想要靠近,都會想起終将來臨的複仇——
既然沒有未來,沒有希冀,憑借這樣一副破破爛爛的身體,又有什麽理由去靠近。
要是能被她摸一摸,那便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極限。
晨光熹微,晏寒來垂頭向她靠近。
他眉眼壓得低,眼中晦暗不明。
吐息氤氲,熱意勾纏。
薄唇距離她只剩下毫厘之距,少年停下動作。
在離開之前,他只是用鼻尖輕輕蹭過她側臉,目光乖馴,也有些委屈。
謝星搖醒來的時間,比晏寒來料想中早了很多。
她揉了揉後頸。
——早在見到那張傳訊符時,她就隐隐猜到晏寒來的想法。
以他的性子,大概率會獨自一人解決南海仙宗,不讓她牽扯其中。
所以當他擡手劈向後頸,謝星搖飛快用出一個護身法訣。
那道傳訊符來得毫無征兆,讓她來不及準備。再醒來,晏寒來的身影消失不見,仙骨同樣沒了影蹤。
恰好與原着裏的情節重合。
北邊的懸崖。
沒做多想,謝星搖加快腳步。
無論那裏究竟是什麽模樣……在晏寒來用身體溶解仙骨前,她必須阻止一切。
今日寒風蕭瑟,不似春日,更像隆冬。
懸崖足有萬丈之高,抵達目的地時,謝星搖垂頭俯視,微微蹙了眉。
很奇怪。
小世界中本就靈力稀薄,自她所在的高度漸漸往下,靈力居然還能越來越少。
想必在最下方,是一處靈力趨近于無的荒蕪之地。
如果是靈力趨近于無……
謝星搖神識一動,看向游戲界面裏的武器庫。
一旦去往下面,這些器具,說不定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這種靈力越來越弱的地方,使用法器只會中途摔落。
她打開《一起打鬼子》的游戲界面,從中找到一頂降落傘。
降落傘如蘑菇撐開,帶着她緩緩向下,空氣靜谧,不知是不是錯覺,謝星搖聞見一股血腥味。
懸崖下,是一個山洞形狀的漆黑大口。
她顧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