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方之平拿着他爹的親筆信走出房門的時候,腦子裏還暈暈乎乎的,這是‘穿越福利’,還是終于出現的‘男主光環’?

他爹跟江南的大儒早年有幾分交情,如今還寫信讓人家看顧一下自己,方之平覺得這驚喜來得有些猝不及防,整個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不過雖然有這樣的好事,方之平也沒昏了頭,去江南還得等一段時間,畢竟他爹的四十整壽馬上就要到了,除此之外,他要準備的東西還多着呢,這一去怕是一兩年之內都不會回來,京城這邊必須要安頓好,自己要帶的人和行李也馬虎不得。

瞧着兒子恍恍惚惚的走出門,方道如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嚴肅道:“這孩子,還是不夠成熟。”瞧瞧,還得好好磨練才成。

宋氏不言語,這人對兒子一向是都是這樣,面上不留情,心裏卻軟着呢,這會兒在心裏指不定怎麽得意呢。

方道如以為宋氏是怪他這個事兒說晚了,解釋道:“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來的,你也知道,我平素又不愛讀書,哪知道久不聯系的古人成了大儒,再說江南離京城又這麽遠。”

“侯爺說的是。”宋氏語氣平緩的回道。

方道如雖然已經習慣了妻子現在這副跟他不親近的腔調,但還是覺得挫敗,早年他們也曾恩愛過,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兩人就離了心,現在哪還有夫妻相處的樣子。

“之平去江南,怕是好幾年才能回來,你若是覺得沒事兒做,不如就把長壽抱過來。”妻子同長子和長媳之間的關系還得再親近些才好,畢竟将來他百年後,妻子還是得跟着長子過,就她這個性子,若是沒人幫襯,老封君的日子都過不快活。

長壽是方之銘的第三個兒子,跟長生兩個人是唯二的嫡出,今年才兩歲,小家夥是早産兒,生下來的時候剛剛五斤,哭聲跟小貓叫一樣,又嬌又弱,小崔氏照看他可是廢了不少的心力,不過現在身體已經養的很好了,雖然不比正常的孩子,但已經不常生病了。

宋氏吃夠了孩子被抱走的苦,次子沒出生的那幾年,她恨不得一天三回的往老祖宗院裏跑,可到了孩子還是跟她不親,再說長生之前已經讓老祖宗養着了,她若是再把長壽搶去,小崔氏還怎麽活。

“不用,長壽讓小崔氏養着就挺好。”宋氏板着臉拒絕道,出的這叫什麽主意!

見宋氏是真心實意拒絕,方道如便沒往下勸,他總不能逼着妻子養孩子,不然兩人的關系怕是要更僵了,方道如思忖着換了個話題。

“慧姐兒的親事兒兩家商量的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定親?”老夫老妻坐下來,除了兒女的事兒,方道如還真不知道有什麽好聊的。

宋氏臉更僵了,這事兒都是老祖宗和小崔氏在辦,她上哪去知道事情辦的怎麽樣了,壓着怒氣道:“妾身也不知道。”

方道如後知後覺自己說錯話了,不自在的握緊了手中的折扇,一時想不起要說什麽來,四周靜得讓人惱火,半響才道:“那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吧。”

宋氏毫不拖泥帶水的起身,聲音生硬:“恭送侯爺。”

方道如看也不看,快步離開。

“夫人這是何苦呢!”趙嬷嬷輕聲勸道,“老話說‘少年夫妻老來伴’,侯爺既然有心,您又何苦犟着!”再說除了大少爺被抱走這事兒,侯爺也沒做過什麽對不去夫人的事兒,雖然姨娘和通房沒少過,但大戶人家哪家不是這樣,侯爺又沒有寵妾滅妻。

“嬷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只不過,只不過我這心裏實在是過不了這個檻兒。” 宋氏低聲道,長子被抱走的時候,她日日難眠,對方卻在姨娘那裏,次子出生以後,庶子、庶女一個個的開始外蹦,等到她青春不在,正房也就留不住人家了,現在老了,折騰不動了,再來跟她當‘老來伴’,憑什麽!

宋氏心裏既是怨又是不甘,總歸是沒辦法待丈夫如同往昔一般,反正孩子們都大了,誰離了誰都一樣能活。

趙嬷嬷安撫的拍了拍宋氏的後背,“老奴知道您心裏委屈,可誰家的日子不都是這麽過來的。”

“嬷嬷別再勸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宋氏近乎強硬的說道。

宋氏很多時候性子都是軟的,不然定安侯府早就鬧騰起來了,哪還有現在的安生日子過,不過軟和人強硬起來才讓人沒轍,趙嬷嬷不敢往下勸,只得喃喃道::“您自己想清楚就好。”

***

定安侯府在京城雖然已經沒落,算不得一流的家族,但祖上的餘蔭還在,勳貴之間一層層的關系網又總能把這個不大不小的圈子全部連到一起,所以方道如四十整壽這一天府裏還是很熱鬧的。

單是前院就擺了十幾桌,方道如帶着四個兒子在院子裏招呼,當然方之青和方之業在衆人眼裏只是順帶的,并不受重視,大家關注的還是兩位嫡子,長子有爵位繼承,是定安侯府板上釘釘的接班人,次子則是十七歲的舉人,在勳貴裏面算的上是頭一份。

“方兄,真是家有麒麟兒啊!”靖毅伯拱手道,兩個嫡子都争氣,不但兄弟之間不會相争,還能互有助益,這在他們這樣的家庭絕對是難得了。

勳貴之所以迅速沒落,與家族內鬥或多或少都有點關系,昔年這些家族都是跟着開國皇帝打過天下的,就是皇子皇孫也得拉攏,現在不過三代便後繼無力了,像定安侯府這樣混到在朝堂上連說話的地方都沒有的家族也比比皆是,長子和次子相争,嫡子和庶子相争,勳貴裏都不怎麽講規矩,那些曾經打過天下的老祖宗們當年就不怎麽講規矩,從根子上就不對,子孫也沒有下大力氣去扭轉家風的,一代代下來,自然也就是慢慢開始沒落。

方道如心裏得意,面上卻謙虛道:“崔兄說笑了,他們還有的歷練呢。”

“方兄,這是故意眼饞我們吧!”旁邊的留侯薛忠淼捏着胡子忿忿道,方道如這老小子向來好命,小時候有個精明的娘護着,不管是世子之位,還是定安侯這個爵位,拿下的那叫一個輕松自然,屁大的紛争都沒有,娶妻娶的是清貴人家的女兒,性子軟,會教育孩子,既讓府裏清淨不說,也不會苛待庶出的孩子,這到了下一代,方道如就更好命了,多少年了,他們勳貴裏頭也就出了這麽一個少年舉人,還讓這小子給攤上了。

薛忠淼越想越覺得老天不公,一樣的侯爺,人家是掉進福窩裏,要什麽有什麽,他就得靠自己,沒人管、沒人問、沒人幫!

瞧着方道如板正的臉,薛忠淼悶哼了一聲,這麽一張催債臉,怎麽就沒把好運氣吓到他這邊來。

“薛兄想多了。”方道如一板一眼的回道,一點面子都不給對方留。

方之銘趕緊打岔,“伯父這邊請,座位都給你備下了。”他爹可真是‘真性情’,人家好歹也是侯爺,哪有把話說臉上的!

薛忠淼笑道:“還是你小子有眼力勁,是個有出息的。”不像某人,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方道如面色不變,兒子出息就是他老子出息,總比一慫慫一窩的強!

這兩人幾十年了,都互看對方不順眼,大家夥早就習慣了,要是哪天和風細雨的講話,那才吓人呢,見留侯離場了,剩下的人接着吹捧,誇贊的對象也從方之銘和方之平兩個人,辦成了方之平自己。

都是四五十歲留着胡須的中老年人,基本上都是做爺爺的人了,誇起小輩來那叫一個順溜,浮誇中不失真實,慈愛中不失平滑,誇的方之平都有點臉紅,有種被當成小孩子哄的感覺,好在他已經過了被人誇走的穩當便要繞着院子走一圈的年齡。

方道如狀若不經意的瞧了幾眼次子,呵,這小子,臉皮還得再練,不過在年輕人裏頭到底是性子成熟的。

老爹的生日宴,方之平也把李昊然請過來了,畢竟做生意最不能缺的就是人脈,多認識幾個人總不會有壞處,別哪天大水沖了龍王廟就成。

不過過往同窗裏頭,被方之平私人邀請的只有李昊然一個,其餘的不是專心讀書,無需認識鄖貴子弟,就是像魏楚這樣的,屬于另一個圈子,來參加他爹的生日宴,雙方都不自在,何苦來哉。

當然宋氏的娘家,除了宋老太爺和老夫人以外,其餘的正經主子都來了,這也是定安侯府到場的唯一清流。

酒過半巡,方之平已經脫離開中老年人群,跟小夥伴們坐到一塊,李昊然做了幾年的生意,這口才也練出來了,跟周圍人都能說上幾句,倒是宋高傑一直在喝悶酒,要不是他哥宋高志在旁邊管着,肯定早就喝醉了。

“少喝幾杯,先吃點菜墊墊。”方之平不無關心的道。

“沒事兒,我早膳吃的多了,胃裏有底呢!”宋高傑端着小酒盅道,在家他爹娘管着緊,每天除了讀書還是讀書,若不是姑父生辰,他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來呢!

方之平見狀陪他飲了幾杯,古代的酒都是采用自然發酵法,度數不高,一般也就是十幾度,基本上是很難醉人的,當然喝多了一樣不行。

宋高傑自從參加鄉試回來以後,便沒有再去國子監上課,而是在家學習,由他爹爹和外公親自教導,二對一的輔導,自然效果更好,只是時間太過緊張了,管教的也太嚴,他以前在國子監松散慣了,如今很難适應。

礙于大哥在旁邊,宋高傑也不好跟表弟訴苦,只能不停的碰杯喝酒。

倒是宋高志看不過眼,照他弟弟這麽灌下去,半個時辰以內準保把他自己和二表弟都給灌醉了,兩個人若是大庭廣衆之下撒起酒瘋來,那還了得!

“這麽喝酒也挺沒趣的,不如咱們玩飛花令怎麽樣?”宋高志提議道。

坐在這一桌上的基本上都是跟定安侯府比較親近的年輕人,除了宋氏兩兄弟和李昊然以外,還有崔家的三位少爺,慧姐兒的未婚夫,還有跟方之銘玩的不錯的幾個故交,除了方之平本人、宋氏兩兄弟和李昊然以外,都沒有功名在身,讀過書、也識字,但飛花令這東西就玩不轉了。

都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挺知道要面的,在家的時候又都是寶貝疙瘩,別人提出來自己不會的東西玩,這感覺就不好了,不是覺得對方看不起他,就是怪別人沒眼力勁兒,總歸是惱羞成怒。

“玩那個有什麽意思,男子漢大丈夫,喝酒就喝個痛快,有本事比酒量啊!”

“對啊,是男人就比酒量!”

“別娘們唧唧的!”

“能不能痛快點!”

宋高志被同桌的幾個人怼到不行,氣的臉都紅了,他不就是提議玩個飛花令嘛,不想玩就不玩,至于鬧成這樣!

方之平趕緊打圓場,“拼酒和飛花令以後再玩,今兒咱們來個新鮮的。”

李昊然接話:“什麽新鮮的,說出來聽聽?”

“今兒是我爹的壽辰,咱們就比說吉祥話,說完一圈之後,推舉說的最好的人喝一杯,我先來一個俗套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昊然緊跟着:“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宋高傑:“福祿歡喜,長生無極。”

宋高志領情:“德如膏雨都潤澤,壽比松柏是長春。”

主人家都圓場了,剩下的人也就不好意思鬧了,說吉祥話誰不會啊,雖算不上有趣,但放在這卻既應景,又出不了岔子。

不過這說吉祥話也能看出文化水平來,比如宋高志能說出對聯來,後面慧姐兒的未婚夫就成了‘吉祥如意’,不過好壞是大家評的,文采最甚的宋高志愣是一次都沒能選上‘最佳’,反倒是方之平喝了四回酒,算是在座的人裏最多的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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