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秦唐不想強迫褚眠,小孩兒好不容易恢複了些生機,試探着向外界伸出自己軟乎乎的爪子,結果現在被自己的幾句話又給吓了回去。
他往嘴裏扒拉了幾口飯,語氣盡量放緩:“算了,不願意出去就在家裏好好待着吧。”
他不過就是想起今早褚眠在窗戶前的那一幕,想着小孩子估計都不喜歡憋在家裏,突然想起來了,也就随口一提,褚眠不願意出去,他也不會強求。
可褚眠不确定秦唐到底有沒有生他的氣,他偷偷擡眸打量着對面男人臉上的表情,他的心口緊繃着,捏着筷子的手骨節泛白。
“對不起。”他喃喃出聲,話裏帶了哭腔但是又極力克制着眼淚,吃到嘴巴裏的飯菜都泛着一股酸,就是沒什麽緣由的,他可以清楚且敏感的感受到秦唐的情緒變化。
自己的呼吸都随之變得小心翼翼,嘴巴裏的飯菜沒怎麽嚼就咽了下去。
“用不着道歉。”秦唐皺了皺眉,“沒人要責備你,不想出去就不出去,随你自己。”
褚眠點點頭,客廳裏的氣氛有些凝滞,秦唐不知道怎麽會突然搞成這樣,他心情不順,碗裏的飯沒有吃完就起身離開。
“你慢慢吃吧,我回房了。”
秦唐留給他一個背影。
直到木板門咚的一聲被關起來,褚眠眼眶裏打着轉兒的眼淚才開始瘋狂往下落,滴在碗邊又濺在桌子上,像是梅雨季節發了青苔的水,又酸又苦澀。
客廳裏靜下來,好像空氣都變得冷漠起來,褚眠還在一個勁兒的往嘴巴裏扒飯,酸澀的眼淚就着米飯,,他一邊哽咽着一邊往肚子裏咽。
最後因為吃的太急被嗆到了,嫩生生的小臉咳得通紅,手邊卻連杯水都沒有。
褚眠從椅子上滑下來坐在地板上,嘴巴裏最後的那口飯怎麽都咽不下去,他抱緊了膝蓋,透過白色T恤仿佛可以看到他身上根根分明的肋骨,褚眠哭的無聲,滿臉鼻涕眼淚橫流,狼狽極了。
他好想家啊,想他爸媽,要是他們現在還在就好了。
秦二狗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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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夠了褚眠又從桌子底下爬上來,紅着眼眶把桌子收拾幹淨,他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視線瞥到一邊秦唐的馬克杯頓了頓。
秦唐正靠在床上玩手機,卧室門沒鎖,聽到敲門聲他頭也沒擡:“進來。”
屋子裏只開了盞夜燈,褚眠臉上還有幹涸的淚痕,眼睛因為剛剛哭過看東西有些模糊,他端着秦唐的水杯站在門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
秦唐沒聽到動靜這才擡眸看了他一眼,看到褚眠手裏拿着杯子,下床走過去:“有事?”
小孩兒不說話,纖細的手托着杯子往前遞了遞。
秦唐啧了一聲,背着手不去接,聲音聽起來有點兇:“說話。”
褚眠被吓的打了個嗝,這種情景下,有點好笑又詭異,他用空着的手捂住嘴巴,擡眸偷看秦唐。
他眼眶紅的像只兔子,秦唐想不注意都難,嘆了口氣接過杯子把人扯進房裏詢問:“哭了?”
秦唐坐在床邊,褚眠低着頭立着,像是犯了錯的學生在被老師訓。
秦唐瞧不得他受氣包似的模樣,拉了椅子強硬的把人按在上面坐好,擡頭敲敲床頭的桌面,不耐煩道:“說話。”
褚眠吓得身子抖了下,手指抓着上衣下擺點了點頭:“嗯。”
說完又怕秦唐誤會似的,加了句,“是因為吃飯時被噎到了。”
不是因為你。
他在心裏自欺欺人的說。
“三餅。”秦唐喊他,聲音裏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你在我面前不用這麽小心,我又不是什麽壞人,也沒有動手打人的癖好。”
褚眠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輕輕嗯了聲,心裏想着,可是你對我兇的時候真的很可怕,他才不會真的相信秦唐說的這種話。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他在村子裏的時候,人們見面都是笑意相迎說着止不盡的客套話,但是出了事,沒人會真的站出來幫忙,大家都只顧着自己。
就像當年他媽媽生病,他和爸爸跑了那麽多家,跪地求了那麽多人,那時候的冬天,地上涼的像針紮似的,褚眠跪在地上,聽着那些人話裏委婉的拒絕,腦子裏想到的全都是平時他們到他家裏聊天時拿走的蔬菜和借走的錢。
這是人之常情。
褚眠甚至想着,他可以理解秦唐的。
褚眠吸了吸鼻子,悶聲悶聲的說:“好的,我知道了。”
聽他乖乖的應下來,秦唐似乎心情好了一些:“那你跟我說說,為什麽哭?”
褚眠抿着嘴巴又不說話了。
秦唐很輕的笑了下,問他:“是不是因為我?”
小孩兒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斟酌着道:“剛才哥沒吃完飯就走了。”
剩下的話秦唐自己猜也能猜到。
“我剛才是有點不高興。”他坦白道,“我沒跟你這樣的小孩兒相處過,怕你哭了,我不知道怎麽哄。”
秦唐太過坦誠,倒是讓褚眠不好意思起來,脖子後面的皮膚泛起紅色,他抿了抿嘴角問秦唐:“那哥你還餓嗎?”
“沒事。”他端過褚眠哪來的水杯喝了一口,帶着微微甜味的水順着喉嚨流進肚子裏,“甜的?”
“我放了些蜂蜜。”褚眠伸手比劃着,“很少很少,如果哥不喜歡以後就不放了。”
秦唐沒說喜歡不喜歡,咕嘟咕嘟把杯子了的水喝的一幹二淨才道了句:“挺好喝的。”
褚眠平時有偷偷觀察着秦唐的習慣,剛開始的時候就是怕自己會做了什麽讓秦唐不喜歡的事情,後來發現人好像挺喜歡甜食的。
哥愛吃甜的,
褚眠在心裏偷偷的記了下來。
秦唐的卧室擺設比他本人要有意思些,不管是桌子上的漫威手辦還是那堆黑膠唱片亦或者靜靜待在角落了的籃球,像是梵高的向日葵,是生機。
褚眠羨慕極了。
出來之後他才明白,
原來真的有人過着自己夢想的生活。
褚眠回到自己房間之後抱着被子的邊角一直睡不着,秦二狗好像明白褚眠的脾氣要比秦唐好很多,晚上都會偷偷用爪子扒拉開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往常這個時候褚眠應該是已經睡了的,屋子裏黑着燈,秦二狗跳上床走到枕頭邊踩了踩正準備躺下,突然和褚眠對上了視線。
他壓低屁股準備坐下的姿勢僵住,一雙眼睛在夜裏發着詭異的光,呆呆愣愣的好像是在問褚眠‘你有事嗎?’
怪不得他每天起床都發現自己嘴邊好像沾着貓毛,原來是這樣的。
褚眠嘆息一聲,裝作沒看到翻了個身轉過去,腦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枕頭邊往下沉了沉,大概是二狗躺下了。
有點好笑,褚眠在黑暗裏勾起嘴角,他身後的傷還有些疼,只能側着身子睡,沒一會兒耳朵邊拱過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房間裏的開着空調,溫度低了些,二狗尋着熱度找過來,下巴搭在褚眠纖細的脖頸上,從鼻子裏灑出來的呼吸打在他臉上,睡得很香。
褚眠臉有點紅,他沒和人這麽親近過,
貓也沒有。
這下他就更加不敢亂動了,維持着姿勢睡了一夜。第二天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落枕了。
“嘶。”褚眠動了動自己的發麻的胳膊,肩頸的骨頭咯嘣咯嘣的響,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早上五點多就起床去客廳吃飯了。
簡直是冷酷無情。
從房間裏出來時,秦唐正在坐在沙發上,胳膊搭着沙發扶手,手心裏握着根逗貓棒,極其敷衍的逗着秦二狗在玩,他的視線原本是在手機屏幕上的,聽到客房開門聲,回過頭來跟褚眠打了招呼:“醒了啊。”
“嗯。”褚眠揉揉腦袋,“哥今天不用上班嗎?”
“下午再去。”
“哦。”褚眠點點頭,難受的一只手揉着肩膀,頭頂炸起來兩根呆毛,有點搞笑也有點可愛。
“脖子怎麽了?”秦唐舉起手機來沒經人同意給褚眠拍了兩張照。褚眠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手從肩膀上松下來,舔舔嘴角:“沒事。”
夏日清晨的陽光撒着小孩兒身上,照片拍的很好看,秦唐偷偷保存起來,拍拍身邊的座位:‘過來,我看看。’
褚眠的後背很單薄,套着秦唐的衣服空蕩蕩的,手指摸上去的時候還能摸到皮下的肋骨,秦唐蹙着眉伸手給他揉着肩膀和脖頸,像極了操心孩子身體健康的家長:“怎麽這麽瘦?全都是骨頭。”
秦唐手法很好,從前去按摩的時候跟着師傅學過幾招,對付褚眠綽綽有餘,沒一會兒就把小孩兒按的軟了骨頭恨不得整個人全都靠在他身上。
褚眠眯着眼睛,正面是滿窗的陽光,他滿臉放松:“哥你真厲害,這都會。”
秦唐笑了一聲,大概是很不屑這種誇獎的:“這算什麽。”随便捏兩下褚眠就覺得他厲害了,還是真是容易滿足。
“等你什麽時候願意出門了,我帶你去射箭。”
即便是昨晚談過之後,秦唐好像也不會顧及在褚眠面前談起讓他出門的事情。
褚眠只是頓了一下,還是驚喜的附和:“哥還會射箭?”
“當然。”
秦唐會的東西又多又雜,按老話老說就是門門都會,但又門門都不精通,糊弄糊弄褚眠這樣的小孩兒還可以。
“哥以後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褚眠突然感嘆了句,他不知道秦唐的取向,只是真心實意的覺得秦唐這樣優秀,以後的戀人必定也會很出色,才能配上。
“是嗎?”秦唐不輕不淡的問了聲。
褚眠沒察覺出來哪裏不對,乖乖的‘嗯’了一聲,又轉過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秦唐問,“哥以後結婚會請我去嗎?”
秦唐曲指往他額頭上敲了一下:‘你想得倒是遠。’秦唐沒回答他褚眠也不生氣,捂着自己的額頭,嘀咕道:“哥你打人也太疼了。”
“就你事多。”
褚眠活動了下脖子:“哎?我落枕好像好了哎!”
秦唐把手收了回來,将秦二狗從地上拎起來抱着懷裏,揉揉它的貓頭,一舉一動都透露着矜貴:“那還不趕快謝謝我。”
褚眠不疑有他,嘴角上揚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細碎的劉海遮擋着燦若星海的眸子:“謝謝哥!”
他從來不會吝惜自己的謝意,況且他也的确欠秦唐很多聲謝謝,褚眠沒把秦唐随意的一句當成玩笑話,他眼睛裏的真摯。灼熱的仿佛可以把人燙傷。
秦唐輕咳了一聲,本來只是為了逗小孩兒想到最後不好意思的卻是自己。
他身子挺了挺在沙發背上靠好,見褚眠澄澈的眼睛還盯着自己,伸手往他臉上糊了一把,催促着讓人快去吃飯。
褚眠乖乖巧巧的應下來,笑起來時嘴角邊淺淺的像是有要長出梨渦,他起身從客廳奔向廚房去拿碗筷。
秦唐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舌尖頂了頂自己的口腔裏的柔軟,不自在的‘啧’了一聲。
怪怪的,
卻又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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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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