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二合一95-96章】……

靖王殿下一來,便把百姓們的熱鬧氣氛一哄而散。

他是宗室裏的異類,是趙氏宗親似乎都不喜歡的同族,也是百姓們口裏真正無法無天的皇親國戚。

見了靖王的儀仗,又看到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冷面閻王,百姓們皆是自覺回避,就連剛買票入瓦舍的百姓們也都直接退了出去。

被百姓這樣戒備,趙衸卻并不覺得自己如此做有何不妥,在汴京城乃至整個大宋,他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想要去哪裏便去哪裏,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

沈憐雪自然也瞧見了趙衸。

她微微皺起眉頭,思忖片刻,還是叫住街坊幾人,同他們簡單說了兩句,過來接了孩子便也離開。

靖王的意外出現,并未讓衆人如何頹喪,也并未打擾他們的好興致。

過年,就是要高興。

待回了家,沈如意跟母親在廚房忙,只剩她們兩人時,沈如意才說:“娘,我看到蘭嬸嬸了,轎子裏的是她。”

沈憐雪有些意外:“我聽那些親兵說,轎子裏的是側妃娘娘,原來是蘭娘嗎?”

“她原本……?不是側妃吧。”沈憐雪道。

她們如今已經知道蘭娘本名霍茵茵,是靖王趙衸的妾室,聽聞還是最受寵愛的那個。

只沒想到,回了靖王府的霍茵茵,如何從妾室成為了側妃娘娘。

沈如意坐在火爐邊,用手托着臉,漆黑的杏圓眼睛裏有星光閃爍。

“娘,蘭嬸嬸說,讓我們等她回家,”沈如意問,“她還要回來嗎?她還能回來嗎?”

沈憐雪神情裏倒并未有如何吃驚,她頓了頓,道:“她說要回來,大抵就是想要回來,我們……等她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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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意晃了晃小腿,眼底的擔憂略微散去,終于還是笑了:“好,我們等她回來。”

沈憐雪把昨日便做好的蓮藕排骨紅棗湯取出,先放到火爐上煨着,然後又把紅燒魚塊、八寶燒鴨、蘑菇炖雞和紅燒肉一樣樣放好,準備到時候直接熱了帶去孫九娘家。

她正忙着,外面便傳來敲門聲。

沈憐雪從隔窗往外看,就看到李思靜去而複返。

她并非一人前來,後面還跟了兩名仆婦,她們一人手裏捧了個大包袱,正安靜等在廚房門外。

沈憐雪忙讓沈如意開門,沈如意打開門後,笑眯眯同李思靜打招呼:“李奶奶,您怎麽又過來了?”

李思靜沖她颔首見禮,然後才對沈憐雪道:“沈娘子,這是殿下給小小姐準備的新年禮,希望可以收下。”

沈憐雪微微一頓,低頭看了看沈如意,沈如意也眨巴着眼睛看向她。

李思靜怕她不收,忙道:“這是殿下對小小姐的心意,這麽多年,殿下也未曾對小小姐盡心,心裏實在難過,眼看今日便要過年,殿下不由觸景生情,越發難受起來。”

昨日在裴府匆匆一面,沈憐雪對這位富貴榮華的明懿大長公主有了新的認識。

在百姓的閑談聲中,這位大長公主自幼便肆意妄為,是個性格張揚的明媚女子。她少時便開創彤心書院,在全國各地延請女先生,就為讓女學生有地方可以讀書,可以學到各項技藝,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後來她成婚,驸馬是赫赫有名的裴将軍,裴氏滿門皆在邊疆保家衛國,明懿大長公主的聲望更甚。

只是後來,驸馬為國捐軀,長子頂立門戶,延父之心,繼續保家衛國,明懿大長公主卻漸漸沉寂下來。

她不再是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也不再是話本裏的人物,時間如同風沙,漸漸吹散了人們的記憶,把這個奇女子的各種事跡,掩蓋在層層黃土之下。

即便如此,她在所有人的記憶裏,都是明媚而張揚的。

沈憐雪昨日其實是很意外的,她沒有想到沈如意之前說的那個老夫人就是她,也意外她會如此喜歡沈如意,即便昨日用晚食時她根本就不知道沈如意就是自己的親孫女,依舊待她慈愛溫柔。

她看向沈如意的眼眸裏,有着絲毫不遮掩的喜愛和疼惜。

面對這樣一個喜歡女兒的長輩,沈憐雪真的說不出拒絕的話。

沈憐雪沉思片刻,還是道:“恭敬不如從命,承蒙公主殿下厚愛,我便替如意收下這份重賞,只是……”

沈憐雪看向李思靜:“只是如今我們母女日子過得挺好,也不缺衣少食,讓公主殿下放心便是。”

沈如意走上前去,拽了拽李思靜的袖子,笑得臉蛋紅撲撲:“李奶奶,你回去告訴奶奶,不用擔心團團。”

“團團每天吃得好睡得好,樣樣都好,很開心的。她若是想團團,可以找團團玩呀。”

沈如意忽閃着大眼睛,聲音清脆稚嫩,卻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李思靜彎下腰,摸了摸沈如意的小臉:“是,小小姐,我會如實禀報殿下。”

東西已經都送來,沈憐雪也答應要收下,李思靜便命仆婦送到了樓上,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請柬。

“沈娘子,小小姐,”李思靜眉目溫婉,“初三時公主準備在桃花塢的公主府舉行家宴,特命我來請兩位,看兩位是否能撥冗前來。”

沈如意看向那封特地寫給她的請柬,雙手捧着接過,好奇打開翻看。

請柬精美細致,外面系了一條朱紅絲縧,喜氣又漂亮。

沈如意拆開絲縧,打開讀起來。

“請……特請沈憐雪娘子、沈如意小姐撥冗前來。”

這麽隆重的請柬,裏面卻只有短短一行字。

沈如意仰頭看向母親,她眼睛裏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仿佛只是個單純的孩童,只等母親做決定。

沈憐雪卻仔細端詳那份這請柬。

她輕聲開口:“公主殿下是想見團團吧?”

明懿大長公主想見孫女,想問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想知道她開不開心,也更想知道她對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奶奶是什麽看法。

但她再如何想念,都沒有貿然上門,只讓身邊的心腹女官上門,尊重而又鄭重地邀請她們去公主府。

明懿大長公主即便已經不是當年的大公主,也還是她。

從來沒有變過。

沈憐雪想了想,她也不避諱外人,只問沈如意:“團團你可想去?公主興許有話要同你說。”

沈如意沒有立即回答。

她看了看母親,又看看滿臉期待的李思靜,最終才說:“團團應該去的。”

沈憐雪笑了。

她摸了摸女兒的頭,鄭重接過李思靜手中的請柬:“令人安心,初三我們都會去,也請公主殿下安心。”

李思靜狠狠松了口氣。

她低頭在臉上拍了一下,讓自己不要太過喜形于色,然後才道:“多謝沈娘子,也多謝小小姐,初三那日我會過來接兩位。”

她說完,便規矩同沈憐雪見禮,然後留戀地看向了沈如意。

“那,改日再見。”李思靜依依不舍地走了。

待她走了,沈如意才突然道:“哎呀娘,我想起來了,之前九嬸嬸不是還說有人查玉佩,說的就是奶奶吧?”

沈憐雪也回憶起前幾日的事,這麽一說,前後都對上了。

“難怪公主殿下會來甜水巷,尋了劉二娘家吃炙肉,原也是過來打聽消息的。”

沈如意輕輕嘆了口氣:“做大人真的好累,不能明着問,什麽都要藏着掖着,只能旁敲側擊,反複偵查,還不如直接沖上來挨家挨戶問呢。”

她說完,也覺得太過孩子氣,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就是說說。”

沈憐雪對裴家人如此殷勤,并未有太大感觸,她既不覺得特別欣喜,也不覺得厭煩,只是把裴家當成女兒的一門不近不遠的親戚,這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此刻聽到女兒的話,她竟是笑了一聲。

“胡言亂語,”沈憐雪道,“哪裏能那麽尋人,你記得之前靖王尋蘭娘,都不敢大張旗鼓的說是什麽身份的人不見了,只能在街面上搜尋。”

沈如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的。”

母女兩個準備好晚上的大菜,沈憐雪便領着女兒回了家。

剛一進家門,兩人便看到端正放在床榻上的兩個大包袱。

“這也太大了。”沈如意湊過去,輕輕摸了摸。

“娘,好像是衣裳。”

沈憐雪回憶了一下關于趙令妧的那些故事,笑着說:“以前坊間百姓都說公主殿下是天仙下凡,她貫會穿着打扮,即使有時衣飾并不名貴,卻也魅力非凡,讓人見之不忘。”

“那時候啊,只要公主殿下穿了什麽新花樣,汴京準要流行,能賣三五月份。”

“如今知道你是她的孫女,大概按捺不住,想要打扮你吧。”

沈如意眉眼彎彎:“也不是不行。”

沈憐雪先拆開略小的包袱,看了女兒一眼:“你啊,倒是挺随她的,就知道臭美。”

沈如意湊在母親身邊,得意地說:“因為我本來就很美。”

沈憐雪搖了搖頭,把包袱仔細拆開,攤平放到床上。

母女兩個低頭看向放包袱裏的三套襖裙。

沈如意伸手摸了摸,忍不住“哇”了一聲:“娘,真好看啊。”

沈憐雪也摸了摸那細膩的錦緞。

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是啊,真好看,團團穿在身上,肯定更好看。”

這個包袱裏,趙令妧能給沈如意準備了三套衣裳。

一套翠竹碧綠襖裙,袖口和裙擺都繡是滿繡的邊緣,輕輕一動便流光溢彩。

一件浪湧海浪紋長褙子,裏面配月白織錦襖子,素淨卻又優雅。

還有一件是淺藕荷色的衫裙,料子沒有那麽厚重,上面繡的也是重瓣海棠,袖子做了窄袖,春日裏穿一定很适宜。

這三套衣裳,其實用心不在料子樣式,而是在大小。

沈憐雪一眼就能看出來,這衣裳做得跟沈如意身量一致,不大不小,穿上一定是極為妥帖的。

沈憐雪摸了摸那衣裳,心中卻是越發平靜而淡定。

知道當年的事情真相,把一切都查清,對于沈憐雪來說,其實并沒有那麽重要,無論如何,過去的事都影響不了現在的她。

但對于沈如意卻并非如此。

從今以後,她就不止有自己這一個親人。

她會擁有更多真心喜愛她的親人。

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

沈憐雪把衣裳給女兒收拾好,又去開第二個包袱。

沈如意好奇地趴在那看,待見到包袱被打開的時候,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好白,好軟啊。”

這個包袱裏,是一件完整的狐裘大氅。

大氅就做了沈如意身量大小,用的是完整的白狐狐裘,通體雪白,在陽光下看去,還有點點流光。

而且考慮到沈如意的喜好,這狐裘還做了風帽,風帽上挂了兩條白耳朵,跟白兔子一樣。

沈如意只看一眼就喜歡上了這件大氅。

“哇,這個毛鬥篷好好看。”沈如意把臉邁進大氅裏,使勁兒蹭了蹭。

沈憐雪摸了摸那大氅,她道:“這皮毛外面可沒得賣,大抵是禦賜之物。”

“回頭咱們去公主府做客,就穿着這個去,公主應當會很高興。”

“這是她對你的慈愛心意。”

沈如意點頭:“我知道的,娘,我都明白。”

沈憐雪把這大氅從包袱裏取出來,這才發現下面還壓了一個紫檀木盒。

沈憐雪收拾大氅,讓女兒自己看木盒:“大抵是給你做的珠花。”

“嗯,娘,這盒子好沉。”沈如意打開盒子,就被裏面五顏六色的珠花晃了眼睛。

趙令妧送給沈如意的珠花頭面,全部都是粉藍金玉之色,樣式新鮮可愛,并不算很名貴。

卻異常符合沈如意的喜好。

她就喜歡粉粉藍藍的小東西,哪怕只是自己随便做的繡球花,也會得意洋洋戴在頭上。

沈憐雪陪着女兒一樣樣看過去,最後選了個粉紅碧玺石榴發梳給她戴在頭上:“一會兒就這樣守歲,好看。”

沈如意仰着頭,看向母親。

她笑得眉目燦爛:“團團是不是汴京最漂亮的小囡囡?”

沈憐雪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是,你一直都是。”

待到收拾完家裏這些東西,沈憐雪娘倆就被李麗顏催促着,拿着做好的大菜往孫九娘家行去。

孫九娘家裏已經支好了圓桌,桌上放了七八樣涼菜果品,桌邊放了早就煮好的桂花露和百花釀,孫九娘正圍着圍裙,站在案板前和面。

“晚上煮豬肉大蔥餡的馉饳吧,”孫九娘笑得眼睛眯起來,“人多,吃起來才熱鬧。”

沈憐雪洗淨手,挽起着袖子過去調餡。

“大姐多和些面,肉切多了,怕是要剩下。”沈憐雪一眼就看到關節。

大人們這邊忙,小孩子那邊玩。

當然,只有沈如意是在玩,今日鄭欣年卻是忙得不行。

他在給街坊鄰居寫對聯。

沈如意趴在桌邊看了會兒,又等了一會兒,鄭欣年還沒寫完,這才嘆了口氣:“年年哥你好忙。”

鄭欣年握筆的手微微一頓,卻還是把這一張寫完,才看向沈如意:“團團想玩什麽?”

沈如意眼睛一亮:“我想玩葉子戲。”

鄭欣年會算牌,是玩葉子戲的高手,沈如意打遍甜水巷無敵手,唯一就輸給過他。

只不過鄭欣年平日裏很忙,難得休沐才會找沈如意玩,今日過年,沈如意當然不會放過他。

“別寫了年年哥,”沈如意真摯地看着他,“你不想打葉子戲嗎?”

鄭欣年:“……”

倒是挺想的,但對聯還沒寫完。

鄭欣年看着小姑娘渴望的眼神,她眨巴着眼睛,只那麽期待地看了鄭欣年一眼,鄭欣年立即敗下陣來。

“好吧好吧,”鄭欣年嘆氣,“我陪你玩葉子戲。”

沈如意歡呼:“好耶。”

兩個人玩沒什麽意思,沈如意呼朋引伴,又叫來劉家兄妹,四個孩子便開始鬥戲。

廚房裏忙碌的大人們分神看了一眼孩子,見他們一個個一本正經,似乎在研究什麽家國大事,不由都笑了。

沈憐雪無奈道:“團團就愛玩這個,只是我不會算,經常輸給她,她就不樂意找我玩了。”

孫九娘道:“團團聰慧。”

李麗顏笑得不行:“這小丫頭可賊,一開始還說要跟我玩帶撲金的,我哪裏知道她那麽厲害,一晚上輸給她三百錢。”

“真是個小財神。”

“她不跟年哥兒玩帶撲金的,”沈憐雪無奈道,“她會輸給年哥兒,死活不肯帶撲金。”

孫九娘無奈地搖頭:“幾個小人精。”

快樂的時光總是匆匆而過,沈如意總覺得還沒過幾輪,天色便已擦黑。

傍晚的霞光落在歡喜而熱鬧的汴京城,落在滿地爆竹紅紙的街巷裏,落在穿着新衣的每個人的臉上。

即便冷風依舊在冬日的汴京穿梭,但人人心中都氤氲着暖意。

爆竹聲時不時從巷陌裏響起,然後便是孩子歡呼的童音。

“哇,好響。”

懶惰了一整年的汴京百姓,終于燒開了自家的竈臺,即便只是熱一熱外面采買的年菜,也依舊是炊煙袅袅,煙火不熄。

潛火隊的兒郎們精神抖擻,他們在星羅棋布的巷子裏穿行,一但發現有走水之處,立即便飛奔而去。

天色漸漸沉下,夕陽也歸了家中,鬥轉星移,月盤歸位,夜幕降臨。

此時,萬家燈火。

孫九娘家中,大小五人圍坐在桌邊,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年夜飯。

沈如意坐在母親身邊,看着桌上的各種菜色眼睛明亮。

孫九娘讓鄭欣年給妹妹倒桂花露,自己則給三個女人一人倒了一杯百花釀。

醇香的酒味從杯盞中散出來,熏紅了每個人的臉。

沈如意端起自己那一大碗清香四溢的桂花露,站在小板凳上興致高昂:“新歲佳安!恭喜發財!”

桌邊所有人都跟着笑起來,鄭欣年邊笑邊扶她:“團團,別晃,仔細摔跤。”

但沈如意難得沒有聽話。

她舉着杯盞,興奮的滿面通紅:“一起來幹杯呀,快!”

于是大人們便端起自己的酒杯,挨個同沈如意碰杯。

沈如意臉上暢快的笑意,眼眸裏卻有着萬千星辰。

這一年除夕,是她有記憶以來,最幸福的一年。

一切的一切都好了起來。

沈如意眨眨眼睛,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她看向身邊的鄭欣年,又去看孫九娘和李麗顏。

最終,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溫柔注視着她的母親身上。

她失而複得的,最珍貴的,永遠也不想離開的至親。

她看着母親,沖她咧嘴笑起來。

“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沈如意大聲說。

“新年快樂!”屋子裏一下子便熱鬧起來,杯盞捧在一起,發出清脆聲響。

屋外,爆竹聲響,震徹夜空。

他們笑着鬧着,吃着今日的酒菜,展望着美好的未來。

鄭欣年說,他明年想要試試鄉試,嘗試考取童生。孫九娘說,她明年想要再買一塊地,想要再起一棟樓。

李麗顏則說:“我還是先學會看火候,學會切細絲,學會和面做烙餅。”

這願望當真是樸實無華。

但卻是最真摯的,最能實現的夢想了。

沈如意咯咯笑出聲:“麗嬸嬸已經很厲害啦,原來馎饦都不會煮!”

李麗顏白了沈如意一眼,看向沈憐雪:“雪妹,你有什麽願望?”

沈憐雪垂眸看了看笑鬧的女兒,又看了身邊的朋友們,眼眸裏閃出流光溢彩。

她輕輕勾起唇角,笑容明媚而燦爛。

沈憐雪道:“我希望明年食肆可以開起來,希望我跟女兒都健康,朋友們都富足,希望我們都快樂。”

她的夢想簡單得近乎于美好,卻并不讓人覺得虛無缥缈。

相反,每一個看到她眼睛的人,都能從她的眼神裏讀到堅定。

她是那麽篤定,篤定到每個人都會認為,那願望一定能被實現。

孫九娘端起酒杯:“好!咱們都快樂!”

一屋子的人又都笑鬧在一起,待到這一輪推杯換盞,沈如意卻清了清喉嚨:“團團還沒有許願。”

沈憐雪笑着看向女兒:“你要許什麽願望?”

沈如意深深看了一眼母親,她閉上雙眸,雙手在胸前合十。

沈如意在心裏說:希望惡有惡報,也希望善有善終,她跟母親這一世可以幸福快樂,長命百歲。

沈如意的夢想沒有說出口,但小囡囡臉上的笑意卻未消散,似乎那夢想已經實現。

沈憐雪輕輕拍了拍女兒,把她從深思中喚醒:“好了,願許完了,還是吃菜吧。”

沈如意咧嘴一笑:“吃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輪,待到星夜時分,新舊交替,人人都拖家帶口,或是湊在窗前,或是來到院中。

他們每個人都望着皇宮方向。

只聽嘭的一聲,一道巨大的光柱一往無前地竄入空中,在漆黑的夜裏嘭地炸出一個巨大的火花。

五顏六色的煙花随之而來,點亮了整個汴京,點亮了每個人的眼眸。

新舊交替,辭舊迎新,百姓們互相看着,面帶喜氣,說着:“新年好。”

在這場漫天的煙花中,景祐十九年歡喜而至。

此時的桃花塢,公主府。

一家人正坐在桃花亭中,一起看向皇宮的煙火。

說是一家人,實際上留在這裏守歲的只有趙令妧、裴明昉以及裴明旭的長子裴少卿,除此之外,便是無家可歸的李思靜。

這四個人坐在涼亭中,守着暖烘烘的火爐,安靜看着天際璀璨的煙花。

在裴明昉眼中,那煙花比以往任何一年都燦爛。

那似乎是他的新生。

趙令妧坐在兒子身邊,看着他端方如玉的側顏,臉上終于有了些許笑容:“你做好打算了嗎?”

裴明昉沒有回頭看母親,他依舊在追尋天上燦爛的煙花。

“做好了。”

他說得無比堅定,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一往無前。

趙令妧端起甘露酒,沖他舉了舉杯:“那母親提前祝你成功。”

裴明昉垂下眼眸,他也端起酒杯,恭敬回敬母親。

“不,不是成功,”裴明昉面容沉靜,卻并不頹唐,“是一個開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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