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漸入佳境

每天上下班，孫明俊都能偶遇遛狗的雷展鵬。

他很是不理解雷展鵬的生活狀态，難道這個人是為狗活着的嗎？見不到他做什麽有意義的事情，只看到他為了狗花了很多錢。

偶爾下午下班早，孫明俊回來時也能看到雷展鵬在小區的籃球場上一個人打籃球，他那只蠢狗蹲在一邊乖乖地看着他等他，作為唯一的觀衆。這時候正是春末夏初，天氣漸漸熱起來，雷展鵬穿着背心短褲托着球跳起來投籃時，露出的身體部位結實而有力，似乎有汗水從他繃緊的肌肉表面滑下來。

孫明俊看得一陣羨慕，他在讀大學的時候身邊也不乏這樣一些人，性格活潑，愛好運動。他們經常馳騁在運動場上的身影，不知吸引了多少女生偷偷關注的眼神。而孫明俊為了獎學金和生活費永遠疲勞地奔波在圖書館和家教學生的家裏，只有在休息時間側身向窗外望去，體育場裏的尖叫與歡呼就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看到孫明俊的駐足，雷展鵬停下動作看着他說，“今天這麽早下班啊？”

“嗯。”孫明俊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提的兩袋新鮮食材，突然感覺到人生的巨大差距。

“都買的什麽好吃的啊？”雷展鵬順着他的目光瞄到購物袋上。

“回來時剛好路過菜市場，買了點菜。”孫明俊像是掩飾着什麽似的，語氣裏有一點解釋的味道。

“晚上打算做什麽？”雷展鵬瞬間戳破了他的掩飾，他們家裏誰做飯看上去一目了然。

孫明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做個魚湯，炒點青菜，家常便飯嘛就簡單一點。”

“累了一天了還要做飯很辛苦吧？”雷展鵬同情地望過去，“沒想到你的口味這麽清淡啊。”

孫明俊不知先回答他哪一句，頓了頓才依次說，“難得回家早能做點家常便飯，外面的飯吃起來有時候會胃疼。我對食物沒什麽特殊的偏好，微微喜歡清淡的口味就随着她吃了。”

他會做飯是在雷展鵬預料之內的，回答這麽實誠卻是雷展鵬沒有想到的。孫明俊經常一碗陽春面打發了自己，就算暫時填飽了肚子，營養是絕對跟不上的，他那胃疼絕對是餓出來的。其實本來可以不用這樣，他如果不是非要攢錢買房，生活水平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不過，當節儉成為一種習慣的時候，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改變的。

“那你趕緊回去吧。”雷展鵬沖他友好地微笑着說，“下次有空一起打球吧。”

孫明俊回到家中的時候，嚴微微正躺在沙發上抱着筆記本電腦看連續劇，大概是音響效果不太好，劇裏的女人在笑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雜音，像是能聽到電流經過。他把購物袋放在廚房的料理臺上，轉過身來對微微說，“你什麽時候到家的？”

問了兩遍，微微才頭也不擡地回答，“沒多久，剛看了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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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呢？”

“言情劇，反正你也不愛看的。”微微并沒有把他的問題當一回事。

“聲音好像有點奇怪，你開太大了吧？”孫明俊皺着眉頭說。

“哦，對，”微微這才點了暫停，回過頭來對孫明俊說，“這電腦的音效一直不怎麽好，也用了挺多年了，咱們換一個吧？”

“不是還能用嗎？”孫明俊真心覺得沒什麽必要，只會浪費錢。

“不好了嘛。”微微躺在沙發上打滾撒嬌，“你們公司不是生産電腦的嗎？用員工價買應該還能打折吧？”

“這倒是沒錯，可是我覺得還能用啊。”孫明俊轉回去挽起袖子，從購物袋裏取出需要清理的食材，分開放在不同的水池裏。

“哼。”微微一下子就不開心了，回過頭去繼續看的連續劇，看了幾分鐘又突然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扣下來，對着廚房大聲說，“孫明俊你給我過來。”

孫明俊放下剛清理了一半的魚，擦了擦手，走過去問，“又怎麽了？”

“怎麽你進了那麽大一公司什麽好處都沒落着啊？”微微長得不高，可是站在沙發上沖着他叫喚，倒也威風十足。

“能有什麽好處呢？”孫明俊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氣，淡然處之以不變應萬變，“公司的財産我總不能私自帶回來吧？再說，工資條也給你看過了，像我這樣的資歷能拿那些錢，已經算是很好了吧？”

“拿到錢又怎麽樣呢？你又沒花在我身上。”原來微微的氣一直沒消過，這回終于逮着孫明俊，有時間跟他理論了。

孫明俊耐心地解釋道，“怎麽又說到這兒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我攢夠錢，就用我們自己的錢換一個大房子。”

“我才不想要什麽大房子呢。”嚴微微歇斯底裏地說，“換了大房子不就是為了把媽你姐接過來一起住嗎？我不要！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憑什麽叫她們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一說到這裏，孫明俊的臉色就沉了下去，只有這一點是死穴，他們誰都不肯妥協是沒有辦法談下去的。

微微見孫明俊生氣了，心裏也有點後悔，明明一開始氣氛還挺好的，卻讓自己給打破了。可是這也不能怪她，他一直不提這個事情，難道就不打算溝通解決了嗎？想到這裏她心裏一陣委屈，蹲在沙發上嘤嘤地抽泣起來。

孫明俊陰沉着臉站了一會兒，看到微微越哭越委屈，也有點不忍心，走過去坐在她旁邊，拍了拍她的後背，說，“別哭了，給你找個好玩的。”

“你當哄小孩嗎？”微微霍然擡起頭，惱怒地看着他。只是眼角還挂着淚水，讓氣勢顯得弱了那麽一點點。

“那個，你不是喜歡養狗嗎？”

“你讓我養了？”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不是，”孫明俊連忙補充道，“樓下那個老遛狗的鄰居，你記得嗎？”

微微吸了吸鼻子，點點頭說，“嗯。”

“他約我周末打球。”

“那又怎麽了？”微微首先覺得這跟養狗沒什麽關系，一時竟忘了驚訝，自她認識孫明俊以來還不知道這個男人喜歡打球。

“我跟他去打球的時候，那傻狗就沒人帶了，我想向他借一下，讓你玩一會兒應該問題不大。”孫明俊仔細解釋着。

“那就這麽說定了。”微微說完，擦了擦臉上殘餘的眼淚，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又去看那不知道名字的言情劇去了，孫明俊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懷揣着不被理解的抑郁和生活的壓力，折回廚房去做魚了。

到了周末約好的時候，孫明俊起了個大早，站在庭院的花園裏等。他一向早起晚歸，卻從來沒有來得及欣賞過晨昏的景色，這樣認認真真地打量已經住了幾個月的小區也是第一次。樓與樓中間的綠地上用鵝卵石鋪開幾條小路，小路的兩側有灌木和花叢，偶爾點綴着假山噴泉，隔一段距離還有小涼亭供人們休息，環境十分優雅閑适。

同樣的優雅閑适體現在雷展鵬的身上，他穿着一身名牌運動服走過來時，像是廣告裏明星模特一樣閃亮，只是旁邊的二毛撲來撲去的樣子有些煞風景。

孫明俊很少見的對于自己身上的那身裝備有點自慚形穢。從大學的體育課修完以後，他一次運動都沒有做過，就連公司組織的活動也從不參加。這倒不是因為沒時間沒興趣或者其他什麽，他只是怕與人交往，膽怯于參加集體活動而借口家裏有事推辭不去。也正因為如此，他連身像樣的運動服都沒有，只好套着大學時買的廉價地攤貨，站在那個閃閃發亮的人面前。

“吃早飯了嗎？”雷展鵬上前打着招呼。

孫明俊搖搖頭，“打完了再回去吃。”

“你老婆準備？”雷展鵬頗有些驚訝地問，“時候還這麽早，她也起得夠早啊。”

孫明俊沒有糾正他的猜測，就讓他當作自己默認了也沒什麽不好，他只是補充了一句，“她平常是喜歡睡懶覺的，不過今天也起來的，你的狗，能不能借她玩一會兒？”

雷展鵬一愣，繼而又笑彎了眼角，“沒問題，叫她過來帶吧。”

“它不會咬她吧？”就算已經近距離接觸過幾次了，孫明俊還是有些發怵，不自覺選擇了離二毛最遠的那個方位站着。

“沒事，別看它長得有點不讓人接近，其實可好調/教了。”雷展鵬一語雙關地說。

孫明俊無論如何也品不出他這句話深層次的含義，只禮貌地笑了笑，回頭去迎接剛剛走出樓道門口的嚴微微。

雷展鵬也像接待自己人一樣地迎過去，把手裏牽着的繩子遞給微微說，“二毛就拜托你了啊。”

“不用客氣，我帶它出去玩一會兒。”嚴微微愉快地接過遛狗繩挽在手上，彎下腰親昵地摸了摸二毛的脖子。

兩個男人目送着微微帶着二毛遠去的背影，雷展鵬忽然有些感慨，“我們家二毛每次遛的時候都很費勁，跟着你老婆倒挺乖，真是不理解它的想法。”

“就算是人，你也未必能時刻了解她的想法呢。”孫明俊終于說了句心裏話。

明明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互相了解呢？但了解和征服是兩碼事，雷展鵬對自己是越來越有信心了。他退後兩步，運了幾下球，發力向孫明俊投抛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