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二合一105-106……

沈如意吃了蜂蜜水,馬車就在利仁坊前一個市坊停下。

因為汴河大街沿岸已經擠滿了人,百姓們拖家帶口,興致盎然,都來到利仁坊前等着看鞭春。

馬車無法再往前行進,只能選了個人少的路口停下。

裴明昉領着兩個小孩下了馬車,他彎腰抱起女兒,讓趙允寧跟在自己身邊,由裴安和褚津味仔細看護着,一路往人群裏面走。

過了立春,春日便要來臨,寒冷的冬日便會過去,一年中最難熬的時節也随之而逝。

新年新氣象,新春暖融融,百姓們皆是喜氣洋洋。

沈如意被父親抱着往利仁坊一路慢慢行去,耳中聽着百姓們的交談聲。

“今歲還是晉王殿下鞭春嗎?”

“不是說晉王殿下如今不得空,開封府由靖王殿下暫代?”

“靖王殿下啊……?是不是那個……很兇的?”

“我還是覺得晉王殿下性子好些。”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反正皇親國戚們又不在,朝野上下風氣也沒那麽嚴肅,倒是敢說些宮闱之事。

即便被皇親國戚聽見,大抵也不會仗勢欺人,大宋似一直便是如此。

沈如意聽到這些,湊在父親耳邊問:“爹爹,他們說的靖王是不是那個大壞蛋?晉王又是誰?”

聽到這個稱呼,裴明昉覺得好笑,卻還是回答她:“靖王是那個大壞蛋。晉王是寧哥兒的兄長,比他大十來歲。”

沈如意嚴肅點頭:“我知道了,我也不希望是靖王鞭春,好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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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丫頭倒是不饒人,裴明昉幾乎要笑出聲。

他拍了一下女兒的後背:“不會是他,他才不會做這樣的事,他也沒有那樣的心。”

果然,随着裴明昉的話音落下,他們正巧來到開封府前不遠處的街角。

沈如意被父親高高舉着,簡直是一覽衆山小,前面任何人都阻擋不了她的視線。

她老遠就看到前面立在開封府門前,穿着句芒神衣服的男子,那是個四十幾許的中年人,有些富态,個頭也不高,一看便不是年輕的靖王。

裴明昉給女兒解釋:“那是開封府通判。”

沈如意點頭:“哦!這個看起來還可以,似乎不是壞蛋。”

裴明昉倒是有點意外,這位開封府通判是個清明好官,一心為百姓分憂解難,開封府中的刑名案件皆是他親理。

靖王趙衸可沒那麽好的耐心,什麽偵查破案統統都與他無關。

“你怎麽看出他是好人?”

沈如意笑得高深莫測,她挑了挑眉:“我就是知道啊,大概是看臉吧?”

裴明昉以為她是小孩子的玩笑話,未再多問。

倒是趙允寧,因為個子矮,只能看到眼前黑壓壓的人群,什麽都瞧不見。

裴安要抱他,他也不肯,只能站在裴明昉身邊嘆氣:“唉,看了個寂寞。”

沈如意聽了他的話,咯咯笑出聲,然後便好心請求裴安必須要把他抱起來。

趙允寧這才“不情不願”答應了。

待兩個小孩子都坐到長輩肩膀上,鞭春儀式便已經開始了。

只看開封府府衙前面,春牛擺放在一個由鮮花妝點的圍欄中,中有百戲人物,很是漂亮。

通判手中執春柳軟鞭,在春牛前來回揮舞,發出“啪啪”的響亮聲音。

他口裏還唱誦:“春來五谷豐登。”

他唱一句,百姓便跟着唱一句:“春來五谷豐登。”

待到反複再三,鞭春儀式才算結束。

百姓們看完儀式,便一哄而散,有的去左近的瓦舍看戲,有的則去大集逛街,還有的尋了附近的腳店正店,美美大餐一頓。

節日裏的汴京,無論何時都是洋溢着幸福的。

節日的熱鬧屬于每個人,這座繁華的都城也屬于每一個汴京人。

這時便有小販端着巴掌大的春牛造像,在人群中兜售。

裴明昉見沈如意的目光一直盯着那春牛看,便招來小販,給女兒和趙允寧一人買了一只。

“回家擺在竈臺裏,”沈如意一本正經,“能發大財。”

趙允寧居然當真了:“真的?那好,我也讓人擺在竈臺裏。”

裴明昉無奈地拍了一下女兒:“莫要糊弄哥哥。”

沈如意低頭看一臉認真的趙允寧,忍不住沖他笑了一下:“我瞎說的,在我家什麽都能招財。”

這邊鞭春看完了,裴明昉就領着女兒和借來的侄兒去逛街。

最近這幾日,幾處主街上的店鋪幾乎全開了,此時正是一年中最賺錢的時候,家家戶戶都不想錯過。

裴明昉抱着女兒往巷口行去:“一會兒想逛什麽?”

沈如意想了想,道:“爹爹,我想去州橋。”

裴明昉立即便知道她想去看什麽了。

從朱雀門出,一直到龍津橋,自州橋南去,一整條街都是各式各樣的食肆。①

州橋夜市,最熱鬧的時候是從太陽落山時開始的,整條街市燈火通明,要一直鬧到三更才少有客人,徹底停席。

因是夜市聞名,白日裏人會少許多,且許多半夜才出來的鋪席這會兒也沒有,但依然叫兩個顯少出來玩鬧的孩子高興。

待進了街市,沈如意就讓裴明昉把她放下來,她自己跟在父親身邊,仰頭看着每一間店鋪。

一邊看,一邊還同趙允寧評議。

“這一家瞧着生意好好哦,”沈如意指着梅家熟食鋪問趙允寧,“寧哥哥吃過嗎?”

趙允寧小小年紀,卻是汴京老饕。

他背着手,一臉嚴肅道:“吃過的,梅家主打雞鴨肉,隔壁的鹿家主打鵝魚熟食,都是醬香風味,鹿家的更辣一些。”

他思索片刻,又評議一句:“他們所做豬肉都有些腥臊之味,賣氣一般,不如其他有名,沒有雪嬸做得好吃,依我看,是香料用得不對。”

沈如意也仰着頭,聽着他的話,還說:“那我家的食肆,可以多加豬肉一項,便宜又好吃,大家都喜歡。”

趙允寧道:“正是如此,不過州橋是大街市,此處雖然租金昂貴,但生意也比別處要好倍餘,倒是不好比較。”

“總的來說,即便味道一般,在這裏也能賣出別地好店的量。”

兩個孩子就站在人家店鋪門口,一臉嚴肅地點評着,你一言我一語,那一本正經的話語,聽得裴明昉哭笑不得。

他這小囡囡,一門心思就是發財開鋪席,比許多大人還有賺錢勁頭兒。

倒是……越發惹人憐愛。

裴明昉彎下腰,溫聲問:“不若咱們都買一些回去,給沈娘子嘗嘗,讓她來看食物好壞。”

沈如意眼睛一亮:“好!”

于是,待到這一家子從街頭走到街尾,後面的幾個親随已經往馬車送了兩趟,這會裴安兒手裏還大包小包,幾乎快要拎不下。

待來到龍津橋前,裴明昉看了一眼天色,又笑着對女兒說:“要不去一趟南角樓街?瞧瞧有什麽新鮮玩意,買回家去玩?”

“好呀。”沈如意開心得臉都紅了。

她伸出手,拽了拽裴明昉的衣袖,仰着頭看他。

“爹爹,你對團團真好。”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蘊藏着滿天星辰,又有一輪皎潔銀盤,璀璨又聖潔。

“還不夠好啊。”裴明昉重新抱起她,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高高看着人群。

“都是爹爹應該做的,所以還不夠好。”

————

此時,距離香行街不遠的榆樹巷口,有個衣着華麗的年輕婦人正在踟蹰。

她左顧右盼,猶豫再三,面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慌張。

并且,她身後跟着的女使也是面露瑟縮,只縮着頭站在她身後,陪着她同面前一看便沒有正經行當的閑漢對峙。

說是對峙,但也只那年輕婦人在質問罷了。

“你不是在騙我吧?我相公怎麽會在此處?這是什麽地方?”

吳德忠撓了撓亂七八糟的頭發,對她陰沉一笑:“沈大小姐,是你求我的,我才看在銀子的面子上替你尋人,莫要誣賴好人啊。”

他一笑,臉上的疤痕便扭曲猙獰起來,顯得越發吓人。

“是你讓你的女使出來詢問,想知道你相公整日都去哪裏,賴三爺接了這活計,自然會安排給辦事利落的我。如今你要是覺得不妥,你們回去便是,但銀子我可不退。”

吳德忠笑得滿不在乎:“你要是不想知道了,再給我一筆辛苦錢,我這就走。”

他越不在乎,沈雨靈就越在意。

她緊緊咬着下唇,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丫鬟小婷,然後才回過頭看向吳德忠。

沈雨靈摸着微微有些疼的肚子,臉上冷汗直流:“可相公說他每日都是去汴河大街的詩社同人鬥詩,又如何在此處?我只是疑惑而已。”

吳德忠像看傻子一樣看她:“你娘那麽精明一個人,怎麽生了這麽傻的女兒,孩子好不好,果然也好看爹。”

他聲音逐漸陰冷:“沈大小姐,你不會以為男人的話都是真的吧?他能騙你一次,就能騙你無數次,你那個小相公,瞧着也鬥不了詩,鬥雞還差不多。”

沈雨靈深深吸着氣,一邊撫摸着肚子,一邊讓丫鬟小婷給她擦汗。

小婷一臉懼怕,她小聲說:“小姐,要不算了吧,姑爺……姑爺去哪裏,您也管不了啊?還不如不管。”

沈雨靈聽到管不了這三個字,姣好的面容瞬間便有些扭曲,她狠狠掐了一把小婷:“莫要胡說,我怎麽管不了姑爺了?他是贅婿一日,我就能管他一日,再說他平日那麽愛我敬我,願意讓我管的。”

她如此說着,就跟鬥急了的母雞一般,紅着眼睛就對吳德忠說:“這是三百錢,你帶我去,現在我就要知道。”

“若是你帶錯了,我沒瞧見相公,唯你是問。”

小婷在後面不停拉她的手,被她一把推開,便也無法再阻攔她。

吳德忠心裏波瀾不驚,甚至是帶了些嘲諷和惡意,但臉上卻樂開了花:“小姐這邊請,盛惠三百文是也。”

沈雨靈跟着他,一步步往榆樹巷裏行去。

這條榆樹巷不臨河,不臨街,甚至不挨着有名的大街市,很是有些偏僻。

沈雨靈一走進來,就能感受到巷子很是狹窄,兩邊院牆似乎就壓在臉上,顯得異常逼仄。

而且地上用的也不是青石板路,只是一般的土路。

因是冬日,地上的塵土倒是少一些,沒那麽讓人厭惡。

沈雨靈一邊往裏走,一邊皺眉。

“怎麽這麽安靜?這裏都是住家?”沈雨靈如此問着,聲音都帶上些許顫抖。

顯然,她心裏也在打鼓。

“可方家也住香蓮巷,此處又是作何用處?”

沈雨靈邊走邊說,眼睛裏都發着詭異的光芒,她手上特別有勁兒,死死捏在小婷手上,讓小婷疼得直叫。

“小姐,你輕點,你輕點啊。”

“小姐,你別着急,仔細肚子裏的孩子。”

但沈雨靈就跟着了魔一般,便是小婷搬出孩子,也阻攔不了她了。她大張着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看着巷子兩旁的門戶。

這裏同繁華的汴河大街兩側不同,沒有規整的樓屋和雜院,只有一家家小門小戶,巷子裏的房子似乎都不大,只一兩間的樣子,所以巷道兩側的門戶都只有單開,距離很近,不過十來步的樣子就到了另一戶門前。

沈雨靈越走臉上汗越多。

她不僅肚子痛,也心慌,那顆慌張的心幾乎要從胸膛裏蹦出來。

吳德忠見她這般樣子,心裏是一陣陣報複的快意,他面上卻只帶着平靜的微笑,引着她們往裏走。

“小姐別看這巷子不起眼,卻有許多人租住在這,租金相對便宜許多。因着白日多要出去上工,平日裏都很安靜,一點都不吵鬧,算是物美價廉。”

他邊走邊念叨:“方公子經常過來此處,對此處也很熟悉,咱們只跟了兩天,就查到了他經常去的人家是幾號,絕對錯不了。”

他如此說着,語氣就暧昧起來:“只是裏面住的人哦……沈小姐你也要知道嗎?”

沈雨靈的肚子再度抽痛了一下。

她如今懷孕剛五月,還沒徹底坐穩胎,且因她一直再想生一個孩子,一連吃了許多藥才有,這孩子的懷相一直不太好,她也整日都很難受。

大夫叫她多在家躺着,心平氣和養胎,她便也養了。

只是她這一要養胎,方言之就開始頻繁出門,整日裏不在家陪着她。

即便晚上回去,也不過同她說上兩句話便入睡,她總覺得夫妻之間似乎有什麽事,也少了些往日的親密。

但家裏上下,無論她問誰,都沒人能回答她的話,大家都只會說不知道,只會說姑爺在忙,到底忙什麽,在哪裏忙,卻都問不出來。

她甚至問了好多次母親,一開始母親還會耐心紅勸她,大抵是問的次數太多了,就連母親也不耐煩,開始敷衍她。

為什麽沒人關心我?為什麽我的親人都不愛我?

沈雨靈如此委屈想着,通紅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淚痕閃過。

她不過是關心丈夫,愛護丈夫,怕他辛苦,怕他忙碌,想要關懷他一下而已,怎麽沒人能理解她呢?

沈雨靈惡毒地想:難怪父親整理日詛咒母親,母親可真是個涼薄的人。

難怪家裏的那些女使窮困潦倒,她們心思歹毒,都活該。

沈雨靈費力地跟着吳德忠往巷子深處行去,幾乎要走到巷子盡頭時,吳德忠突然在一戶門前停下來了。

這是榆樹巷一百三十八號。

他回過頭來,斜着眼看沈雨靈:“沈小姐,就是這一戶,是否要敲門而入?”

這是一戶跟別的家宅沒什麽區別的房門,用的最簡單的柳木門,簡單,樸實,便宜得很。

沈雨靈死死盯着這扇門,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既然已經來了這裏,即便心裏在害怕,也沒有退縮的道理。

有兩道聲音在她腦海裏拉扯,一個說:“算了吧,稀裏糊塗過一輩子多好,心裏認定言哥愛你,它就會一直愛你。”

另一個則說:“不行,必須要弄清楚,要确定言哥對你的愛,絕對不能稀裏糊塗。”

這兩個聲音在沈雨靈的腦海裏反複拉扯,吵得她幾乎要瘋了。

沈雨靈使勁搖了搖頭,看起來整個人都陷入癫狂。

小婷吓得不行,幾乎要哭出聲來,她帶着哭腔勸:“小姐,要不咱回吧,小姐你別這樣。”

沈雨靈聽到這一句,猛地擡起頭,她死死看向吳德忠:“你會開鎖嗎?靜悄悄的,不打擾任何人的?”

“我不想敲門了,我想給相公一個驚喜。”她紅着眼睛說。

吳德忠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

“會啊,我什麽都會,小姐可是問對了人,但是吧……但是也不能白幹啊。”

他伸出手,擺明就是要錢。

這一刻,沈雨靈什麽都顧不上了,她直接取了一角銀子,随意扔到吳德忠手上:“開!”

她的聲音都帶了些歇斯底裏。

吳德忠忙接過銀子,直接塞入懷中,然後便從袖子裏摸了個彎曲的鐵絲線出來,從門縫裏伸進去。

這種薄門板,裏面只有一條門闩,需要用鐵絲一點點往後抽,抽到一個适合的開口,門就能無聲打開。

他一看就是老手,開門當真一點聲音都無,只聽到幾不可查的木頭摩擦聲,那木門便輕輕開了一條縫。

吳德忠回過頭來,這一刻,他臉上都克制不住興奮了。

“沈小姐,你可莫說是我做的,”吳德忠道,“咱還得在香行街攬生意呢,不興讓人知道這些。”

沈雨靈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麽名諱,只知道他是賴三手下的潑皮,專做偷雞摸狗的生意。再說她本就是跟蹤自己的丈夫,心慌得很,又哪裏會到處宣揚這個。

眼看門開了,她便理都不理吳德忠,擡腳就要氣勢洶洶往裏走。

結果吳德忠又攔了她一下。

“沈小姐,一看你就沒做過這事,要想知道一個人的行蹤,咱們得靜悄悄的,偷偷摸摸的,才能看到真相。”

“你要真的想進去,咱就安安靜靜,悄悄進屋,可好?”

沈雨靈眉頭一蹙,她已經冷靜不下來了,腦子一團漿糊,只胡亂點頭:“好。”

吳德忠咧嘴笑了:“這就對了。”

他輕輕打開房門,開了一條窄縫隙,然後往邊上躲,對沈雨靈小聲說:“一進去有個對着院子的裏窗,小姐記得貼牆走,若是閉着窗,屋裏人大抵瞧不見你,若是開着窗你就躲在邊上,安靜看。”

沈雨靈點頭,她深吸口氣,甩開一直拽着她的小婷的手,一往無前往裏走。

在她背後,吳德忠揚起一抹陰冷的暢快的笑意。

沈雨靈一進去就貼了牆,一步一步往裏窗邊挪,這會兒整個小院裏安安靜靜,似乎沒有人在家。

沈雨靈繞過裝水的水缸,繞過晾着衣服的衣杆,最後來到放着廚具的小廚房前,側身往前瞧看。

很湊巧的是,今日隔窗大開。

這會兒是傍晚時分,落日餘晖燦燦,把屋內的情形照耀得清清楚楚。

沈雨靈透過窗縫,可以清晰看到屋裏的一切。

只見她的丈夫,同她“恩愛”八年的方言之,正極為膩歪地摟着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一手輕輕環在她腰上,一邊在她臉上細細親吻。

那溫柔纏綿的樣子,如同一把又細又長的鐵針,在她心口裏反複猛刺。

一陣風兒吹過,沈雨靈聽到裏面傳來交談聲:“你個死相,什麽時候娶我過門?我總不能一直不明不白跟着你,若是以後有了孩子可怎麽辦?”

“難道像你婆娘那般當十年的野種?”

方言之卻說:“快了快了,我跟你說,那女人懷孕的時候我下了點藥,她那胎懷不好的,說不好就一屍兩命了。”

方言之的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快意:“她娘蠢得很,她若也一死,沈家還不是我說了算?”

那女人嬌笑一聲,忙去推他:“死相,你好吓人的,以後可會如此對我?”

方言之笑着再去親她:“怎麽會呢心肝,我自來便最愛你,你才是我心裏的寶貝兒,那女人算什麽東西?”

方言之一邊說着,一邊不經意往窗邊看過來:“我看到她,就覺得惡心……啊啊啊啊!”

映入他眼簾的,是窗外沈雨靈那張扭曲的臉。

“你……你怎麽……啊啊啊!”

方言之說的最後的一句話,就是:“我錯了,別殺我。”

可人生哪裏有可以挽回的過錯?

迎接他這句話的,是沈雨靈揮過來的菜刀,以及她嘴裏癫狂的念叨:“不是覺得我惡心嗎?不是想等我一屍兩命嗎?我也覺得你惡心,所以你就去死吧。”

屋子裏一下亂成一團,吳德忠死死關着房門,把裏面男女的痛呼聲都關在了寂靜裏。

小婷已經吓得六神無主,滿面淚痕癱軟在地上。

吳德忠回過頭,面容同剛才的沈雨靈如出一轍。

扭曲,恐怖,惡意滿滿。

他伸出布滿燒傷的右手,對小婷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噓。”

他咧嘴一笑,臉上是說不出的快意。

“你若是為了你小姐好,就不要把今日的事說出去,否則,她就是殺人兇手了。”

小婷臉上涕淚交流,她茫然地看着吳德忠,問:“我該怎麽辦?”

吳德忠笑容冰冷卻又肆意:“一會兒等你家小姐忙完了,你就去給她換一身幹淨的衣裳,陪她回家好好睡一覺。”

吳德忠伸出手,猛地在小婷肩膀上拍了一下。

“睡一覺,一切就都過去了,你會聽話的,對嗎?”

小婷不住地點頭:“我聽話,我聽話。”

吳德忠開心笑了:“真乖。”

“看這一場好戲,多麽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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