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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多少?”方之平輕聲問道,年三十出來借錢, 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王川自己也不知道多少銀子才夠用, 他本來是沒打算借錢, 奪門而出以後,又不知道能去哪兒,家家戶戶都吃團圓飯呢, 他去哪兒都不合适,如果不是因為前幾天方之平年貨太多拿不了, 他剛好幫忙送過來, 知道了方之平住哪兒,他今晚怕是要在田野裏過了。

一路走過來, 王川心裏的火氣雖然沒壓下去, 但腦子清醒了不少,只要一日他想走仕途, 名聲就不能壞了, 所以爹娘提的請求,他只能滿足, 只不過絕對不能把他的學費拿出來。

王川咬咬牙, “五十兩銀子可以嗎?”

他只給自己攢下了三十兩的學費, 算上書費、住宿費、飯費、學費,在求真書院也就能撐兩個月,剩下的銀子他本想慢慢籌, 每個月官府給的, 加上他自己抄書掙得, 差不多能把學費攢夠,實在不行就問家裏要點,沒道理他名下收來的租子交給爹娘之後,自己便一分都用不得了。

問方之平借五十兩銀子,也是擔心自己過兩個月後學費攢不夠,家裏大哥要去郡城看病,爹娘現在都逼他交出自己的學費了,以後怕是也不會給他銀子。

方之平點頭,“你什麽時候要?”

五十兩銀子對方之平來說并不多,對方又不是那種品性惡劣的人,年三十出來借,怕是真遇到難處了。

王川不曾想對方居然這麽幹脆的就答應了,吞吞口水道:“過幾天,我給你寫個欠條。”

“行,你哪天需要就哪天來這兒找我。”方之平道,“方便說一下為什麽借錢嗎,我能不能幫上忙?”

既然過幾天才需要錢,那肯定就不是家裏人得了急病,也不是惹上了官司,方之平納悶,除了這兩點以外,一個普通百姓家裏怎麽突然需要五十兩銀子。

王川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說出來,左右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而方之平也不是出去說閑話的那種人。

“我爹娘想帶我哥去郡城看病,需要銀子,但家裏的錢不夠,知道我一直給自己攢着學費呢,所以讓我把學費拿出來,給我哥看病用。”

王川的聲音有些低沉,為了讓他拿銀子,家裏爹、娘、大哥、大嫂,有一個算一個,輪番勸,說他大哥的身體不能拖了,都結婚三年了,還沒有個孩子,現在不治,以後可能就治不好,那就是讓他大哥斷了根,而他,拖幾年一樣可以去上學,到時候可以全家人一起供他上學。

牽扯到家務事兒,方之平也不好深問,只能關心道:“你大哥早産體弱,的确比普通人更容易染病,有病的話就趕緊治,別耽誤了。”

王川心裏憋悶,這會兒也不嫌丢人了,說道:“什麽病啊,他根本就沒染病,還是體弱的毛病,拿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借口,要去郡城看病。”

方之平抿了一口酒水,這信息量有點大,體弱就好好養着呗,放寬心、少思慮,再多吃點好的,比吃什麽藥都強,而且他也見過王繼幾次,對方看上去雖然有幾分文弱,但身體也沒差到需要拿弟弟的學費去郡城看病的程度。

“伯父、伯母怎麽說?”方之平問道,王父王母的态度才是關鍵點,不然王繼雖然是王川的哥哥,但也沒有拿弟弟學費給自己治病的道理,傳出去肯定讓衆人覺得王繼自私,但若是王父王母同意,那輿論頂多會說這夫妻倆偏心,但天下偏心的父母多了,根本算不了什麽。

王川的表情更冷了,眼睛裏淚光閃爍,“當然是向着大哥了。”、

端起酒杯來,王川一飲而盡,“我哪點不如大哥了,小時候大哥上學,地裏的活兒我去幫忙,等我上學的時候,還是得抽時間去地裏忙活,現在家裏的銀錢五分之三都是我掙來的,你說,我爹和我娘怎麽就看不見呢!”

他整天忙的跟條狗一樣,他哥呢,每天除了讀書以外,就是說幾句好話,一點的活兒的都沒幹過,現在都得靠爹娘養着,将來還有可能讓他養着,而且一養就是一家。

酒不醉人人自醉,王川酒還沒喝多少呢,就借着酒勁兒開始抱怨,“我又不欠他的,他早産的時候還沒有我呢,他在考場上暈倒跟我就更是沒有關系了,幹嘛每次都像我欠了他的一樣,臉拉的比驢都長,一見面就是讨債的。”他沒說出口的是,大哥、大嫂若是真有孩子了,怕是他辛苦攢的銀子都得被爹娘摳到孫子、孫女上去,總歸王繼放個屁都是香的,而他就是撿回來的。

“人心幹嘛要偏着長,你說我爹、我娘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怎麽就不能為我想想呢!”

王川一邊喝酒一邊訴苦,等一壇子酒下去,午夜都到了,這才被下人扶着去休息,方之平全程都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麽,想勸也找不到機會勸。

相比王繼,方之平覺得他哥方之銘真的是太好了,起碼不會想法設法的壞了他的前程,最多就是給他甩甩臉子,不理他而已。

他爹、他娘就更是可愛了,整天不是怕他冷着,就是怕他餓着,還惦記着他的錢夠花不夠花。

其實方之平覺得王繼在求真書院馬上要考試的節骨眼上來這麽一出,不像是為了自己去郡城看病,好料理身體,生個孩子,不至于斷了後。更像是故意攪合王川的這次的備考,讓他去不了求真學院,即便是功課學好了,也只能跟他哥一樣,面朝黃土,在鄉下待一輩子。

方之平沒把自己的這個猜測說出來,畢竟太過殘忍了,不過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王川以後真的要小心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看不順眼了,而是處心積慮的想要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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