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求救

二老爺周懷嬰這一個月來都帶着常随,在鄉下各莊子間奔波,盯着收夏盯着夏糧入倉。雖說鄉下有新鮮的菜蔬雞鴨,可到底沒有府裏冰飲涼扇來的舒服。

忙了個把月終于回來歇歇,聽到錢氏有喜的消息。錢氏雖是正妻卻慣會小意讨好人,一張笑臉迎他進門,又是準備下酒菜,又是讨巧的摸摸平坦的小腹。

“咱們少爺知道老爺回來,早早等着爹爹打招呼呢。”

一旁的芍藥也是悄摸摸的飛眼,嬌妻美妾人生何求!周懷嬰喝了酒和芍藥好好戲耍一番,筋疲力盡後摟着小嬌妻酣然入夢。

睡得昏天地暗忽然聽到院外傳來喊聲,不一會院裏的粗使嬷嬷在外邊禀報:“少爺屋裏的丫頭來說少爺發燒了,喊救命呢。”

被擾了好夢的周懷嬰滿心惱怒,晚飯時他聽錢氏說過,周清貞和周清玉在湖邊玩鬧,不小心掉到水裏。

當時錢氏還嬌俏的憋嘴抱怨:“妾身年紀輕做繼母,長怕照顧不周給姑母和表哥臉上摸黑,所以得了消息不顧自己胎沒坐穩,急匆匆趕過去,結果三少爺從水裏出來,自己回院子換衣裳去了。”

“你說這孩子,好端端來一出。”錢氏兜嘴斜睇二老爺,撒嬌“折騰的玲兒肚子疼。”

鄉下的野孩子哪個夏天不泡在水裏,就那讨債鬼泡會兒水就發燒了?周懷嬰正欲發作,旁邊的錢氏忽然捂着胸口:“表哥,我心裏砰砰亂跳”

然後手往下蓋在小腹上,嬌聲嬌氣:“肚子難受~~~”

周懷嬰連忙幫錢氏順順胸口:“你這是夢裏被驚了,別怕,安心睡一覺就好。”

正言語間外邊值夜的芍藥,點着蠟燭進來。

“點什麽蠟,忙了一天不累麽?”周懷嬰訓斥完芍藥,對外邊嬷嬷吩咐“什麽野丫頭半夜鬼嚎驚了夫人,綁起來堵了嘴扔到柴房明早理會。”

“是”

門外的嬷嬷應聲欲走,錢氏搭了一句話:“那丫頭滑溜的很,怕是不好捉,嬷嬷且哄騙她近身才好拿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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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被二夫人院裏的另一個粗使嬷嬷堵在門外,心裏火急火燎,怎麽還不出來!想想周清貞一個人,發着高燒躺黑屋子裏不知死活,春花就覺得自己能急出火來。

“老爺怎麽還不出來?”

那老嬷嬷打了一哈欠,懶洋洋說道:“主子的事兒也是我們下人能管的?我勸你再等等別想着撒野,真的驚了主子,仔細你身上的皮。”

春花咬着下唇,鼻尖上不停的滲出汗珠,她覺得自己呼出的氣兒都是火熱的。焦灼的在原地跺腳:“怎麽還不來!少爺真是燙的吓人。”

“來了來了”去禀報的老嬷嬷小碎步出來“老爺讓我陪你去請大夫,咱們現在就出府。”一邊說一邊過來抓住春花的胳膊。

“好!咱們現在就走。”

春花焦急中沒有防備,忽然被那嬷嬷攔腰抱住,那嬷嬷急忙吩咐另一個嬷嬷:“老爺讓把這丫頭堵嘴捆了扔柴房裏,明早理會。”

什麽!春花驚的頭皮發炸,這是什麽爹?她一邊像被抓住的活魚般奮力掙紮,一邊大叫:“老爺!少爺快要燒死了……”

不等她接着喊,另一個嬷嬷迅速扯了帕子堵住春花的嘴。

春花雖然靈活有力,可畢竟不過十歲,嚴格說還有三個月才滿十周歲,哪裏是兩個嬷嬷的對手。就算她一路掙命般掙紮,還是被反捆雙手,堵了嘴扔到柴房。

“嗚、嗚、嗚!”春花跳起來去撞門,可是那兩個嬷嬷鎖了門回去繼續睡了。

春花對着房門連踢帶撞,卻沒有人來,柴房四周靜悄悄,只有不知名的草蟲一長一短的鳴叫。春花折騰的滿頭汗,頭發濕噠噠黏在臉上。

周清貞現在怎麽樣了,會不會燒糊塗,會不會燒成傻子?怎麽辦!怎麽辦!!!

春花壓着心跳左右打量,柴房裏只有大半屋子柴火。她又急又熱汗水順着眉毛流下來,滴在眼裏又鹹又澀,春花使勁眨眨眼睛:一定要想出辦法!

忽然春花動了起來,她跑到柴房的窗邊。柴房的窗戶和別處不一樣是兩層,裏邊想兩扇木門一樣闩着,外邊是糊着白紙的格子窗。

春花用額頭去頂窗闩,想把窗子打開。可是窗闩比較小巧,額頭是圓的不那麽好使力。春花試着用鼻子去開,柔嫩的鼻子頂不動冷硬的木闩,太過用力鼻腔一陣酸澀,控制不住留下兩行淚。

春花後退一步,胸脯一起一伏:絕不能認輸,少爺還在等着救命。

她再次向前,額頭死死抵在窗板上,狠狠的用力把窗闩推過去。可是窗闩到那個檔口,使力也沒用,它們是平的。

春花跑到窗闩尾巴哪裏,用嘴裏的布巾使勁摁往後拉。

少爺,你等我,你一定等我,我一定會給你請來大夫。

‘咔噠’一聲窗戶終于開了,春花背過身拉開窗子,一腳踹壞外邊的格子窗。她沒時間一點點把那些斷掉的木茬踢平,只能背着手拉一捆柴火,艱難的翻到窗外,再拉一捆過來墊腳。

雙手被反綁,春花沒法子正常翻過窗戶,她站在柴火上頭朝下探出窗戶。柔軟的肚子死死抵在斷裂的木茬上,春花惦着腳尖,伸長脖子使勁去夠柴房外窗戶下的柴火捆。

軟軟的肚子在木茬上艱難的左右挪動,春花一貫野性,因此也知道到什麽最危險。如果她頭朝下摔出去,一個不好扭了脖子,那恐怕會出大問題。

再一點,再一點身體就能摔到窗外。雙腿繃的死直,腳尖和腳踝幾乎繃成一條直線,腳筋撕裂般疼痛。春花頭朝下小臉憋的通紅,忽然不再顧忌力氣身子向前一撲。

天旋地轉‘啪’的一聲,春花仰面朝天翻出窗戶,雙腿狠狠砸在地上。腿腳傳來的激痛,剎那間讓春花眼冒金星腦子一片空白。

應激的眼淚自己流下來,春花橫躺在窗戶下,在一片空白中模糊的想:去找誰救周清貞?

“這府裏也就大哥把我當做弟弟,還記得我姓周。”

缥缈裏忽然想起周清貞曾經說過的話,春花翻動仿佛被摔碎的身體站起來,拔腿往春晖院跑。

春晖院大門緊閉,春花用肩膀撞用腳踢,可是一點沉悶的聲音叫不醒熟睡的人。春花急了用頭磕‘咚……咚……咚……’悶悶的聲音連着七八下,春晖院裏沒有一點反應。

來人啊,救救少爺,來人啊……無聲的嘶吼只能憋在嗓子裏,春花面對的只有一扇緊閉的大門。

少爺,少爺,你還好嗎?不能急,不能急,春花在門口團團轉,一定有辦法,一定!

有了,春花眼睛忽然閃出驚人的亮光。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踢掉剩下一只的鞋,另一只早不知道什麽時候丢了。上半身使勁往下壓,兩只腳尖向上去夠嘴裏的帕子。

差一點,再往下壓,只差一點,臉上的汗水落到腳上。使勁全力下壓的腰,緊緊疊在一起的身體,讓她呼吸變得尤為艱難。憋的通紅的臉,滾落的汗珠,再差一點!

啊……舒口氣,春花終于夾出了嘴裏的帕子。

“大少爺救命啊!三少爺發高燒了!”

“救命啊~~~!”撕裂的聲音劃破黑夜。

春晖院裏的燈火依次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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