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懷疑

桂圓捧着盒子回到後院。

李家兩位姑娘在正房陪李夫人說話,年長的二姑娘便問:“嚴家三娘找你做什麽?”

桂圓笑着呈上盒子,“孝敬給姑娘的絹花,還有一對是給表姑娘的……這嚴三娘有意思,說夢見老爺高升,阖府要搬到京都,所以巴巴做了這些。”

二姑娘給李夫人解釋,“表妹就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上次見她手藝好,還供着弟弟讀書,賞給她兩錠銀子,許是還記挂着這份恩情。這人也是,做個夢還當真了。”

“那可未必,”李夫人神情一凜,問桂圓,“她人呢?”

桂圓忙跪下,回道:“已經走了,不過奴婢還記得,她家住在……住在那個那個湧泉胡同,要不奴婢跑一趟把她叫來?”

李夫人沉吟片刻,“不用了。”揮手将下人們打發出去。

二姑娘狐疑地問:“就只做個夢,還能當真?”

李夫人道:“沒準兒就是真的,你想,她一個市井人家的閨女,平常跟咱家也沒往來,怎麽就突然夢到你爹升遷,還是去京都……不瞞你們,為了你們的親事,你爹去年春天就開始活動着進京,不說升遷,平調也行。可京官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沒人讓出來,想塞也塞不進去。眼看着今年又不成……如果嚴三娘這夢真成了,我得備份大禮謝謝她。”

二姑娘擺弄着手裏絹花,似是想到什麽,羞怯一笑,“我也好好謝謝她。”

李夫人了然地笑,“你表舅家中三個兒子,個個相貌周正一表人才,說給哪一個都不錯……全家就阿薰一個姑娘,人人把她往手心裏捧,能交好阿薰,親事就說定了一半。”

“娘——”二姑娘被說中心事,扭着身子道,“就說這些……我回去做針線了。”

李夫人抿着嘴兒笑。

事情辦得順利,嚴清怡頗為高興,沿着南關大街,一邊打量着周圍屋舍,一邊往前走。

嚴青昊滿臉不置信地問:“姐,你真做夢夢到李老爺?”

“你傻呀,”嚴清怡笑着戳他腦門一下,“我連李老爺長什麽樣兒都不知道,你說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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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青昊撓着後腦勺,“可姐說得……就像是真的。”

嚴清怡嬌俏一笑,指着前頭東二胡同,“這些小院子不錯,不知多少錢?”

嚴青昊看着那排整齊的房屋,一溜的青磚屋頂,青石院牆還有高大的黑漆木門,老成地嘆口氣,“別看了,肯定買不起。”

“現在買不起,以後卻未必,”嚴清怡笑盈盈地又指了另一處,“那邊也可以,不知道房子怎麽樣,過去看一眼。”

正邁步,就見胡同口走出一人。

高高瘦瘦的身影,靛藍色的裋褐,墨發用藍色綢帶束起,垂下來的兩端在他耳邊飛揚。

憑空多了些桀骜與不羁。

嚴青昊高聲喊道:“林大哥,林大哥……”

林栝側頭,目光掠過歡呼着的嚴青昊,徑直落在嚴清怡身上。

她梳着雙環髻,鬓邊結了條麻花辮,頭上幹幹淨淨,一絲飾物也沒有。身上卻穿了件水紅色繡綠梅花的褙子,繁複的綠梅不但沒有讓她黯然失色,反而襯得她眉目如畫膚白如玉。

尤其是唇邊那抹笑意,溫溫柔柔的,沐浴在陽光下,像枝頭缱绻的白玉蘭。

真是漂亮!

林栝心口一滞,不由自主地迎着嚴清怡走過去。

走得近了,就瞧見她黑白分明,澄清如澗水的雙眸。

眸底裏,清清楚楚是他的身影。

林栝慌亂地移開視線,問嚴青昊,“你到這裏幹什麽,明兒辰正準時到府衙集合,你的鋪蓋收拾好了?”

“上元節之前就準備好了,”嚴青昊自豪地回答,“這兩天林大哥沒帶我早訓,我自己也沒閑着,今兒早上沿着大明湖跑了半圈,又蹲半個時辰馬步。”

林栝唇角微翹,擡手拍在嚴青昊肩頭,嚴青昊晃一下,險些摔倒,立時漲紅了臉。

“不錯,”林栝點點頭,“有長進。”

嚴青昊“嘿嘿”傻樂聲,“我陪我姐來找人,順便看看房子。林大哥怎麽也在這裏?”

“啊,我也來看房子,”林栝臉對着嚴青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向嚴清怡,“昨天見到房屋經紀,跟他說了說你們的情況,他手頭上倒是有三處宅子。”

嚴清怡忙問:“是怎樣的三處?”

林栝沉吟下,左右瞧瞧,指着前面不遠處的茶樓,“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去裏面坐下再說。”

嚴清怡想想,天這麽冷,大街上确實非談話之地,遂笑吟吟地答應:“好。”

茶樓是正月頭一天開業,客人并不多。

小二穿着灰色褂子,肩頭搭一條白色棉帕,殷勤地上前招呼,“三位……裏面請。”

林栝本想在靠牆處找個位子坐下,不料嚴清怡已經擡步往樓上走。

不管是茶樓還是酒樓,底層都是散席,供人随意就坐,而樓上則設置了雅間,專門接待貴客或者大戶人家的女眷。

林栝跟在嚴清怡身後約莫三級臺階,擡頭就看到她筆直的身姿和幾乎紋絲不動的羅裙。

莫名地,再一次想到自己的娘親。

娘親出身詩書世家,行立走坐都是經教養嬷嬷指點過的。

可嚴家姑娘呢?

據嚴青昊所說,他長姐就生在濟南府,長在嚴家。因家裏貧寒,只供得起一人讀書,嚴青昊便把機會讓給了年幼的弟弟,他自己跟着弟弟學,才認識寥寥數字。

嚴清怡就更不可能讀書了,可她卻知道文成侯跟黃石公。

市井百姓多聽說過張良,有幾人知道他後來受封為文成侯,又有幾人知道贈書之人乃黃石公?

再有,他上次買的那幾支絹花,表妹們都愛不釋手,說精巧又別致,以前在濟南府根本沒見到過。

嚴家姑娘根本不曾出過濟南府,怎麽就想出來那麽多花樣?

總不會是以前住在二郎廟的那人告訴她的吧?

林栝滿心滿腹都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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