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巫蠱毒屍
“對不住,”沈遼白小聲地道歉,“方才在外面有些慌亂了。”
楚愆陽倒是沒有怪罪于他的意思,确實也不該把他一個人留在外頭,畢竟外面也不是必定就安全的。他取過沈遼白手中的蓬火,現下已經十分黯淡了,淡的只能看清眼前人的臉。
“啧。”楚愆陽略微不耐地輕嗤一聲,從腰囊中取出那只細小瓷瓶,倒出那藥丸來捏碎了一小點丢進紗袋裏頭,只見沙袋中蓬火驟然騷動起來,原本黯淡的光随着這陣騷動明亮許多。
他舉着蓬火往四周一照,沈遼白得以看清四周的情形,他們的腳下,在毒屍前面不遠的地方擺滿了酒缸似的陶罐,缸口一律用黑色麻布紮緊,黑黝黝的,光看着便感覺陰氣沉沉。
沈遼白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陶罐裏裝的是酒,大致數了一下,差不多有百來個,“這裏面該不會都是毒屍吧?”
楚愆陽點點頭,“這是苗疆那兒傳來的巫術,将活人塞入缸中,再投入蠍子、蛇、壁虎、蜈蚣、蟾蜍五種毒物,再用黑色麻布紮緊,埋入地下。活人在毒物的噬咬和窒息中死亡,這種方式下死亡的人,怨氣不散,使得屍身變成了毒屍。”
沈遼白頭一回聽說這麽殘忍的死法,倒有些可憐底下的毒屍了。
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楚愆陽繼續說道:“他們已經不是人了,頂多就是一具會走的屍體,與外面的腐屍并無區別,你不殺它,死的便是你。”
沈遼白輕輕地應了一聲,按下心中的一絲同情心道:“對了,方才我發現外頭的那扇拱門邊緣似乎是玉石做的,上面刻了許多奇怪的圖案。”
楚愆陽聽聞立即蹙起眉頭,“難怪你走近了方才感覺到毒屍,那圖案怕是用來封住裏頭毒屍的氣息。”
“什麽?”沈遼白聽的奇怪,“有這樣的必要嗎?”
楚愆陽盯着底下嚎叫的毒屍,淺色的眼瞳裏冷光流動,“也只有你這種門外漢才會這麽想。用符文封鎖毒屍的氣息,不過是想讓進墓的人放松警惕,毫無戒心地踏入這間墓室成為毒屍的獵物罷了。”
沈遼白聽得皺了皺眉,這時底下傳來簌簌的響聲,沈遼白往下一看,立即緊張地向後靠了靠,原來那具毒屍在下頭守的不耐煩,開始學着沈遼白的樣子,摳着孔洞往上爬。大概是在缸裏蜷縮太久了,它的手腳并不靈活,一直沒有準确地踩到孔洞裏。
“你不是說,用化屍水就可以殺死他們嗎?”沈遼白望向楚愆陽。
“我只是說可以殺死他們,”楚愆陽淡淡地說:“但沒有說我帶了。”
沈遼白一時語塞。
楚愆陽摸出一顆血珠交給沈遼白道:“這只從毒缸裏出來沒多久,還算好對付,一會兒我去同它糾纏,你下去之後,将這血珠往遠處扔好引開他,這樣我也可以出來了。”
“你小心些。”沈遼白囑咐道,其實依着楚愆陽的身手,大可以輕易脫身,只是帶着他,才要處處小心,事實防範。
楚愆陽腳尖踩着孔洞下去,幾步便竄到毒屍身後,手中的絲線瞬發,繞上毒屍的脖子纏了好幾圈,刀片立即沒入毒屍的脖頸之中,硬生生地向後拽去。
沈遼白趁機往下爬,他爬的急,腳踝隐隐作痛,又來不及看下頭的孔洞,好幾次都險些跌落。爬到一半,身後驀地傳來一聲陶罐破裂的聲音,驚的沈遼白差點掉下去。他回過頭,原是毒屍舉起幹枯的手掌朝着楚愆陽掄去,結果楚愆陽一躲,它便掄碎了附近的三個罐子,又狠狠地在地上砸出一個坑來。
從破掉的陶罐裏爬出三個毒屍來,第一個毒屍的胸口有一個偌大的洞,想來是被剛才那一掌掄穿的,它卻毫無察覺。
在蓬火黯淡之前,沈遼白看清了毒屍的真實面目,身上的肉黑且爛,像一層薄紙覆蓋在骨頭上,幹癟地可以看見骨頭的形狀,眼睛完全腐爛,只剩下空洞的眼眶,深黑不見底,渾身的脈絡呈鮮紅色,在黑底皮膚的襯托下很是明顯,仿佛受了什麽刺激似的,它一掃方才的遲鈍,快速向楚愆陽躍起。
沈遼白也總算明白這毒屍是有多強悍了,光看它跳躍的高度便已是見所未見,更何況這毒屍一看便知渾身皆是劇毒,它身上被楚愆陽割破的傷口裏頭只流出一些深色的毒液,落到地上便發出細微的燒灼聲,地面立即燒的焦黑。
方才一只毒屍尚能勉強應付,現下這四只毒屍動作迅捷,再加上時不時還要顧着沈遼白,對于楚愆陽來說稍有些吃力。他拈着手中的薄刃,後退了兩步,而毒屍則皆朝他猛沖過來,帶着腥臭氣味的掌風在耳邊蹭過,拍到身後的牆上,震落一方土石。
楚愆陽躍到毒屍的身後,絲線繞上毒屍的脖頸,想要将他們綁在一起,誰想毒屍竟掙紮着直接用手拉住絲線,絲線嵌入它的肉中,劃掉一大部分皮膚,奈何它完全沒有知覺,楚愆陽來不及收手,反而被毒屍拉到跟前,口一張,一口黑臭的毒液就朝他的面門撲去。
他立即松開絲線,退到後頭,毒液擦着他的肩頭而過,肩上的鐵甲片變成黑色腐化。還未等楚愆陽站穩,另一只毒屍已經竄到他的跟前,伸出灰黑的手爪就向他胸前抓去,楚愆陽扭過身子,堪堪躲過,卻還是被手臂撞到,直接甩到了牆上。
楚愆陽胸口微微一疼,喘了幾口,眼角的餘光看到四只毒屍又同時朝自己撲了過來,他們幹枯的手指驟然暴漲,長出兩寸來長的指甲,指甲上滴着毒液,即便尚未靠近,他也曉得若是沾上一點,怕是身上就得多個洞出來,只得咬牙,甩出刀片刻入左面牆壁,用力将自己拉了過去。
“楚愆陽,你沒事吧。”沈遼白聽得打鬥聲突然停了一下,不安地喊道。
“把血珠扔出去。”楚愆陽喊道,氣息很是不穩,他一人對付四只毒屍确實有點難。
沈遼白慌忙将血珠扔出去,淡淡的血腥氣立即彌散開來,打鬥的聲音還在繼續,他抓緊時間往門口爬,只要他出去,楚愆陽少了負擔便更好行動了。
然而一顆血珠還遠不及吸引四只毒屍,它們只是稍作停頓,去了一只毒屍追尋血珠的氣味,另外三只毒屍繼續朝着楚愆陽撲來,楚愆陽倒沒想到這些行屍走肉竟還懂得分兵,一時無法,只得幾步躍上牆壁,那裏有一個凹槽,正夠他一手攀着,躲避底下毒屍的攻擊。
毒屍夠不着他,又不能像他一般攀緣走壁,它們站在底下,發出咕嚕嚕的喘息,脈絡憋得火紅,接着火紅色快速地流向它們的頭部,凝結在它們的喉部。楚愆陽正暗道不好,一股毒汁便從毒屍嗬嗬大張的口中射了出來,射中了他的袍角,袍角的衣料變成黑色的水滴落了下去,邊緣也變黑萎縮成一團。
一擊不中,毒屍自然不會放過,黑底的皮膚上隐隐又出現紅色的脈絡,其中的一只毒屍猛地轉頭“望”向沈遼白那個方向,許是察覺到了那裏的氣息,竟徑直朝着沈遼白奔去。
“小心,有一只朝你去了。”楚愆陽朝着沈遼白喊道。
他從牆壁上跳下,顯然想先去救沈遼白,奈何被兩只毒屍纏着,他拉不開距離,手中的刀片不好操縱,根本無暇顧及沈遼白,這些東西不怕痛且沒有知覺,就算切掉他們的腳,他們也能用斷肢繼續活動。
即便得了楚愆陽的提醒,沈遼白也無法躲開,他現在一只腳點在孔洞裏,半身懸空,底下的毒屍伸長手,正好夠着他的腿,枯瘦的爪子一使勁,便将他生生地拉了下來。沈遼白的手還摳在牆上,這麽一拉,指甲便順着堅硬的土牆往下劃,兩個手指的指甲蓋硬生生把劃掉了,嗆到肉裏,若不是口中咬着蓬火的紗袋,沈遼白定然會直接咬爛舌頭。
左手血肉模糊,鮮血汨汨地指上流出,污了衣裳。幾只毒屍被濃烈的血氣吸引,掉轉頭看向沈遼白,而擺在墓室深處的陶罐紛紛震動,發出迸裂的聲音,尚未破裂的陶罐中則響起指甲劃拉罐子的聲音,尖利詭異的聲音在墓室裏此起彼伏。
毒屍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撲面的屍臭險些将沈遼白熏暈過去,毒屍口中流出黑色的毒液,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湊得近了沈遼白才看到地面的泥土都被毒液腐蝕變成了黑色,并且黑色逐漸朝着周圍擴散,原本指甲大小的坑竟一下子擴展到巴掌大小。
被毒屍擋着,沈遼白看不清楚愆陽的狀況,反觀他現在的情況定是逃不掉了,若是楚愆陽能靠着他這會兒吸引毒屍的功夫跑出去也不錯,楚愆陽救了他那麽多次,他也算還一條命了。
他顧不上疼,弓起身子摸出靴子裏的龍鱗對準毒屍的腳板刺下去,毒屍并未像泥手一般碎開,只是刺透了他的腳掌,卻成功吸引了毒屍的注意。
毒屍的另一只腳掌朝着沈遼白的手臂踩去,沈遼白下意識地閉上眼,迅速拔出龍鱗朝旁邊翻滾,腳掌貼着他的耳際擦過,砸出一個深坑,可見力氣之大,要是踩在他手上,這手臂就別想要了。
沈遼白粗粗地喘着氣,毒屍伸出手臂扼住他的脖頸,硬生生将他提起來,沈遼白只覺得胸口一團氣憋得難受至極,脖頸處有一種滾燙的灼燒感,而毒屍的皮膚脈絡似乎要變紅了。龍鱗在方才掙紮過程中掉落,他現在只能掰着毒屍的手指,只是他用盡全身力氣,也無力掰開一點,手指更是被毒液浸染,痛得鑽心。
只怕今天要交代在這裏了,沈遼白頭腦發脹地想,緊接着眼前便是一陣漆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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