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經濟

一晃半年過去,又到開春時節,一個慘淡清冷的新年後,大殷的土地上終于又開始出現點點生機。早先随軍出征的齊王殷勳力挽狂瀾接了帥印,調遣西北大軍,北擊鞑虜三百裏,總算讓先前低迷的戰事有了一線起色。

京城之內,不安的情緒日漸散去,又恢複了往日的繁華,車水馬龍,南來北往,一派太平跡象。

鎮遠侯府也從巨大的悲傷中日漸走出,逝者長已矣,而生者終須守着這一份歲月。

經此一劫,昔日門庭若市的侯爵府,如今卻是門可羅雀,好不蕭條。姐姐燕出塵自冬天裏感了風寒,至今卧病在床,寡嫂整日黯然,至多照拂兒子起居,于是一應大小的事,盡數落到玲珑的肩上。幸好外有秦伯等一幹管事的忠心耿耿盡力奔走,內有秦嬷嬷并玲珑的乳母劉嬷嬷左右幫襯着,總算一切妥當。

這一日玲珑到了嫂嫂處,卻見夏氏正在逗着孩兒玩,一歲多的小孩子,哪裏曉得自己已失怙,正玩得開心,見了玲珑,笑嘻嘻地撲将過來。

“二妹妹這幾日總不過來,哥兒可巴巴地盼着呢。”冰绮勉強笑了,見小姑面容越發清瘦,可憐方才及笄,正值桃李之年,便要這般終日操勞,不覺心中慚愧,“這段時日,二妹妹真是受累了。”

“嫂嫂,自家人不說這些。”玲珑淡淡地笑了笑,“我今日來,便是為這事。妹妹管家數月,所幸未出什麽大漏,如今嫂嫂身子大好了,桓兒也很是乖巧,你是當家主母,玲珑此前僭越,實屬無奈,就請嫂嫂收回這擔子。”

說罷,玲珑拿出鑰匙和對牌,一并交到冰绮手中,又命人去取賬冊給嫂嫂過目。

“使不得,這萬萬使不得!”冰绮忙推辭道,“我前兒雖當了幾年家,可是二妹妹數月的功夫,已遠勝于我。這個家,放在你手中,才是正理。我知道,你是未出閣的姑娘,外面的事務不好出面,這樣吧,若有需要,只管差遣我便是。”

“這……”玲珑不語,卻不肯取回物件,“嫂嫂當家才是正理。”

“二妹妹這樣,莫不是要為難嫂嫂?桓兒那麽小,又沒了爹,怪可憐見的,我現在都每個方寸,若再擔待起那麽大一個家,可如何是好?”冰绮實在無心理會這府裏大小事情,見玲珑沉吟,于是一下發起急來,“我知道玲珑妹妹是個有心的,怎會眼看着我孤兒寡母受苦受累?”

“嫂嫂……”

“玲珑啊,你當真是不肯幫嫂嫂這一把?”

冰绮面露難色,玲珑卻只是低頭不語。她不是不想幫忙,只是自己一個姑娘家,終有出閣的一日,這名不正言不順的,難免讓人落了口實,便是好事也成了壞事。

“我說少夫人,二小姐,不如聽老奴說幾句。”一旁秦嬷嬷見二人推來讓去,忍不住插嘴道。

“嬷嬷但說無妨。”玲珑道,心想這嬷嬷最是忠心,想必是要勸嫂嫂這位正經主母收回權力。

“如今沒有侯爺罩着,想必城郊的兩個莊子,還有東大街那些個鋪面,不像以往般好經營,這府裏又諸事繁雜,若靠夫人一力,恐實在難以支撐。”秦嬷嬷小心道來,“不如夫人和小姐把家裏事情分門別類的錯開了管,大家也都好快活些,若是有大事,便一起商量了再行,也免得出了纰漏。”

姑嫂二人聽了都點頭稱是。秦嬷嬷又道,“外面的經濟往來,恐怕只能請夫人娘家老爺和舅少爺多多費心,不如這一項就由夫人掌了?”

玲珑思及哥哥生前與自己最是親厚,桓兒如今更是這府裏唯一的希望,寡嫂要教養幼子實屬不易,自己還是應該多出點力,于是開口道,“若是嫂嫂看得起,上下活計安排,日常吃穿用度,就由玲珑來對付吧。以後我拿對牌,嫂子管鑰匙,賬上的銀子,兩邊看着也清楚,不知嫂子意下如何?”

玲珑這樣說,實際上等于把那些紛亂糟心的事全攬了,卻将庫房和財路賬目這些侯府的根基交回到嫂子手裏。冰绮明白小姑之良苦用心,不由得滿含感激地望向她,卻見她神情淡淡如常。

兩下商定,又細細将半年來的收入支出賬目對了一遍,看府中雖不如以往,這賬面上倒也不是捉襟見肘,畢竟爵祿,田産,鋪面,按例而入,只要不鋪張靡費,維持生計不在話下。于是一起拟了些開源節流的法子,預備來日啓用。

姑嫂二人查完帳,又拿來下人的花名冊,查點一遍,去繁就簡,明确職責。夏氏見玲珑行事利落,條理明晰,暗自贊許不已,于是微笑道,“咱們玲珑可真是個玲珑人,不知日後哪個有福的讨了去。”

“嫂嫂淨只會打趣人。”玲珑淡淡地說,也不似一般閨秀那樣露出羞赧之色。

“放心吧,嫂嫂自會替你尋一個好婆家。”冰绮笑道,猛然發現,自己竟許久不似這般開懷。

“嫂嫂還是先想想怎麽教好桓兒,別光顧說這些有的沒的。”玲珑終于忍不住堵了她一句,引得屋裏丫鬟嬷嬷偷偷笑個不停。

“桓兒有那麽一個英明神武的姑姑在,又何須擔憂前程?”冰绮含笑望着她,心裏暗暗想,這等好人才,自然不能便宜了外人,隐隐便有了點主意。

“哼……我看姐姐去了。”玲珑作賭氣狀,起身告辭朝外面走去。

出了院門,眼底不禁有些酸澀起來。這般嬉笑怒罵,不過是苦中作樂,相互排解。

擡起頭,但見碧空如洗,依稀有飛鳥的身影掠過,那無數次令她神往的天空,依舊寬廣,只是今時今日,再回不去曾經那般輕松自如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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