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卷一】癡欲鬼（十四）

我拎着大包小包東西走到了村口，此時有幾個小孩兒跑了過來，他們的黑眼圈太沉了，深紫色的一輪貼在了眼眶下面，嘴唇也不似活人一般地有血色，皮膚太也蒼白了，他們有着黑黑的長指甲，指甲縫隙處看似還有挂着水跡的污泥，這不像正常人家小孩子該有的模樣。

突然，這幾個小孩子咧嘴一笑，有着張牙舞爪的獸态，他們見了我便直接撲了上來。

幸好，我躲得快，讓他們落了個空。

我這仔細一瞧，哎……

他們哪裏是什麽小孩兒啊，分明就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攔路鬼，只是這攔路鬼的外形一般是以流浪漢的模樣居多，小孩兒的外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的，但是也有可能是攔路鬼的障眼法，他故意把自己幻變成小孩子的樣子，這般，過路人就對小孩子就會降低警覺性，哪會想那麽多。

白天可以出沒的，一般是有實物身體的惡鬼居多，又被稱之為“屍軀野獸”，他們白日憑嗅覺尋找食物，眼睛是看不見東西的，直覺告訴我，這幾個攔路鬼看不見我，他們只是憑借着我的腳步聲，還有我身上的香水味判斷我出現在這裏。

對于攔路鬼，我其實有法子躲開的，他們生前一般是土匪和惡窮居多，我用食物和錢就能把他們給打發，幸好我在城裏頭買了幾包無窮雞腿，我只要打開包裝把雞腿丢給他們吃就行了。

惡窮和土匪是迫于無奈才會做攔路鬼的，倘若不是太窮日子過得太苦，普通百姓是不願意變成土匪的。

我媽曾經和我說過一個關于雲城的故事，在很多年之前，我們這條村子曾經鬧過饑荒，當時啊死了很多人，在那個缺少食物的年代裏，有人啃樹根，有人就人吃人，有人賣妻賣女換小米粥，有人換着孩子煮着吃，這個年代也不算久遠，不過就是姥姥輩的事情。

我并不是什麽大善人，可是每當自己聽到這樣的故事的時候，我都忍不住頭皮發麻，因為我明白饑餓和貧窮會逼瘋一個人的道理，所以我這些年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工作和賺錢。

我想着啊，總有一天，我也要帶着我的父母離開這座大山，我之所以那麽向往大城市的生活，還不是因為我窮怕了，那窮人的日子真的太難熬了，我見了這些窮惡鬼，我就覺得他們可憐，我更是會害怕自己以後死了，也會變成流浪在人間的窮死鬼，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給我燒紙錢。

聽說陰間的食物可貴了，一個雞蛋就要一千萬冥幣，他們的錢可能是一千萬比一元的，人間雞蛋一元，冥界雞蛋一千萬，最為可憐的就是怕且就是那些無親無故的窮鬼了，他們要不斷地重複生前受過的煎熬，他的記憶會保留得很清晰，他沒有資格喝下孟婆湯。

什麽時代什麽時辰，自己是如何被餓死的，在餓死之前，他們還對人間抱有着怎樣的奢想。

他們都會記得一清二楚。

那三個争奪着雞腿的攔路鬼果真是看不見人的，他們的眼球只是一片灰白，白色眼球的惡鬼看不見陽間的東西，我把好吃的丢了給他們之後，便從他們側身走了過去。

興許是在大城市待久了，有點不習慣走路了，這兩三公裏的路似乎走不到盡頭，我暗自感嘆着，果然是有車比較好，如果我自己現在有車的話，三兩下就能回到家裏面去了，也就不必有那麽多頭痛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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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了一個小山坡，我瞧見了大槐樹那頭的小民房，我的家總算到了，也許是拎着大包小包的手信讓人容易疲憊吧，平日裏我的身體也是極好的，公寓和郊區住得遠我也是習慣走路出門，我把這種疲憊感劃分為是自己最近休息得不好的緣故。

夜夜春夢，一起床來瞧着，內褲濕了床榻也濕了，想到昨夜的夢我只覺得是太過羞恥，離泫讓我坐在了他的身上，我的欲望噴射在了他的臉上，他舔吻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他的身下，島國動作片裏面的姿勢和花樣似乎也不如離泫多，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學來的，隐隐約約之間，我好似看見了他手裏頭拿着一本《龍陽三百六十五式》。

而後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來天已經亮了。

我忙得把滿腦子的黃色廢料給甩了出去，仔細地整理了一遍自己的服裝，确認自己着裝整齊之後踏入了我的家門。

母親看見我的時候，她是完全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興許是我太久沒有回家了，又或者是我變化真的太大了，當年那個在山裏頭玩泥巴、摸小魚、爬大樹的徐二狗，如今着裝光鮮亮麗，手裏拎着大包小包城裏頭的禮品，她可能也是認不出我來了，我這變化也實屬是大，大得連我自己也說不清這些年來，我到底經歷過了什麽。

我這人就是這樣子的，受了什麽苦受了什麽委屈我都習慣一個人憋在心裏面，我知道這樣很難受，但我不樂意別人跟着我一起難受，我只想把自己最為優秀的一面展露出來，我不想被我媽知道，我是一個沒有出息的孬種。

“你這混小子，舍得回來了嗎，我還以為你要等到我下葬那天才肯回來呢……”我媽突然間就哭了，她順手抄起放在門邊的木棍就要打我，她下手很重，這一棍子下去敲中了我的腿，我直接跪在了地面上，她罵我，話再難聽我也只能聽着，因為我媽她的脾氣就是那麽火爆的。

小時候的我也是經常挨打的，但我自己很清楚，她是愛我的，可她又恨我不長志氣，她不過就是一個普通婦人罷了，望子成龍的心，每個父母都會有。

“媽……二狗子不孝。”我确實很欠打，那麽多年沒有回家，賺不到大錢也娶不上媳婦，三十三歲的人了性格還和一個十七八的小年輕一般魯莽沖動，可惜她下手再狠也沒用，因為我是廢鐵，我成不了鋼。

“你爹前年就走了，你有回來過嗎？你一會兒吃了飯，你跟我去看看你爹，你已經不小了，我看隔壁村的春花就不錯，就是胖了一點，她前幾年剛和她男人離婚了，但是這姑娘我看人品就很不錯，就是她那男人嫌棄她不好看，瞄上別個狐貍精了不要她了，春花人胖但是屁股大好生娃啊，我瞧你也沒有在城裏頭找到媳婦，不如就把春花給娶了吧，也好讓你爹在下面對你放心。”

我媽的氣似乎是下了一點了，她一提到隔壁村的春花就兩眼發光，一味地誇那春花人品好，一味地誇那個春花做事情勤快。

春花……

不會是當年一起玩過小魚仔的那個胖妞吧，那女人好像比我大五歲啊，這，我媽也能看得上啊。

看着自家老媽把那個胖妞誇得快要上天了，我也不好說那個胖妞的壞話，只是我覺得自己真的對那種太胖的女人提不起欲望，別說欲望了，我感覺看見就得軟了，還生什麽大胖子啊，倘若讓我和那個肥妞結婚，那我真寧可被鬼壓一輩子了。

說起鬼，我想起正事來了，我得拜訪一下我幹爹，也就是雲城的李三爺，那麽多年沒見也不知道李三爺還認不認得我了，我印象中那個李三爺啥也不缺，他就是偶爾會抽一下水煙，所以我這趟回來雲城給他買了一支很漂亮的水煙筒，也不曉得他老人家喜歡不喜歡。

“媽，我知道了，等我看了我爸之後，我想上山一趟，我要去找我的幹爹。”回來雲城的重中之重就是要找李三爺，這個男人向來都神神秘秘的，他也知道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他似乎和陰間的鬼差有打過交道，我不清楚李三爺是否在陰府謀有一官半職，這個可能屬于機密了，所以就算有，他們可能也不會說。

深呼了一口氣，我強迫自己頭腦變得清醒一些，我這一趟回來雲城買了很多手信，有的是給我父母的，有的是給鄰居們的。

說來挺諷刺的，我爹走了我這個做兒子的居然不知情，很不孝而且也可笑。

我媽打我是正确的，即便她真要把我打死，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始終是我自己的問題，因為我當時想的就是必須賺了大錢我才能回家，可是這一等啊十幾年過去了，這時間無情又殘忍，我爸還沒來得及過上一天好日子，他就走了。

“對不起……”這一聲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對誰說的，我媽只是平靜地望着我，然後她轉回身去煮飯了。

揉了揉被我媽打瘀了的雙腿，我在原木櫃子裏面找到了一瓶存放了起碼有十年歷史的藥酒，那是我爹自己泡的藥酒，他以前也帶我上山采過山草藥。

我突然間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但我發現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流不出眼淚。

哭什麽呢，我的眼淚又不值錢，身為一個男子漢我可以流血，但是就不能因為懦弱而流眼淚，有什麽苦就得咬緊牙關自己受着。

母親的天空已經不在了，倘若我能有點作為，那我就該成為她的另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