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頂燈将整個隧道照個通明。

光走在前面，因為得到了很好的休息，精神明顯輕松多了，還哼著小調。

是貝多芬的第九樂章，歡樂頌。

樂感還是那麽好呢，光。

塔矢亮幾近凝固的視線，就這麽落在了他的背上。

相當結實。

修長堅韌的四肢，猶如貓科動物一般輕且靈敏的腳步──

以前那個哭泣的小小少年呢？

如果這個是光的話，那個溫柔地喚著亮的孩子，又跑去哪裏了呢？

記憶本身，突然變得模糊。

一瞬間，連這十年來的思念都變得遙遠而不可置信起來。

吶，你是光吧。

我是亮啊，你還記得我嗎？

心中不斷不斷地回響著這樣的對話，但他知道，不會有機會說出口了。

但是光，你為什麽會，忘記我的樣子呢？

進藤光步伐輕捷，心情愉悅。

至隧道盡頭還有五公裏時，他建議休息一刻锺。

“話說，博士，路上遇到的怪物，蜥蜴一樣的家夥，到底是什麽的變種啊？！不是說T病毒不感染動物的嗎？！”

進藤光心有餘悸地發問。

還是象以前那樣，對任何事物都抱有好奇地，聒噪個不停。

塔矢笑了一下，表情變得柔和多了。

人類。

他蘸著水在地磚上寫出答案。

“騙人的吧！！”進藤光幾乎發出了悲鳴，“博士！你說，那種怪物是人！！！”

塔矢亮點了點頭，目光則微妙地捕捉著進藤光臉上的任何表情。

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驚吓更為恰當。

那種生物，是人體實驗中失敗的案例之一。

失敗的實驗案例，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他卻沒有輕易放過。

象這樣，突然改變一個生物的長相，除了動手術的方式之外，就只有改變該生物含氮鹽基排列。

根據長期觀察結論，T病毒只能造成一部份的新陳代謝加速，且階段性明顯，都有具體時間與症狀表現。

那麽，

這些個失敗案例又是怎麽回事呢？

持續不斷的觀察與大量的實驗基礎上，他發現，是T病毒的變種做到了這一點。

即通過基因剪接的遺傳學工程方式，藉由體內制造蛋白質的機制，使實驗人體的某些性狀發生改變。

不僅僅是外表，還包括譬如肉體強化、力量變大、體力變強、新陳代謝加速等等。

這個報道引起了軍部主戰派的極大興趣。

如果……在可控制的範圍內，這将是多麽令人畏懼的武器啊！

同樣，這也很快引起了保守派的關注──

他們派人潛入，想将這項“侵犯神域”的發現消滅在“意外事故”中。

那些可憐的戰士……

塔矢亮的手指在地面上無意識地劃下CQB字母。

“CQB？你是怎麽知道的？”眼尖的進藤光叫出了聲，“你見到他們了？怎麽沒救你？”

博士搖了搖頭，他是見到了他們──從監視錄象中，被放出的Licker──那蜥蜴樣的怪物

──撕成了肉塊。

本來，他們也并不是來救他的。

“…………他們都失敗了嗎……”光的目光盯住了地面，一動不動，“精英中的精英，訓練要比特種兵還要嚴酷數倍，訓練場所甚至有‘Killing House’（殺人館）之稱。想不到，居然他們也會失敗……”

隧道的廣播放著有海水流動的聲響，

環繞在他們的耳邊遲遲不去。

“時間到了，博士。”

塔矢亮先起身，進藤很快就跟上。

而此刻，進藤光尚未摘除的耳脈，突然“哔──”地響了一下。

“诶？”他試圖調整，卻只得到一些無意義的嘈音。

“有人正試圖聯系我們，我們要快點回到地面，博士。”

塔矢亮也點了點頭，随即加快了腳步。

還好，從內部打開隧道的大門，是相當簡單的事。

閘門緩緩地開啓，內部發出類似某種蟲子鳴叫的聲音。

進藤光示意博士退後，而手指則緊緊地壓在另一支沙漠之鷹的扳機上。

匡──

門完全開啓。

門外一片死寂。

進藤光探詢地，向外踏出了第一步。

些微的熱風卷著顆粒撲到了他的臉上。

這邊不屬於紅色重災區，僅出現過幾例的感染，也很快被撲滅，所以它也并未在打擊的範圍

內。

但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這個城市，實在，太安靜了。

進藤光作了個前進的手勢，

而他剛收回手臂，藏在天花板陰影中的物體，突然動了起來。

兩只！

是……LICKER！！

進藤的大腦尚未接收到身體所發出的恐懼，卻已經命令手指扣緊了扳機。

槍口所射出的圓錐狀物體，直接命中猛撲下來的怪物胸部。

然後舀起它的身子，撞上了天花板。

下個瞬間，随著爆炸聲一同炸裂開來。

“只要還是人類的身體，就一定會有弱點，腦幹、頸椎、心髒──轟掉這些地方就可以了吧！”

進藤光一邊冷酷地說著，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給予地，朝地板上不斷掙紮著快要起身的怪物身軀連發兩彈，徹底将它轟成了肉泥。

感覺那飛濺而出的鮮血尚未落地，有生命的物體一樣掉轉的槍口就噴出了火焰，另一堆肉泥砸向了地板。

“嘩啦──”空彈殼在地面彈跳著，而進藤光的表情一絲不變，“走吧，博士……那個，你沒事吧？”

塔矢亮竟有點發怔，表情也是難得一見的呆滞。

但很快，他搖了搖頭。

空蕩到讓人心生恐懼的街道。

“不是說壓制住了，怎麽還會受到感染呢？”

進藤光無法理解地，自言自語。

而他身後的博士，則将注意力從路邊的一具屍體上移回來。

T病毒感染後初期症狀，與一般的小病症沒什麽差別，咳嗽、打噴嚏，或是像起疹子般的發癢。

這個時候，誰都不會注意它。

随後，受感染的細胞以驚人的速度迅速代謝，而本體會越來越渴求食物。

他們的舉動變得奇怪，病毒開始侵蝕大腦部分的細胞，使他們的智能低下；

很快，不只是智能，連大腦裏專司理性、感情的部分，也漸漸被腐蝕。

換句話說，只剩下自律神經系統存在著，其餘的部分早已完全消失。

他們将只剩下動物獵食的本能。

解決他們的辦法其實非常簡單。

過度的新陳代謝需要更多的能量，如果此刻無法獲得足夠的食物來源，那麽──

博士那冷冷的眸子中反射出幾乎剃刀般的目光，

就會如這邊這一具屍體一樣，快速幹枯，真正死去。

看來，光也不知道，這半個城市，是采取了怎樣殘酷的鎮壓措施了吧。

信號在轉過那個街角的時候，突然接收到了。

“M SHINDO……M……SHINDO……”斷斷續續的只字片語。

反射性地按住耳脈并調整到一定頻率，象是才發現自己還存活在人世一般，進藤光的聲音也帶上了微微的顫動，“收到，這裏是HUNTER分隊，我是進藤，任務完成，等待接應。OVER”

耳機彼端爆發了不容忽視一陣歡呼聲。

然後便是那熟悉的，穩重的聲音，“請先聽我說，進藤，你所在的區域很安全，請不要再移動，七分锺後“黑鷹”将抵達本區，OVER。”

“收到，了解，OVER。”

塔矢亮察覺到身前的那人，似乎被卸下什麽重物一般，一下就輕松起來。

“我的體內安裝了芯片，”進藤光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可以通過全球衛星而精确定位。”

還想繼續的片刻，塔矢亮的手掌突然掩上了他的嘴巴。

然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九點锺方向的商店。

進藤光禁不住一陣顫動。

又是它們……這次的數量…………

他艱難地咽下唾液。

一共是，六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