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羌國大營內,有幾個美若天仙的女子正在袅袅起舞,見到她們的王闊步走入帳中更是使出渾身魅術,酥若無骨。“讓她們滾。”花君諾話語輕柔,卻讓美姬們吓得花容失色,她們驚惶地看向羌王,隳圊無奈地揮手讓她們退下。“大祭司,首先本王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其次,本王真是鮮少見你失态至此,你可是遇着什麽難事,不妨告訴本王?”雪涯的話就像一顆毒瘤,種在心底,膿液愈漫愈甚。“羌王,你不必謝我,我們自此便是兩清,我再不會沾染任何國事,所謂君主集權的含義,你比我更清楚。”花君諾諷刺地勾了勾嘴角,眼神漆黑如夜,“君諾,就憑我們的交情,我也不該懷疑你,這次算本王之過。”隳圊嘆了口氣,他一直是個磊落光明的君主,對于自己曾經的猜忌倒也毫不隐瞞。“自古帝王都是如此,本座不至于如此斤斤計較。”花君諾的冷峻消散了幾分,“但是我去意已決,你不必挽留。”隳圊沉默了片刻,沉沉開口:“那莫非傳言為真,你看上了要離國的皇族女子?”花君諾正欲離去,聞此言,輕飄飄地說道:“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真假假,何必分得那麽清。”聽着玄虛的回答,隳圊苦笑道:“君諾,我視你為我的至交,你卻似乎從來不信任本王,本王一直認為你願意留這麽久不僅僅是因為恩情,可能本王誤會了。”“這世上何來絕對的信任,你是君王,這個道理你該比我明白,”頓一頓,聲音冷了下去,“當年之物,可還完好?”“自是無恙,這麽多年,本王派人嚴加保護,祭司你自是放心。既然你要離開,那是屬于你的東西,你。。。”苦澀在心中彌漫開來,這就是花君諾,泠寒教的教主,看似多情,卻骨子裏都是無情,他會決絕地離開,在你的心上劃上永遠的傷痕,一去不返,只剩下你在過往的回憶裏浮浮沉沉。“有勞羌王費心了。那件東西于我早已毫無意義,旬日之後,你把它交給郁王便是。”這樣的敬意反而平添了幾分疏離,隳圊驚愕道:“郁王?這是你先父的全部心血,是泠寒教的至寶,你。。。”“那不祥的東西本座留着作何用?”“本王在戰場上就心存疑問了,果真,你和郁王是舊識,只是本王沒想到,你和他的交情竟然深至此。”隳圊自然是把戰場上花君諾的失态盡收眼底。“你錯了,我和郁王從來都不是至交,”花君諾突然轉過身,一字一頓道:“我和他之間,絕無你所謂的交情。”說罷轉瞬消失在原地。只剩下隳圊沉浸在花君諾最後留下的撲朔迷離的話中兀自沉思。
曾經勢不可擋的一支鐵騎勁旅如今無精打采地向城門緩緩移動,灰敗的影子在身後拖得很長,憂郁甚至可以滴落。等待敗軍的命運衆人心知肚明,就算他們的統帥為留他們一命而向敵軍低頭,那個行事狠厲的少年皇帝會輕易放過他們麽?就算僥幸撿回一命也怕是活罪難逃。想至此,黃磊有些心灰意冷,他用餘光輕瞥郁王,他的剪影平靜,一絲漣漪也沒有,不愧是榮辱不驚的真君子,然而仔細觀察,一貫粗枝大葉的黃磊卻有些心驚肉跳,這樣的平靜着實是反常的,他斂了一切的氣息,整個人死寂沉沉,又宛若下一秒就會化作霧氣飄然散去,這般不真實的感覺讓人驚惶無措。“将軍,您。。。沒事吧?”猶疑了片刻,黃磊還是難忍擔憂之情,這是他誓死效忠,無比崇敬的統帥,哪怕有了一絲閃失,他們這些死士又有什麽理由活下去?“無妨,勿念。”清冷的聲音吐出四個字。黎曜在心裏苦笑不疊,今日他的反常連這些手下都看出了端倪,果然當局者迷,這個結越纏越緊,剪不斷欲理還亂。忽然他的神色一沉,猛地拉住缰繩,坐騎不安地在原地打轉徘徊。君王無情,新登基的皇帝最忌憚的莫過于開國功臣,能夠并肩打天下,卻不能共享天下,人心從來不夠寬廣,能容得下的大概也只有自己吧。輕輕仰起頭,黑曜石眸子裏迸發出驚人的華光,纖長的指尖扣緊了身側的飛墨劍,“黃磊,本王命你帶軍投奔羌王,即刻撤退,違者軍法處置。”朗朗清音低徊卻氣勢迫人,黃磊瞬間便明白了黎曜的目的,不久前穆武的手段可是令他至今仍有心膽俱碎之感。目眦欲裂,黃磊俯身便跪:“将軍去哪,我們便跟随,豈能令将軍一人陷入險境,此乃不義之舉。”“為我一人,如何值得?黃磊,你太自私了,別忘了盼你歸家的妻兒,別忘了等待頤養天年的年邁父母,去吧,羌王是個胸懷廣闊求賢若渴的人,不會為難你們。這裏我有能力應付。”黎曜的語氣倏忽柔和了幾分,宛若春風拂面,冰雪般的面龐也松融了幾分,何時見過這樣的王爺,黃磊剛剛回過神來,淚水不受控制地滾出眼眶,這個哪怕被押上斷頭臺都不會皺眉的鐵漢卻在這一刻,為了他的統帥熱淚橫流,“我黃磊今日立誓,此生此世僅聽從郁王一人調遣,為将軍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鄭重地磕了三個頭,黃磊帶領着部下向西域疾馳而去,像是打開了閘門,淚水在風中恣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今日,便是嘗到了蝕骨的心痛之情。目送着自己一手培養的軍隊遠去,黎曜目光深沉了起來,城門在面前緩緩打開,重華站在城牆上,身後禁衛軍林立,不覺中已經将黎曜緊緊包圍在中間。“皇上,用不着這麽緊張小王,”嗤笑了一聲,黎曜的嘴角諷刺地彎起一個弧度,“今日,黎某便是插翅也難逃了。”“皇叔,今日可是你一再逼我,”嘆了口氣,重華姣好的眼眸裏盛滿了悲傷,“這個天下是皇叔你給朕的,朕不會忘。”早該料到這樣的結局,當我親手奉上這座江山的時候,我得到的絕不可能是你的原諒,而只能是無窮無盡的傷害和猜忌。“皇上,黎某做的最糟糕的決定就是把我曾經最喜愛的少年推上了權力的漩渦,讓他走上這條不歸路。”冰冷的話猶如世間最鋒利的匕首紮進了重華的心裏,他絕色的面龐染上了複雜的情緒,心底的某個角落隐隐作痛。“皇叔,你不該故意拿這些話來激我,”重華的語氣有些惋惜,“你一直知道怎樣讓利益最大化,你可以向蠻人妥協,就不願向我求情嗎?在你心裏,朕,真的這麽冷酷無情?”黎曜突然笑了,輕輕吐出一句:“皇上,問問你自己,你會留我生路麽?”重華身軀一震,眼底劃過一絲絕望,語氣森冷:“那好,郁王,你咎由自取!郁王你好大的膽子,不戰而降,擅離職守,指使手下叛敵,這三條便是死罪!禁衛軍給朕拿下郁王!”黎曜黎曜,為什麽我們之間還是走到了今日這般的局面?在我重華心裏,從來沒有忘記過你的溫柔,你的縱容,你的一諾千金,忘記告訴你了,你最大的罪過是:你待我,早已沒有一絲真情,因此這樣的你留不得,你也只能死在我手裏。閉上了雙眼,倚在闌幹上,風沙呼嘯,重華突然覺得身心俱疲,高處不勝寒,權力的巅峰剩下的只能是山河永寂罷了。
鮮血模糊了雙眼,視線裏模糊一片,黎曜完全憑着卓越的聽力與禁衛軍拼死厮殺,哪怕是金剛不壞之軀以一敵百都尚顯局促更遑論剛剛經歷一場鏖戰的黎曜,然而他的殺意絲毫不減,那些加諸他身上的刀劍傷好像不能帶給他痛覺,他需要發洩,自從見了花君諾之後他把情緒藏得太深,終于在這一刻噴發而出。禁衛軍縱是人數占盡優勢,然而在黎曜猛烈的攻勢之下顯得底氣不足。時間恍若退回五年前,那年,被穆武逼迫交出兵權,也像今日這般瘋狂厮殺,殺盡了整整一支精銳的羽林軍,那一次為保護重華,幾乎搭上了整條命與穆武抗衡,此後郁王嗜血修羅,九天戰神的名聲漸漸傳開。諷刺的是,今日,竟是那人把他逼上絕路,又一次激出他血液中的暴戾與殘酷,幾乎不需要使劍,他的指尖凝聚劍氣,劍勢蕩開,數人斃命。重華交疊着雙手,掌心裏冷汗涔涔,他又怎麽能忘,曾經的黎曜為了他罔顧性命,神思飄渺的片刻,城門下異變突生,重華臉色瞬間冷了下去。無聲無息,殺人如麻,行蹤詭異,他們似乎是死神的化身,暗影悄然護住他們的主人,迅速地收割着禁衛軍的性命。“放箭!”重華握緊了闌幹,勁道之大仿佛要折斷它。漫天的箭雨飛落,為這悲壯的一幕畫上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黃沙滾滾,再擡眼看向城下,重華的眸子深不見底,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不甘心,沙場上只剩下幾個傷深至骨的禁衛軍,除此之外,空無一物,暗影和黎曜消匿得無影無蹤。“皇上,臣這就領兵去追。”拱了拱手,重華身邊的禦前侍衛盡管竭力維持冷靜,聲線仍帶着絲絲顫抖,不知是畏懼眼前的聖上還是遠遁的郁王。“不必了,随朕回宮。”收回了視線,重華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重華與皇叔撕破臉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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