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身經百戰的喻晴天被南望的一聲大吼驚得瞳孔發顫。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遇上這樣一個人——自己都身在危險之中，還不顧一切先考慮她的安危。

如果只是一次兩次，她大概會把這種行為歸于男人面子作祟，可南望……

幫她抵擋揩油被打……

試圖撇清關系保護她被打……

把她壓在沙發上護着被打……

現在，為了給她争取逃走時間還在被打……

南望喊過一聲之後，不顧一切沖到綁匪頭子面前咬住對方耳朵，被綁匪們半拉半拽拳腳伺候。

喻晴天的心瞬間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疼痛。她再也不顧暴露身份的危險，雙手一絞脫出繩子，上前幾腳便把那些人踢得東倒西歪。

突然沒了拳腳加身的南望，暈頭轉向地瞪着明亮雙眸左顧右盼，被喻晴天拉起拖拽着往前踉跄。

可他被打得渾身是傷，人也處于迷糊狀态，踉跄了幾步竟是無法跟上步子，立刻被綁匪們追上圍住。

一時誰也走不了，誰也不想先動手，就這樣僵持住了。

“跑？”綁匪頭子一邊擦血，一邊擠過來，“還能解繩子？”又順手從旁邊人手裏奪過藏刀，對着兩人晃動威脅。

幾個小痞子而已！喻晴天完全活動了下脖頸，甩了甩手就準備直接上去把人撂翻。事到如今，也不必隐瞞身份，更不用手下留情。

“還想要東西麽！”南望突然一聲吼，止住了所有人動作，“想要的話……放她走！”

說完，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血。

喻晴天的心也跟着往外滲血。他還在保護她！

“東西當然是要的，但可以先割了你舌頭，再砍了她一只手……”

南望仿若什麽都聽不進，直接大吼：“放她走！”

後街小巷老人多且習慣性早睡，這幾聲争吵把他們吵醒，引得道路兩旁住家戶漸次亮起了燈。

綁匪擔心吵鬧下去會有人報警，手忙腳亂地就把南望和喻晴天拖進了112號樓梯口。又推着拽着威脅着上了3樓。

一邊走，那綁匪頭子還一邊商量：“要不然這樣，我把你女人關回屋裏，你帶我們過去拿東西。”

一次提議不成，他又補了一句：“就只她一個人，我們都走，怎樣？”

喻晴天不自覺翻了個白眼。

蠢貨！不知道舊樓隔音不好的麽？這下幾層樓都知道了。

南望腳下一個踉跄，喻晴天下意識擡手扶住。

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啓唇：“可以。”

喻晴天心頭一陣顫，五味雜陳。

到了3樓，有個綁匪輕車熟路地把鎖打開，赫然拉開門，一股勁風襲來，裏面突然竄出幾個人，拿着棍子就準備招呼。

兩方人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面面相觑。

“綁了！全踏馬給老子綁了！”綁匪頭子一下令，一陣乒鈴乓啷，全部捆了塞回304。

原本略顯空曠的客廳，這下人滿為患。

綁匪頭子因為被咬了耳朵，心情暴躁到極點，擡腳連踹了幾下那堆突然介入的人，大吼：“你們又踏馬什麽人？”

其中一個被踢得最狠的人氣呼呼回答：“職業操守，必須守口如瓶，甲方信息不得透露……我們是來找包裹的。”

好嘛，這才是花錢找來的“資深演員”。還職業操守呢，一句話就把目的直接抖了出來。

喻晴天又恨恨翻了個白眼。

綁匪一聽包裹，還以為是同行，又是拳打腳踢，各種追問。

南望和喻晴天則被安置在沙發上——抽空看戲。

喻晴天兩手空空地捏了捏……這些不專業的兇惡綁匪，好像忘了把她雙手重新綁起來。

南望悠悠長嘆：“你怎麽……不跑？”

她盯着雙手，無奈：“腦子進水了。”

可不是嘛，為了獲取信任，假裝傻白甜接近撩撥。被南望感動心生愧疚，又打算暴露身份相救。結果現在，因為內疚加重反而不敢承認。

好難啊！喻晴天頹喪到了極點。

南望默了默，又問：“你怎麽會去那條小道？”

當然是為了制造偶遇，為了避免他逃跑。喻晴天眨了眨眼，出口卻是：“閑逛。”

“哦。”南望輕飄飄回了一句，再沒其他反應。

喻晴天突覺心頭發慌：“你不信？”

南望輕笑：“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沒有經過那裏，就不會被牽連進來。”

他真的是男天仙吧。喻晴天眼角微微濕潤。

“嘿，你兩個還聊上了？”一個綁匪露出看好戲神情。

南望毫不在意：“交代幾句話就好。”

交代？言外之意，他要獨自帶着綁匪去對面？可她是暴露身份任由南望生氣？還是不暴露身份任由事态發展？

她胡思亂想着，南望突然湊過臉來，把鼻尖抵在她臉頰旁……

到底誰撩誰？

腦子卡殼的喻晴天又聽見了一句低喃：“手機在飯桌上，報警。”

好吧，她承認，南望是個做大事的男人。而她剛才竟然又心神恍惚地被這個男人勾了魂。

屋裏十幾個人擠在客廳，混亂不堪吵嚷不休。南望站起身來準備提醒綁匪已經準備好。門外卻突然傳來敲門聲：“這家怎麽回事啊？都快十一點了，吵什麽吵啊？”

有個人直接吼回去：“十一點怎麽了？關你毛事！滾蛋！”

門外的人罵罵咧咧消去蹤跡。屋裏終于安靜下來。

南望冷笑一聲：“行了，走吧，去拿東西。”

喻晴天心頭一慌，伸手拽住了他胳膊。

而那些非專業綁匪和專業演員，全都一副看熱鬧神情，竟沒一個人反應過來她的手沒被綁着。

南望側頭，眼神疲憊，眼睛裏卻依舊不染雜塵。

他彎腰，低頭在喻晴天頭上輕吻，不知是故意還是偶然，剛好親在她發卡的位置，然後輕輕道了聲：“走了。”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喻晴天在這接連的親密接觸裏兵荒馬亂……目瞪口呆看着南望往門口走去。

屋外又傳來吵嚷聲：“大晚上的，很多都是老人家，能不能安靜點。”

“踏馬有完沒完！”最靠近門的人開門就往外沖，一邊沖一邊晃動手裏的藏刀威脅：“再多管閑事，老子給你……”

吵嚷聲戛然而止，屋內燈光突然熄滅。打砸聲、驚叫聲、痛呼聲此起彼伏。

喻晴天扶額哀嘆，今天真是哪兒哪兒都……亂七八糟。

正嘆息着，一個身影突然襲來。她雙手一撐，正好扶住對方胸口，結果兩人一起向後傾倒，半窩在沙發裏。

這味道太熟悉了！

南望總在危急時刻幫她遮擋護她安全。

只是她的手觸到他的胸……很令她心猿意馬……

她鬼使神差地活動了下指關節，然後聽見了南望“啧”一聲倒吸涼氣。

簡直要抓狂了！

短暫的女流氓行為過後，喻晴天又內疚起來。

“謝謝你，在每次危急的時候保護我。”轉瞬之念，她又說了肺腑之言：“但是你，确實有點重。”

燈猝不及防地突然重亮！

地上倒了一攤人，屋裏多了兩個人——石楓和武大力。

“啊——”武大力比所有人都先崩潰。

他看到了什麽？新老大跟目标人物搞在了一起！好像還是目标人物主動壓住了她！

喻晴天冷冷瞪了一眼。武大力繞不過她的心思，極度開懷地轉頭悶笑，流露出滿眼吃瓜惡意。

過了幾秒，喻晴天驚訝南望竟然毫無動靜，悄聲問了句：“那個，你要不要先起來？”

南望默了默：“起不來。”傷了腰，撐不住。

喻晴天對石化且面色黑沉的石楓使了個眼色，後者極不情願地僵硬着四肢上前來扶。

解開綁繩，南望活動了下筋骨，又搓揉了下被勒紅的手腕。喻晴天剛好瞄見他手腕上的紅印，頓時又內疚加深。

南望揉着手腕擡頭，“謝謝。不過……兩位是……”

石楓看了眼喻晴天：代理隊長假公濟私談戀愛，下屬怎麽解？

兩秒鐘後，他冷道：“警察。”

他也不算撒謊。在加入超自然調研部之前，他的确是個片區民警。

“哦。”南望唇角一勾，垂下雙目，“你們來得還挺快。”

“警察？”綁匪頭子在地上磨蹭着磨過來，“各位神仙啊，我……我要戴罪立功。”他滿臉是血，還被打掉了一顆門牙，這會說話都在漏風。

南望瞟了他一眼，“哦，警察叔叔們下手還挺狠。”

喻晴天心頭一僵：慣常疑心重。

武大力一雙眼睛嘀咕咕轉着，對現場再也沒有興致，只是豎着耳朵斜着眼睛，随時關注喻晴天和南望，很怕錯過一點細節。

石楓跟在他們老大身邊嚴于律己，從來沒遇見喻晴天這種人。這次遇見了，還不斷挑戰底線遭遇打擊，現在誰看他都像個電量不足的機器人。

南望坐在沙發裏，安靜且安穩。他修長的手指沾染着幹涸的血跡，沿着手腕一點點撫過，像是在安撫紅痕，又像是在安撫內心。

好一陣過後，石楓終于緩過勁來，背對着喻晴天，完美體現着眼不見心不煩，問詢：“戴罪立功的，你是什麽人？”

那綁匪頭子及其配合：“我就江湖上接單辦事的，俗稱小混混。”

“接的什麽單，辦的什麽事？”

綁匪頭子抱着頭，虔誠地一口氣和盤托出：“七叔介紹的一個大單，讓我們從這間屋裏的人……”他蹭到南望腿邊，“也就是你的手上，拿一件東西。”

南望找來紙巾，擦拭着臉上血跡，“什麽東西？”

“不知道啊。”綁匪頭子很配合，還特別聲情并茂，“我也問了：拿什麽東西啊？對方說：問他！”

綁匪不專業就算了，下單的人也是蠢貨！

喻晴天第N次翻白眼。

武大力實在聽不下去，呵斥：“你也太扯了吧！”

“我也覺得扯啊。可是這年頭，讓你辦事說又不清楚要求，不正是甲方的通病麽？”

綁匪頭子如同觸到痛點，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上，“但是現在什麽都不好做，什麽魚龍混雜沒點本事的都能有錢賺。咱也得表現得很上道很專業不是……”

喻晴天踢了他一腳：“說重點！”

“哦哦，重點就是……我用極其專業的姿态接下了這個單子。”

專業？一提到專業，喻晴天的肺就要炸裂！她騰地站起來，立時頓住。

旁邊所有人都以驚詫的神情看向她，除了……南望。

南望擡眼，目光平和，還似乎有點恍惚，看不出是懷疑還是疑惑。

喻晴天張了張嘴，考量怎樣解釋剛才的舉動，武大力卻忍不住開罵：“專業個屁！你專業會鬧這麽亂！”

“是是，不專業。”

喻晴天長籲一口氣，悄悄坐回原位。

南望把紙巾扔給綁匪頭子，無意中與他消解了一些敵意，又問：“給你下單的是什麽人？”

“這就不知道了，就見過一次，從頭到腳一身黑……特像‘黑衣人’，就那個電影，特酷，往那一站我都不敢拒絕他。”

南望和喻晴天異口同聲：“說重點！”

“重點？”綁匪頭子特認真的想了想，“讓我拿到東西送去啤酒街666號……這算重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