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二節：(40)

家鄉熟悉人後的放松。

“芮成。”

“這位是裴小姐吧？你們現在……”

關陸霁沒有等關芮成主動打招呼，他知道不可能，為了避免尴尬便自己先站了起來。

“我還真不太敢将她介紹給你，你能拿我去換芮青，我又怎能不想到有一天你會拿她來威脅我？或者威脅我母親。”關芮成将寶兒放到離關陸霁遠一些的沙發裏坐好後，拉了椅子坐在她的身邊。

“芮成，好好兒說話。”成麗謹倒了兩杯橙汁端過來，口裏輕斥着關芮成，臉上卻是笑意盈盈的，不見半分斥責之意，這讓裴寶兒覺得很有意思，卻讓關陸霁一陣惱火。很明顯，成麗謹這是裝模作樣，而她的心裏對關芮成的話是認同的，所以用這樣的假裝來表示對自己的鄙夷。

“你們的事聊完了嗎？”關芮成接過橙汁，遞了一杯給寶兒後，輕瞥了一眼關陸霁，淡淡說道：“如果聊完了，請你離開。”

“芮成，舉報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道，知道後立即就撤了回來。你母親知道我申請撤回的時間，是在她來之前。”關陸霁低聲解釋說道。

“是啊，喬安拿芮青威脅你，你敢不撤？”關芮成冷笑。

關陸霁臉色微變，沉然說道：“她不來，我也會這樣做。齊芸與陸峤一家聯系緊密，有些事情已非家事，而我又有把柄在她手上。”

“我只能說，你是個沒有擔當的人。被女人誘上床不算大事，但因此背信棄義、放棄妻兒，在我看來，你就是個孬種。”關芮成沉然看着他，聲音裏透着濃濃的冷意。

“芮成，你別以為－－”

“陸霁，你說的事我已經答複，你也沒有再留的必要，我與芮成還有重要的事談，你請回吧。”成麗謹伸手拍了拍關芮成的手背，看着關陸霁淡淡說道，不愠不怒，沒有半分脾氣。

“麗謹，我求你，你救陸峤這一次，以後你要我做什麽都行。”關陸霁壓下對關芮成的火氣，輕聲求着成麗謹。

“伯父說的話好奇怪，如果成老師能做到你不能做到的事，她還能有什麽要你去做的呢？”裴寶兒眨巴着大眼睛，一臉疑惑的看着關陸霁。

原本是男朋友長輩的事，她也沒有正式被介紹給她的家人，她本不宜參與，但他提到要成麗謹救關陸峤，她心裏就怒了。

說實話，也怕了。

昨天晚上才問關芮成：如果你要求關陸峤，我怎麽辦？

沒想到這一幕今天就上演，她不願意，她要先表達自己的意見，她要關芮成看到自己對這件事情的憤怒，就算他們認為自己的話在此是多麽的不合時宜……

－－－－－－題外話－－－－－－

1，兩人真正有一種戀人的感覺了呢。但關老師有心理優勢，唉，慢慢來，起碼寶兒知道他也會吃醋、也會不自信，這都是因為愛情啊。

2，寶兒會做早餐了，但還是喜歡看她畫設計圖的樣子，廚房這種事，還真不适合她做，希望她以後能被關老師寵成小公主。

3，關陸霁選擇救弟弟而不是老婆，真有意思。

4，很欣賞寶兒的一點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她的立場總是堅定，而且無論自己的處境有多被動，她都會大膽的表達。贊她。

chapter231：身份認證

“裴小姐的家教就是這樣？随便插長輩的話？”在纖弱的裴寶兒面前，關陸霁威嚴自生。

“我倒想問關先生，枉顧法律與人命，就是有家教嗎？”裴寶兒毫不示弱。

“這件事還輪不到你來說話。”關陸霁厲聲說道。

“當然輪得到。”裴寶兒擡起下巴，聲音清亮：“參與關陸峤洗錢案的是我爸爸、你的再婚妻子親手推下去的人，是我的爸爸媽媽。殺人嘗命、自古有法，你想怎麽樣？”

“我告訴你，你今天的作為，我可以全部錄音，起訴你妨礙司法公正。”

裴寶兒說着，揚起手機，一臉的淩厲。

“你算是什麽東西……”

“她不是什麽東西，她是我的家人。”沈伯言伸手将寶兒手中的手機接下放在自己的褲兜裏，看着關陸霁淡淡說道：“我認為你的行為讓我們煩不勝煩，所以如果你還要堅持繼續騷擾我們的話，除了寶兒錄下的證據，我還有別的證據。我不介意與你在法庭上見。”

“你、你……麗謹，這就是你教的好兒子？他就這樣跟我說話。”關陸霁拿關芮成沒辦法，只能與成麗謹說。

“恩，我也覺得我教的兒子很好，而且很有眼光，給我找的媳婦兒也很好。”成麗謹笑眯眯的，心情極好的樣子，還從關芮成的褲兜裏将寶兒的手機拿出來還給寶兒，教訓兒子說道：“雖然你是維護寶兒，但要拿她的東西，要有她的同意，不可以大男子主義。”

“好。”關芮成伸手摸鼻子，掩飾在寶兒面前被媽媽教訓的尴尬。

裴寶兒看了一眼成麗謹與關芮成，一顆懸着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他說是家人，他們都支持自己，真好。

裴寶兒緊握着成麗謹剛塞回來的手機，将目光從他們身上收了回來，緩緩的斂下眸子。

成麗謹見她安心，這才收起臉上和笑容，對關陸霁說道：“你要的答案我已經給你了。而且你得弄明白一件事，我二十多年不在京都，我在京都的那點兒關系早變得稀薄。這麽點兒稀薄的關系我得用來幫芮成。”

“所以陸霁，我再說一句不中聽的話：你的今天是自找的。如果沒有鬧舉報這一出，有的關系你未必不能用。現在……真可惜，我的關系你确實一個也用不着了。”

“麗謹，你看這樣，能不能……”

“不能。”成麗謹見他還不識趣，不禁也惱了：“關陸霁，自作自受這句話你得受着，你們家人也得受着。我請你現在離開，不要影響我們一家人相聚。”

“麗謹，”

“關陸霁，我沒想到你越活越回去了，現在怎麽能這麽沒底限、沒臉皮，你一定要我發脾氣嗎？還是讓芮成将那些個見不得人的照片公之于衆？”成麗謹見他連起碼的臉皮也不要，愣是賴着不走，心裏失望至及。

“你別生氣，我就先走了。我和你說的那件事，我還是希望你再考慮一下。全額返回賄金、足額繳納罰款，他應該還有一線生機。關家現在全線覆滅，你在上頭還能說上一句話，求你。”關陸霁低低的說完後，陰沉着臉看了一眼裴寶兒，便不得不離開。

“這件事真得批評你，找男人的眼光太差。”關芮成看了一眼成麗謹，沉沉的嘆了口氣。

“你從18歲就開始了解這邊的事，不也是現在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成麗謹笑笑說道：“人是會變的，所謂近墨者黑。”

關芮成見她如此自信，不禁失笑。

裴寶兒也笑了。

她自然聽出來，成麗謹在說關陸霁的底子還是好的，不過是與齊芸一起生活久了，變成了現在沒底限的樣子。

她覺得……自己好喜歡成老師，她在家裏與在學校是完全不同的模樣，這樣的相處，毫無壓力。

“寶兒在這邊還适應嗎？”成麗謹在關芮成坐下後，側過身體看向寶兒。

“還好。”寶兒點頭。

“恩，總有個過程，以後無論是工作、還是做其它事情，都會遇到與我們不同的人，需要相互适應、相互磨合。大院的人雖然特別些、傲氣些，本質是一樣的。”成麗謹溫聲說道：“所以人與人相處，要多幾分理解。但光理解也不行，得有主見。不能讓步的事情一定要堅持，否則別人當你軟柿子，往你身上踩。”

“好。”裴寶兒用心記下。她從小被家人和朋友捧着，從沒遇到過要自己去适應別人的情況，當她遇到之後，爸爸媽媽又都不在了，沒有人教過她，要怎麽和人相處、怎麽和環境相融。

她以為，她努力去讨好、努力不去麻煩別人就好了……

“成老師上課了，裴同學要不要拿本子記下來。”關芮成笑着，看着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心裏有股異樣的暖流湧起，讓他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溫柔起來。

“真是真是，我們家兩個老師，就寶兒一個學生。寶兒慘了。”成麗謹大笑起來。

“成老師說得，沒有人和我說過。”寶兒雙手放在腿上，很認真的說道。

“恩，以後你想聽我再說。你和芮成以後要過什麽樣的生活，要面對什麽樣的環境，我不清楚。或許如從前一樣，單純就可以呢？”成麗謹看了兒子一眼，笑眯眯的說道。

“我覺得……”裴寶兒眨了眨眼睛，小聲說道：“我可能需要一些這方面的培訓。”

“這件事我們再商量。”關芮成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手心，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後，扭頭看着成麗謹，認真的說道：“媽，我正式給你介紹，裴寶兒，我的女朋友，你未來的兒媳婦兒。”

“唉呀，你這臭小子，今天搞突襲，我沒準備禮物呢？”成麗謹大樂，說着便将手上的镯子卸了下來塞進關芮成的手裏。

“這個，成老師……”

“戴上吧，身份認證。”

關芮成笑着，便将镯子套進了她的手腕。倒是有些大，但重在意義，他們都不介意，都喜歡得緊。

一直不太适應與關芮成關系的裴寶兒，真如他所說，象是被這只镯子給認證了一般，突然間就有戀愛的感覺了，低頭看着腕間的镯子，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是喜歡镯子，還是喜歡認證？”關芮成将她的雙手包進手心，笑眯眯的看着她。

“都喜歡可以嗎？”裴寶兒輕哼一聲，将頭歪在他的肩膀上。

“當然可以。”關芮成換了只手摟着她的腰，側頭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

“喂－－”裴寶兒的臉一下子脹得爆紅，伸出脖子就去看成麗謹，卻被關芮成将她的頭按在胸前：“成老師選擇性無視。”

裴寶兒這下臉更紅了，但也不好意思擡頭看人，索性将臉埋在關芮成的胸前，鴕鳥般的不去面對這種喜悅又尴尬的場面。

關芮成的大手，輕揉着她柔軟的頭發，擡頭看向母親，目光裏全是溫柔與安寧。

關芮成最終還是沒有說服母親的決定，堅持部隊對他的處理有一個公開的道歉。成麗謹的理由是，關家現在全線覆沒，以前與關家有仇的人一定會借此機會将關家踩進泥裏。原本如果只有關陸峤的事，關家都還有可能卷土重來。

一來關陸霁将職還在，二來老爺子退得正是時候算是保存了一些實力，這時候如果關陸霁能韬光養晦，有關芮成和關芮青還在重要部門，幾年後，關家不說能重歸要職，至少不會被人踩得很難看。

但現在看來關陸霁沒有這樣的智慧，而齊芸的事對他影響也太大，他是指望不上了。

所以關家的對頭現在會拼命的踩他、踩關芮成還有關芮青，她必須拿到上頭的公開表态，不管關家如何，關芮成必須要能獨善其身。

她當年離開就沒想過會回來，但她也沒想到關家不僅不能保護兒子，反而陷他于不義，而關芮成在部隊的路走到現在，也不能說退就退，所以她來了，利用多年前攢下的人脈，為兒子求得一個護身符。

關芮成再三确認，她這樣做不會有危險、對以後的生活不會造成麻煩、不會與關家再有什麽牽扯，這才同意由着她任性這一次。

“我和成老師說的事情，你有沒有聽得很煩悶？”回到大院，關芮成與裴寶兒坐在花園裏聊天，還拿出早上畫的圖讓她修改。

“覺得高來高去的，都是我沒聽過見過的事。但我很有興趣。”裴寶兒咬着鉛筆，看着關芮成說道。

“有興趣就好。”關芮成點頭，指着桌上的圖說道：“你發給協會的作品我沒看，以這個為基地設計一套有季節色彩，會讓你的作品多些成熟的氣息。”

“我之前的作業……”裴寶兒想了想說道：“是對上次參賽作品的延續，主題是未來和AI。整體感現代、理性。缺少一些溫情的東西。”

“不準備給我看看？”關芮成笑着看着她。

“可以呀，怕你犯職業病，給我挑很多很多的毛病出來。”裴寶兒皺了皺鼻子，歪着腦袋，一臉嬌俏的看着他。

“好，不看不看。”關芮成伸手擰了一下她的鼻子，哈哈大笑起來。

花園裏，秋天的風緩緩吹過，梧桐落葉一陣一陣的，周身環飼的是大朵明豔的花朵，兩人身置其中，她低頭畫畫、他就安靜的看着她；她擡頭說話，他微笑着回應；偶爾輕聲聊聊天，她眼底全是笑意、他的笑容裏滿是溫柔。

将鏡頭拉得遠一些就能看到，有他們的花園，象一幅活的畫，美得讓人不忍打擾。

“南方的女孩子，畢竟還是不同。”秦老背着雙手，眯着眼睛看着不遠處的玻璃花園，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老秦，別再為難她。這讓我很為難。”喬安将目光從花園裏收回來，看着秦老，輕聲說道。

“好。”秦老點頭：“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只是替芮成可惜，他那樣的能力才華，配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女孩……太可惜。”

“老秦，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是在學校，那天太陽很大，她坐在輪椅上很安靜，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皮膚透明似的潤紅。”喬安低頭微微笑笑，又将頭轉過去，這次她沒有看關芮成，卻是看着裴寶兒，語氣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她臉側有細細的絨毛，陽光一照，象鍍上了一層金色光圈。”

“我當時就想，真美啊，我都找不出适合的詞來形容。”

“我當時想，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麽美的女孩兒，原來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我們似的，又硬又冷沒有溫度。”

“她這種人，天生就是有溫度的，哭、笑、怒、鬧，都是生動的。”

“我很羨慕她。她的成長，一定充滿了愛和陽光，才能養出這般姿态。”

“老秦，芮成和我一樣，成長裏有很多傷痛、都沒有安全感。所以他選擇裴寶兒我能理解，而我知道不可能我便放下。”喬安将目光從裴寶兒的身上收回來，看着秦老說道：“老秦，你是知道的，我不會讓自己陷于糾結之中，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你未來怎麽辦？難道一輩子這樣？”秦老看着她，深深的嘆息。

“為什麽不可以？”喬安傲然一笑，沉然說道：“唯有軍隊是我能選擇、能把握、能争取的。其它的随緣，不強求也不拒絕。”

“随你随你。”秦老擡眼看着玻璃花房裏如畫中人的兩個人，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往裏走去，邊走邊發着牢騷：“早知道就帶你到南方去生活了。”

“我挺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喬安揚聲說道，在秦老走遠後，她轉過頭，微眯着眼睛看着那對壁人，心裏微微發澀。

的确，她知道自己要什麽，可既然愛過，又怎能痕跡不留的全然放下……

“說是有天氣的靈性與感情，但必竟玉石不如樹葉薄脆，太大的設計不夠靈巧。我的意見是同比例縮小。”裴寶兒在拿了工具，将關芮成設計的圖紙上了色後，對關芮成說道。

“可以比較一下。”關芮成點頭。

“溫度與感性，是從葉面的紋理、枯黃得破敗感裏透出來的，我不确認你挑的這種黃岐玉，能磨出這種紋理，還有工人的手藝……”裴寶兒放下手中的畫筆，擡頭看着關芮成：“關老師，我沒想到你的作品，會比我的更有溫度。”

“那是現在。”關芮成笑笑說道。

“現在？”裴寶兒一時間沒聽明白，但關芮成的笑容讓她瞬間理解，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怎麽這麽容易紅臉呢？”關芮成低聲輕笑，湊唇過去輕輕吻住她，身邊的落葉，就象在為他們的親吻歡呼、伴舞……

－－－－－－題外話－－－－－－

1，該犀利的時候，寶兒一點也不弱勢的。

2，關媽媽确認過兒子的眼神，那是愛情的眼神。所以總是做兒子的助攻手，大贊。

3，秦老活了年紀一大把，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在喬安挑明了自己的決定後，他不會再為難寶兒了。會對寶兒不錯，以換取關芮成與喬安更好的配合。雖然有些小人之心，但成人之間的算計，大抵是如此吧。

chapter232：日子

這天早上，裴寶兒推着餐車回花園的時候，看見關芮青背着一個超大的包袱站在花園裏。恩，就是看起來将整個家當都背在身上的那種大包袱。

“小同學，我要走了，再見。”關芮青一臉明亮的笑容，只是這笑容裏再不見曾經的靈動與狡黠。短短幾天，那個小男生變成了大人。

裴寶兒低下頭，看着餐車，目光卻沒有焦距。

“小同學，你要好好的，再見再見。”關芮青并不介意她的态度，仍是笑容滿面的打了招呼後，轉身快步離開。

裴寶兒擡頭，外面一軍卡正在等着他。

看着他的腳步義無反顧、大踏步的往前走，裴寶兒的腦子裏突然湧出‘悲狀’兩個字，眼淚不受控制的，刷的一下就流出來了。

為什麽他們每個人，都被命運的浪打得得七零八落？為什麽每個人的命運，都會被一股無法掌控的力量所改寫。

這不公平。

可這是現實。

“他會去邊塞、雪山、海邊、極地。在這些防守偏弱、又處于極端氣候的地方，為邊關布防。”關芮成與喬安一起從屋裏走出來，喬安定定的站在大門口，關芮成走到裴寶兒的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腰，輕聲說道。

“他一個人嗎？”裴寶兒哽咽的問道，目光一直停在關芮青的身上。

“信息部隊會有專門的後期團隊做無程配合。一起去的就沒有。”關芮成耐心答道。

“這樣……”裴寶兒想象他人一包，要走這麽遠、這麽難的地方，眼淚便忍不住的往下掉。

關芮成将她的頭摟在胸前，輕拍着她的後背，輕聲說道：“每一段經歷，都是一筆財富。而有些經歷，別人是代替不了的。”

裴寶兒用力吸了下鼻子，再從關芮成的懷裏扭過頭時，關芮青已經放下行李，正向喬安敬禮告別。

“這個送給他。”裴寶兒扯下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四頁草吊墜遞給關芮成。

“我推你過去？”關芮成低頭問她。

“我不去。”裴寶兒将吊墜塞進關芮成的手裏後，推着輪椅轉過身往花園走去。

關芮成低頭看着手裏的吊墜，輕嘆了口氣後，大步走到關芮青面前。

“芮成大哥。”關芮青低下頭來。

“寶兒送你的。”關芮成将吊墜遞給他：“自我認識她起，她一直戴着的，很有感情。”

“小同學她……”關芮青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擡頭看向花園的方向，坐在輪椅上的裴寶兒正背對着這邊。

“去吧，她有心結，你不用放在心上。一個人在外面要學會照顧自己，技術上的事要多維思考、多方論證、小範圍實驗，再行推廣。保持自己的技術原則，不要受當地部隊風格的影響。總之……”關芮成想了想說道：“謹言慎行。”

“我知道，謝謝大哥。”關芮青用力點頭，張開雙臂用力的抱了一下關芮成，在他耳邊說道：“芮成大哥，好好愛小同學，她也很可憐。”

“恩，保重。”關芮成輕輕推開他，後退一步，向他敬了個軍禮，以示正式送行。

“保重。”關芮青一個立正軍禮後，正步轉身，跨步上車後，司機便發動車子疾馳而去。

關芮成轉身，他身後的喬安與他對視一眼後，轉身回到大屋。

關芮成轉身回到花園。裴寶兒已經将餐點全部拿到了桌子上，她自己也已經從輪椅轉移到了椅子上。

“關老師，你還在京都停留多久？”裴寶兒輕聲問道。

“半個月。”關芮成幫她将蒸排骨的骨頭剔掉，邊說道：“這半個月我會每天回來，出去駐地，軍網都是可以用的，走前我會幫你調好。”

“恩。”裴寶兒點頭，看着碗裏的剔掉骨頭的肉，小聲說道：“有骨頭比較好吃。”

“哦？”關芮成不禁失笑，又夾了一小塊給她，然後将那塊剔了骨的倒回到自己的碗裏。

“關老師，我是不是不應該怪關芮青？”裴寶兒倒底忍不住心裏的糾結，半晌之後還是忍不住問道。

“沒有應不應該，遵從自己真實的感覺。”關芮成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溫柔說道：“我支持你，他也能理解你。其它人的意見，你不必在意。”

“關芮青他……其實也很可憐。”裴寶兒擡頭看向關芮青離開的方向，心情有些複雜的難受。

“恩。”關芮成将她攬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肩膀，無聲的支持着她。

接下來的日子，簡單又甜蜜。

裴寶兒每天除了定時做康複外，會花一些時間打理花園裏的花。後來應秦老耍賴般的要求，她只得拆了花園的一面玻璃，将整個花棚擴大到整個花園，然後在花園裏加裝了一套根雕的茶水桌，可以用來喝茶和下棋。在花園的一角加了一個不停冒仙氣的山石假山。

整個花園，除了進門到大廳的一條主路留出來外，去廚房和寶兒住的側房的路、花園裏的桌子與吊椅，全都在花朵的簇擁中，遠遠看去：紅的花、綠的葉、芮的樹、幾縷青煙，美得象仙境。

寶兒每天在做完康複、與花工一起打理完園子後，會坐在花叢的桌子前畫圖、看關芮成布置給她的商業資料。

關芮成與喬安每天差不多8點回來，有時候兩個人會一起回來、有時候只有關芮成自己回來。關芮成每天回來，一下車就能看到坐在搖椅上的裴寶兒。回到花園後，也會擁着她在搖椅上坐一會兒，聊聊天，問問她一天的進度。

然後會吃一些寶兒做的點心，關芮成照顧她洗澡睡下後，才會回大屋那邊他自己的房間。

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卻是寶兒自車禍以來過得最平靜、最安定的日子。更何況還有愛人在身邊，她覺得很滿足。

偶爾想起父母的事情，壓在心裏的傷心也好了許多。至于秦正南制造的那場車禍，關芮成告訴她，已經查到死者的具體身份，并聯絡上他的家人。找到幸存的兩個參與者，應該有希望。

這件事寶兒全部交給了關芮成，她自己反倒很少想起。有時候想，她自己就是個容易忘事的人，有時候甚至想，如果能這樣一直下去就好了，不回費城、不起訴秦正南、不拿回艾瑞，只要生活平靜、只要關芮成在身邊，她可以什麽也不要。

“丫頭、丫頭，你快來看我做的桂花糕。”秦老的大呼小叫着，裴寶兒放下手中的書，擡頭看過去，秦老的雙手戴着微波手套，捧着一個瓷托盤一路跑來，一直到小花園這邊，他将瓷托盤放在木桌上，一臉得意的對裴寶兒說道：“你嘗嘗看，怎麽樣？”

藍絮看了一眼糕點，有些為難的看向秦老，眼珠子轉呀轉的，半晌不說話。

“看相不對？”秦老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配料不對。”裴寶兒指着那黑點桂花說道：“正宗江南桂花糕，有兩種做法，一種取當年新鮮的桂花，清洗處理過後，在糕蒸到9分熟時，直接撒上去。起鍋時花瓣還是黃色的，鮮嫩鮮嫩的，香味的餘韻也還在，一口下去，口齒生香。這是上等品。”

“二等品是取前一年收集的幹桂花，經過風幹防腐密封處理。在糕蒸到7分熟悉的時候酒上去，起鍋時開了的花瓣重新打開，顏色帶些灰暗，香氣比鮮花濃，實際是密封的效果，但只是濃郁、少了清香，已經失去了桂花的清雅韻味兒，所以只能算二等品。”

“您做的這種呢，是商店買回來的、加了桂花香精的東西，您看，蒸出來就是一個個的小黑點，花瓣并不展開，所以說您這個作品，糕的火候沒問題，但桂花沒有用對原料，只能算是地攤貨，上不得正經餐桌的。”

裴寶兒拿起盤子裏的刀叉，輕輕切開後，湊過鼻子聞了聞，搖頭說道：“香精放得太多了。”

秦老脫了微波手套，用手抓了一個放到鼻子前面，左聞右聞，沒覺得有差，當即将手中的吃掉，對寶兒說道：“我看差不多，偏你們南方人花樣多。”

裴寶兒不禁失笑，想了想說道：“恩，吃不出來的話，那都一樣。”

“你吃得出來？”秦老不相信，在他看來，只要有桂花香，那都是差不多的。

裴寶兒讪讪的笑了笑，并不作答。

“那你做一個給我看看。”秦老不依，一定要寶兒做一個上等品來對比一下，他始終不相信，小小一塊糕，那麽幾片花，味道還能有什麽不同。

“現在我找不到桂花的原料啊。”寶兒笑着，想了想說道：“要不我玫瑰糕吧，我們園子裏現成的。”

“我看行，你做得好，我教你射擊。”秦老滿意的點頭。

“不給他做。”關芮成大步走進來，看了一眼桌上的桂花糕，搖頭說道：“我看也差不多，你別老折騰這些。”

說着拉過她的手看了一眼，點頭說道：“這段時間沒沾水，好多了。”

“我們北方……”

“她是南方人。”沒等秦老說完，關芮成便打斷了他。

“護犢子……”秦老哼哼着，看了一眼面前的糕點，不服氣的又抓了一塊大口吃掉，邊吃邊對關芮成說道：“我和你說，小丫頭這花園讓人眼饞，天天有人看。還有好多人問我，小丫頭是誰家姑娘，出落的仙女兒似的，都想認識。”

“可他們還是進不了這個園子。”關芮成笑笑說道：“就算他們進了這個園子，寶兒也不用理會他們。”

“你倒是放心，等你以後一走幾個月，看你還有沒有這麽放心。”秦老看見喬安随後回來，立即起身，端了餘下地桂花糕大步走出去：“喬安，你嘗嘗我做的糕，我說頂好，小丫頭偏說我的材料不對。”

“我可吃不出來，不過看起來不錯。”喬安笑笑，拿叉子叉了半塊喂進嘴裏，連連點頭：“恩，不錯呀，松軟松軟的，我看火候到位。”

“你喜歡吃就好，那小丫頭嘴叼，不用理會她。”秦老端着盤子，與喬安一起往裏走去。

喬安扭頭看了寶兒一眼，沖着她微微笑了笑。

寶兒吐了吐舌頭，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在秦老與喬安進屋後，裴寶兒對關芮成說道：“我還真有點兒想學射擊呢。”

“射擊對手部力量要求很高，你不适合。再說也沒必要。現在是和平年代，除了邊境沖突偶爾會有，就算是戰争，也會是以點擊面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個人射擊基本是用不到了。”關芮成堅決拒絕了裴寶兒的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真的不可以？”裴寶兒皺着鼻子看着他，看着他的衣袖搖啊搖的，嬌嬌軟軟的說道：“你說的我知道，我也不是用來打別人的，就是……想會。”

“想會？”關芮成皺眉。

“你們都會呢。”裴寶兒小聲說道。

“以後我教你，先做腿部康複。”關芮成用了一個拖字訣。

“哦。”裴寶兒只得妥協。

“不許偷偷跟着秦老學。”關芮成再叮囑一句，拿出她放在輪椅裏的康複記錄仔累看了看後說道：“能走五米了？”

“啊，是。”裴寶兒點頭。

“上次走兩步都開行得不行，今天怎麽沒感覺到你開心？”關芮成眯着眼睛看着他。

“開心，準備等你進去的時候，走進去吓你一跳。”裴寶兒用手撐着下巴，歪着頭看着他。

“調皮。”關芮成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笑着說道：“來，我扶着你走走看。”

“好。”裴寶兒點頭，雙手握住關芮成的大手，借着他上提的力量慢慢站了起來。

“好了嗎？”關芮成看着她的腳。

“好了。”裴寶兒點頭。

“那我松手了？”關芮成試着後退了一步，然後慢慢松開自己的一只手、再松開另一只手，卻仍張着雙臂準備随時抱住她。

“五米。”裴寶兒輕吐一口氣，擡頭看着關芮成，一步一步的往他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的身體站的筆直，并沒有因為重心不穩而歪斜。五米之後，她穩穩的站在關芮成的面前，雖然額間有汗，但關芮成能看出她的從容。

“太好了。”關芮成彎腰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秦主任說，能走五米，基本算是恢複了，以後只要注意肌肉力量的持續訓練就可以了。”裴寶兒雙手圈住關芮成的脖子，語氣裏滿是興奮，可見剛剛見到他時的鎮定全是假裝。

“那也要注意強度适當，不可強來。你有一輩子時間作恢複，不急于一時。”關芮成點頭，抱着寶兒回到房間，照顧她洗澡、睡下後，回到客廳，給秦主任打電話，證實了寶兒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