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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在沒有靈力的幽深地底,一切暗流都不會為人所知。
無法反抗,送不出求救的傳訊符,人影憧憧間,扶玉與衆多南海仙宗弟子被團團圍住,如被浪潮吞沒,再不見身形。
哀嚎,哭喊,求饒聲漸漸模糊,即便聲嘶力竭,也得不到一絲回應。
正如在此之前,他們對牢中所有妖魔做過的那樣。
謝星搖靜靜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在晏寒來識海裏見過的記憶,如釋重負之餘,心中生出更多的酸澀。
因果循環,善惡有報。
如今扶玉終于得到了懲處,然而這麽多年來,晏寒來經歷過的苦痛絕不可能一筆帶過。
她心有所念,看一眼身旁的少年。
和她一樣,晏寒來同樣靜默無言。
他一向神色冷淡,這會兒也不例外,雙目深邃如古井,瞧不出思緒。
覺察她的視線,晏寒來側目。
他用生命力獻祭邪法,雖然被謝星搖中途止住,但還是不可避免造成了識海中的損傷。
強撐着與她一路同行,從地牢入口來到這裏,晏寒來想必已是強弩之末。
“晏公子。”
謝星搖下意識出聲:“你——”
話到嘴邊,又不知應該說些什麽。
到了這種時候,任何形式的安慰都顯得格外蒼白。
出乎意料地,晏寒來向她笑了笑。
這道笑意并不明顯,不過是唇邊勾起的一抹輕微弧度,長睫垂下,籠罩出一片灰蒙蒙的影子。
晏寒來道:“這幅景象,謝姑娘還是少看為好——入夜以後,莫要做噩夢。”
仍然是雲淡風輕的口吻,絲毫沒有提及南海仙宗,甚至于,反倒成了晏寒來在安撫她。
他總是這樣。
月梵和昙光在藥房大肆搜刮,拿來了不少屬于南海仙宗的丹藥,眼看晏寒來面色蒼白,給他一股腦塞來不少瓶瓶罐罐。
“晏——”
顧月生一頓,用力擦去眼角淚珠,輕輕咳了下:“哥,這個小世界位于深海,要想離開,得費不少功夫。你受了傷,不如先去藥房歇息,順便擦藥。”
不止晏寒來,溫泊雪等人同樣精疲力盡,各有損傷,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需要修養的、曾被關在地牢中折磨的妖魔。
要想讓他們穿過大海汪洋,回到浮風城或南海城療傷,無異于強人所難。
“我的恢複能力最快,先由我離開小世界,去往上面吧。”
樓厭颔首:“南海仙宗的所作作為,必須被修真界知道。我會傳訊給各大宗門,逐一告知這件事——而且小世界裏沒什麽醫修,需要請來幾位。”
他是化神修為,只要出了小世界、擺脫禁锢,就能在修真界裏橫着走。
更何況,以“魔尊”的身份,比起另外幾個初出茅廬的仙門弟子,也能更快讓各大宗門信服。
魔域左護法立馬接話:“我也去!”
這是個五大三粗、眉目冷峻的男人,身形魁梧如小山,單薄衣物處處破損,随處可見鞭痕血痕。
樓厭搖頭:“你在這裏養傷。”
“哦。”
男人撓頭:“那魔尊,要不你順道回魔域一趟,幫我帶點兒公文和奏折子?要是一動不動躺在床上,我悶得慌。”
月梵嘴角一抽。
很好。
因為可怕的社畜光環,冷峻壯漢一朝隕落,讓她想起呆呆憨憨的大熊。
魔域的修士,真的好有奮鬥心。
“你就行行好,應了他這個心願吧。”
一旁的女人懶聲道:“知道他在牢裏怎麽罵南海仙宗那群渣滓的嗎?什麽‘放我出去,我要當差’,‘公文積攢太多,定會生出大亂子’,瘋瘋癫癫,我在他對面日日夜夜聽,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這是個相貌極美的年輕女子,膚如凝脂,霞姿月韻,雖然生了張明豔瑰麗的臉,目光卻是淡淡,平添幾分冷豔之色。
說起左護法在牢裏的碎碎念,還生出了點兒嫌棄。
頂着一身接近化神的修為,因為被南海仙宗榨取了不少力量,她和左護法皆是面無血色,面頰微凹。
“怎能說是瘋瘋癫癫。”
左護法正色:“批閱公文的事情,能叫瘋癫嗎?我和魔尊一樣,都是為了魔域和平,提高魔域百姓幸福指數。”
幸福指數都出來了,想必是被樓厭忽悠得夠狠。
月梵暗暗顫抖一下,總覺得不久之後,會從他嘴裏跑出來一句“為人民服務”。
“——這就叫做,為人民服務!”
左護法說着停下,話鋒一轉:“不似某些人,口口聲聲說什麽‘被關進大牢,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待在這地方有吃有喝有住處’。”
女人:“呵。”
她的嗓音極其悅耳,哪怕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音節,說起話來也像唱歌,引得月梵又看她幾眼。
不過,既然是修為極高的妖魔,還擁有與鲛人如出一轍的優美聲線……
月梵心下一動:“這位前輩,難道就是浮風城的上一任大祭司?”
“正是。”
女人挑眉:“你認識我?”
“我們經過浮風城,得了前輩弟子的委托。”
月梵道:“她說前輩失蹤很久,誤以為我們是從天而降的神使,懇求我們深入海底一探究竟。”
昙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是一場烏龍——我們并非神使,只是被法陣剛好送到了祭壇上。那位祭司做過幾十上百次的法,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後來陰差陽錯見到我們,一時激動,把我們當作海神使者。”
“是嗎。”
女人垂眸笑笑,唇邊揚起小小的弧:“那孩子一向很倔,不撞南牆不回頭。這麽久了,居然還沒忘記這件事情。”
“不久之後,前輩就能和她相聚了。”
謝星搖道:“大家都受了傷,不如先去藥房吧。”
扶玉與南海仙宗的弟子,仍在承受着妖魔們的複仇。
昙光沒受什麽傷,決定先行留在這裏,以防妖魔暴亂,生出岔子。
謝星搖即将前往藥房,臨走前,上前看了他們幾眼。
弟子們被繩索牢牢縛住,已然血肉模糊,在妖魔之間拼命掙紮,或哭或罵。
扶玉一輩子過得順風順水,哪曾受過這般折辱,不久前破口大罵,目眦欲裂。
此時此刻,罵聲消停,只剩下聲聲絕望哀嚎——
身為始作俑者之一,他是所有妖魔最為憎惡的對象,如今臉上身上被條條刺破,現出一道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有血肉被撕裂挖出,手腳則被折斷,軟綿綿耷拉在身旁。
像灘爛泥。
這些折磨,只是報應的開始。
一旦南海仙宗的所作所為被樓厭傳出去,宗門将再無立足之地,成為整個修真界的衆矢之的。
按照修真界的律法,所有參與此事之人都會被剔除根骨,關入暗無天日的地牢,再無求仙問道的可能性。
這群人不惜舍棄良知,千方百計也要追求更多的力量,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得不償失。
不止扶玉……
謝星搖蹙眉,回想起在晏寒來記憶裏見過的畫面。
有個不茍言笑的高個男人,也進過地牢。
扶玉叫他“掌門師兄”。
正在思忖之時,扶玉睜大血絲遍布的雙眼,恰好對上她視線。
“你……”
他喉音沙啞,幾乎聽不出清晰的字句,眼中有絕望痛苦,也有癫狂。
“你救救我,我有無數天材地寶,全給你,都給你——”
話音未落,青年身形一僵,又一次被鋪天蓋地的殺意吞沒。
“請各位随我來吧。”
顧月生記得地牢裏的路線圖:“我帶你們去藥房。晏——”
靈狐少年遲疑着撓頭:“哥,我來扶你吧。”
“怎麽忽然叫哥了。”
月梵瞧他一眼,輕笑調侃道:“之前沒見到晏公子時,‘晏哥哥’不是很順口嗎?”
顧月生笑笑。
靈狐之間能感應分化的情況,他一眼就看出來,比起小時候,晏寒來有了變化。
尚未分化時,彼此皆是懵懂無間,“晏哥哥”這種親近的稱呼能随意去叫,分化之後,稱呼就要變得更加得體正式。
他默不作聲,悄悄看向晏寒來。
方才他想要脫口而出,被對方擡手捂住嘴巴,也就是說,關于分化一事,晏寒來不想讓在場這些人知道。
……為什麽不想讓他們知道?
心有所感,顧月生挪動目光,飛快掃過月梵與謝星搖,眯起雙眼。
再眨眼,就望見晏寒來幽冷的眸子。
[你——]
他斟酌一會兒用詞,明面上不露分毫,識海裏蹦噠個不停:[你什麽時候分化的?為了哪個女孩子?你們兩個在一起了嗎?不讓我說,是不是不想讓她知道?]
還是和以前一樣叽叽喳喳。
晏寒來只覺頭疼,沒立即說話,又聽他道:[不會吧,你真不打算讓她知道?你為了她,可是從此成了男——]
晏寒來垂眼,用神識輕輕敲一敲顧月生腦袋,示意他不要繼續。
“顧道友也是靈狐吧。”
一旁的月梵八卦心起,一邊前行,一邊小心提問:“有喜歡的姑娘嗎?”
“還沒遇到。”
顧月生迅速回神:“說不定不是姑娘——我不過是用了男子的身體,本身究竟是男是女,并未确定。”
“我聽說,靈狐會為了所愛之人分化男女。”
溫泊雪也有些好奇:“分化之後,還能反悔改變嗎?”
顧月生搖頭。
“第一個喜歡上的人,對我們非常重要。”
他道:“雖然還能喜歡上別人,但本身是男是女,分化後就不能變改,等同于奠定了此後一生的基調——”
少年加重語氣,似是在說給誰聽:“所以,很重要。”
“就算後來不能在一起,每每見到自己的身體,都會想起對方。”
作為一名稱職稱責的言情小說愛好者,月梵若有所思,已在腦子裏腦補出了好幾場虐戀情深:“夠刺激。”
她說着側目,看向一旁的晏寒來,神色正經:“晏公子今後一定要挑個好人喜歡,不要被辜負。”
青衣少年長睫一動。
謝星搖同樣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思維忍不住發散。
晏寒來……應該不會變成晏小姐吧。
噫。
藥房位于地下東北側,等顧月生推開房門,立馬聞見一股濃郁藥香。
“藥房往裏,是很多個獨立的小廂房。”
顧月生道:“你們大可随意住下,如果不夠,走廊外還有不少房間。藥櫃在那邊,無論需要什麽藥物,來向我讨要便是——至于醫修,魔尊已經出去找了。”
鲛人祭司眉梢一挑:“我對醫術略有鑽研,受了重傷的人,不如先來找我。”
角落裏,一個年輕的妖族姑娘怯怯舉手:“我從小跟着爹娘學習醫術,應該也能幫到點兒忙。”
魔域左護法緊随其後:“我也略懂。”
月梵一愣:“左護法居然還會醫術?”
“身為合格的魔域人,必須精通格鬥、行醫和詩詞歌賦,如此一來,才不會在任何時候掉鏈子。”
男人乖乖點頭:“只可惜我生性愚笨,只學了皮毛。”
……你們魔域真的好卷啊!
妖魔們個個帶了鞭傷和虐待過的痕跡,由幾個懂得醫術的人先行擦藥。
穿越者中,溫泊雪為了引開扶玉,手腳四肢盡是血痕淋漓,當之無愧成為受傷最重的一個。
謝星搖一路奔波,精疲力盡,只需好好休息就行;月梵尚有餘力,主動領下了送藥的任務。
至于晏寒來,邪法消耗太多生命力,此時此刻神識渙散,必須盡可能多地服用丹藥,補充靈力、穩固神魂。
萬幸沒有性命之憂。
所有人各司其職,很快開始忙活。
晏寒來喜靜,特意選了最裏側的小室。
進屋關上房門,少年眸色淡淡,向身下看去。
這裏是南海仙宗建造的病房,因為基本不會有弟子在地牢受傷,所以建得十分簡單,縱觀整間小室,唯有一桌一床。
于他而言,已是足夠。
身上是被謝星搖在山洞裏纏好的繃帶,因為不久前施了邪法,不止身體,識海中亦是傳來陣陣隐痛。
晏寒來一動不動半晌,終是遲疑着伸手,拉開衣襟。
衣領簌簌敞開,他安靜垂頭,指骨分明,動作繼續向下。
自分化後,他未曾來得及看一眼如今的身體。
這種感覺熟悉又古怪,好似隐隐發燙的烙印。
晏寒來目光往下,穿過胸膛與腹上的肌肉輪廓,薄唇抿直。
毫無征兆地,他忽然想起謝星搖送來的那些話本子。
……不對。
耳後微熱,少年把更多奇怪的念頭用力按下。
他沉默着沒有動作,一點點适應身體生出的異樣,猝不及防,聽見敲門聲。
不動聲色攏上衣襟,晏寒來很快開門。
門外是謝星搖。
“晏公子。”
她一如既往雙目含笑:“我能進來嗎?”
晏寒來:“嗯。”
他頓了頓:“謝姑娘所為何事。”
謝星搖彎眼笑笑,風一樣竄進廂房,指一指床鋪:“晏公子受了傷,不妨坐下。”
奇怪的人。
晏寒來順着她的話,乖乖坐上床邊。
“今日之事,多謝。”
他雖然性子別扭,但心知這是一樁恩情,在應該道謝的時候,絕不會閉口不提。
“晏公子助我找到仙骨,同樣幫了我的忙。”
謝星搖靠近一些,唇角輕揚:“禮尚往來,不必在意。”
她來得突然,晏寒來不清楚其中用意,默不作聲看她的動作。
就算猜不出用意,只是這樣和她待在一起,也能讓他感到安心。
謝星搖足步輕盈,倏而坐在他身邊,伸出一只手:“碰一碰,可以嗎?”
他沒有拒絕。
少女的左手白皙柔軟,先是用指尖輕輕觸上他心口,旋即整只手掌慢慢按下。
只一剎,晏寒來明白她的意圖。
他想後退掙脫,卻已有神識潺潺而來,湧入他心口。
——謝星搖知他命力衰微、死氣纏身,渡來屬于自己的澄淨氣息,試圖驅散一些死氣。
要想加速他的痊愈,這的确是最為有效的法子,然而與之對應地,謝星搖将出現一段時間的神識衰弱、體虛無力。
心髒和識海都是重要的位置,一旦傳輸開始,只要她不念出法訣,就不能中途停下。
晏寒來蹙眉:“謝姑娘,不必如此。”
他的心跳好像快了一點兒。
謝星搖眨眼:“當初進入這個小世界,當我們遇上風暴,晏公子不也像這樣護住了我?”
“這不一樣。”
晏寒來:“那時形勢危急,如今我能自行愈合——”
他說得不假思索,話到一半,忽然停下。
既然沒有反駁,那便是承認了在風暴來臨、九死一生時,他下意識想要護住謝星搖。
晏寒來不再言語。
心口被她緊緊貼住,每一聲心跳都能被清晰感知。
他心覺煩悶,想要給自己下一個清心訣,卻又因靈力全無,束手無策。
澄澈的神識緩緩淌入,滋潤在心口,漫開清明氣息。
千瘡百孔的五髒六腑,仿佛浸泡在柔暖溫水之中,水意綿綿,沁入殘缺不堪的缺口。
晏寒來撩起眼皮。
謝星搖低着頭沒看他,從他的視角望去,只能見到扇子似的眼睫、以及小巧瑩白的鼻尖。
以往很多時候,晏寒來都曾像這樣看過她。
那時在他心裏,總是充斥着更多紛繁複雜的情緒——
自嘲自厭,煩悶不安,拖着一副破破爛爛的身體,為了複仇,前路毫無光明。
小時候好不容易能逃離南海仙宗,他無數次向仙門求援,卻只得來質疑與無視。
南海仙宗赫赫有名,而他只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胡言亂語,當不得真。
晏寒來手無證據,在一日日孑然的流浪裏,漸漸明白一個事實:
要想複仇,只能通過自己的雙手。
然而複仇談何容易,他動用邪術,氣息變得古怪又渾濁,後來救下謝星搖,得知她是淩霄山弟子,師門正欲尋找仙骨。
淩霄山一行人,是他逃離南海仙宗後,遇上的唯一一群朋友。
但晏寒來還是動了不應有的念頭,若能将仙骨與他融合,說不定就能迅速提升修為,屠戮南海仙宗。
那是一條必死的歧途,甚至于,連為數不多的好友,他也要盡數背叛。
可恨又可笑。
——但無論如何,在最初時,這是晏寒來為自己選擇的路。
他活不長,來日還将成為讓他們深惡痛絕的惡徒,對于曾經的他來說,是必然發生的事實。
所以面對謝星搖,他總是不會将情緒表露太多。
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不該将她一并拉入泥潭。
然而今時今日,在這間狹窄逼仄的小室裏,一切都與那個未來截然不同。
不帶仇恨與自嘲,晏寒來終于能頭一回認真注視她的模樣。
“我方才來這兒的時候,遇見月生了。”
許是覺得室內安靜,謝星搖輕聲開口:“他和我說起你們靈狐分化的事情。”
她知道晏寒來的情況,想着來為他渡入一些神識,出門時,恰好撞見月梵和顧月生。
然後被莫名其妙科普了很多小知識。
晏寒來:“他說了什麽?”
“嗯……說起靈狐分化的時候。”
謝星搖認真回憶:“會不自覺發熱,骨頭還會生長。”
要說發熱,晏寒來在她面前出現過兩回。
一是醉酒後的那次風寒,二是山洞裏的惡咒發作。
……雖然絕大多數時候,惡咒發作并不會引起發熱,那次是個例外。
晏寒來似是笑了下:“還有麽?”
“還有靈狐的第一次分化。”
謝星搖眨眨眼:“其實和來這兒的時候,他所說的內容差不多——因為第一次分化非常重要,所以只有喜歡得死心塌地,認定那個人不放開,才能引發分化。”
她生出好奇,看一眼晏寒來:“如果靈狐遇見了第一個最最喜歡的人,可那人并不中意它,那種情況下,應該怎麽辦呢?”
晏寒來沒立即應聲,無言擡眼,對上她視線。
不明緣由地,謝星搖覺得,這一眼微妙至極。
少年眼中的琥珀色漸漸沉澱,溢開絲絲縷縷的晦暗如潮,如同漩渦,倏然将她攫住。
“能怎麽辦。”
他揚了揚嘴角,語氣雲淡風輕:“不過是覺得難過。倘若當真鐘情,不會無理取鬧,讓她心生勉強。”
也對哦。
畢竟不是每個靈狐都像江承宇,得不到的,硬搶也要奪來。
只不過,倘若被一個死心塌地喜歡的人拒絕,那種滋味一定不好受。
謝星搖胡思亂想,耳邊一片恒長的沉默裏,晏寒來忽然出聲:“月生就說了這麽多?”
謝星搖點頭:“嗯。我急着來找你——”
這句話脫口而出,她驀地住嘴。
“若想完成分化,條件極為苛刻。”
晏寒來道:“一瞬心動,一段好感,都無法引出分化。靈狐皆知此事馬虎不得,分化的對象,往往是與自己情投意合的道侶或愛人。”
謝星搖點頭。
分化一生只有一次,如果随随便便給一個人,豈不是虧大。思來想去,還是道侶最靠譜。
她心下一動:“不過,也會有靈狐為了道侶之外關系的人分化吧?”
晏寒來笑了笑:“那便是不計後果,就算得不到回應,也心甘情願為那人留下一輩子的印記。”
“這樣的狐貍一定很少。”
謝星搖正色:“晏公子,你以後千萬別這樣傻,要是得不到回應,那就糟糕了。”
晏寒來沒說話。
她想到什麽,忽地彎起眉眼:“對了,既然你還沒選擇男女,今後會不會變成一個女孩?聽月生說,他無聊時會變男變女,模樣随意變換,很有意思。”
“不會。”
室內沉寂須臾,晏寒來輕聲應她:“我是男子。”
“那只是你小時候暫時選定的身份啊。”
謝星搖:“我是說以後,遇上真正喜歡的那個人——”
她語意輕快,說着擡眼。
然後不知怎麽怔然愣住。
小室幽暗,唯有門邊燃着一簇燭火。
靜谧的暗色淌動如水,将眼前所見的一切渾然吞沒,晏寒來一言不發看着她,眸底映出火光。
這是無比認真的神色,他沒開玩笑。
但是——
掌心貼在晏寒來心口,她莫名被震得有些發麻。
“晏公子在山洞裏不是說……”
謝星搖想要往後縮一縮:“你尚未分化嗎?”
晏寒來喉音極輕:“我從未騙你。”
當時沒有,現在也沒有。
掌心的心跳愈來愈重,每一次跳動,都能透過手臂蔓延到四肢百骸。
謝星搖聽出他的話中之意,感受到耳後生出的熱意。
她只見過晏寒來的兩次發熱,其中一次,是在那晚的山洞。
發熱來得毫無緣由,他呼吸沉重,蒙住了她的眼睛。
當夜同他在一起的,只有她一個。
什麽“不計後果,心甘情願留下一輩子的印記”。
什麽“即便被拒絕,也只會暗暗難過傷心,不願見她勉強”。
在此之前,晏寒來幾乎從未向她提起這方面的話題,細細想來,有江承宇的例子擺在前頭,這分明不是泛指每一只靈狐。
這是晏寒來,在對她說。
只對她說。
神識緩緩渡入他胸口,隔着一層單薄衣物,謝星搖能感知到他的骨骼與血肉。
成熟健碩、清瘦颀長的,男人的身體。
肋骨延展,被緊實有力的肌肉渾然包裹,心髒跳動的一剎,惹來滾燙熱度。
心跳加速,又沉又重,熱氣上湧,她倉促又慌張。
想後退,又後退不得。
“晏公子,”謝星搖飛快瞧他一眼,壓下心中思緒:“是什麽時候……為誰分化成了男子?”
晏寒來揚了下嘴角,眼中并無笑意。
燭火之下,少年鮮煥的眉眼如被剛剛濯洗,濃烈得令人屏息,琥珀色瞳仁暗光氤氲,倒映出她的影子。
空氣裏,看不見的弦将斷未斷,橫在她心尖,驀地顫了顫。
隔着衣衫與胸腔,緊緊貼住掌心的心髒定定一跳。
身邊那人的影子忽而覆下,将她籠罩其中,如同一道猝不及防的進攻,侵略性十足,讓謝星搖身形僵住。
當晏寒來開口,喉結倏動,似是低語,又像自嘲的輕聲喟嘆:“我還能死心塌地,傾慕于哪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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