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姑娘真是伶牙俐齒

“你來。”唐白将抓到的野雞扔給小顧,拔毛殺雞這些,她可不敢。

小顧坐在山腳溪流邊的石頭上,正認命的拔雞毛。

他曾經抗議過,他不需要這麽辛苦去改善夥食,某人眼淚汪汪:“可是我想吃肉。”

雞肉烤熟,香氣四溢。

唐白喜滋滋的咬掉一大塊,将一只雞腿遞給小顧:“快些吃吧。別客氣。”

小顧暗想,她才是真的不客氣。

吃飽喝足,整裝上路。

如今他二人已經沒什麽行李,在農人家裏弄了幾套舊衣服,唐白毫不廢話的換上,倒是讓他暗暗稱奇。

這個女子,他永遠看不透,總是那麽新鮮。

你看見她穿着男裝一路躲躲藏藏,機靈敏捷吧,她馬上要換女裝,露出一副嬌氣大小姐的做派。

待你适應了她的嬌生慣養,養尊處優之後,她又能面不改色,對前來侵犯的土匪們殺氣騰騰,受了傷一聲不吭。

好,你說她是個彪悍的女人吧,偏又對自己的容貌,衣裳格外愛惜,自恃美貌不肯吃苦,還撒嬌要他背要他抱。

你說她不能吃苦吧,遇到泥流失了侍女,她又能一力承擔起照顧他的責任,風餐露宿,任勞任怨,卻仍舊笑意盈盈,一路啰嗦的話都沒有。

似乎這一切的苦楚,本該她經歷,她也完全能應付,雲淡風輕,月朗星明。

除了阿竹出事,和自己輕薄冒犯,她失過兩次态。

除此之外,無論怎麽失勢,她也再無失态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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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身強體壯的緣故,傷口好的很快,待到了濟寧之後,小顧已經可以下車自己走了。

再有一日,就能到德州了。

“我們把牛賣了吧。”唐白提議:“吃頓飽飯,不日就可到了。”

牽着頭牛去許家也是怪異。

一旁有人聽見,立即過來詢價,唐白對對方開價二兩銀子,委實不願意。

街頭已經有轎子擡過來,領頭的穿着打扮像個管家模樣,一路道:“讓讓,讓一讓……”直直朝牛車沖過來。

唐白還未反應過來,那管家已經定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您沒看見轎子嗎?沖撞了你可擔不起!”

“的确沒有。”唐白見管家說話還算和氣,壓低聲音應答一聲,只是卻理直氣壯。

管家本是好涵養,此刻對這人的理直氣壯卻頗為光火:“那現在看見了,快讓開!”

說完狠狠踢了那破舊的牛車一腳,牛卻受了驚,使勁想要掙脫後脊背上的桎梏。

唐白拉了兩下沒拉住,正要叫小顧幫忙,回頭一看卻不見人影,不由得生氣,使勁抱着牛頭,也不嫌髒,也不嫌煩:“不要怕,不要怕,我會護着你的。”

這頭牛跟他們從泰安來到濟寧,一路吃了多少苦,即便要賣,唐白也想賣個好人家,更遑論被這陌生人驚吓。

“還不讓開!”管家推一把唐白,被唐白閃身躲開,盛怒之間,不想再壓低聲音說話,清脆的女聲響起,如黃莺般亮嗓:“路又不是你家的?你們就不能讓讓?”

周圍的人這才發覺眼前幾乎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原來竟是個有着天籁嗓音的女子,一時驚訝,先前出二兩銀子的中年大叔笑了:“你這牛二兩最多,若是姑娘肯一起去我家的話,我能出到二十兩。”他以為不過是附近住的農家女兒,家裏生計不行,來集市上賣牛的。

“我出三十兩……”一旁有人附議。

管家見沒人理他,反倒是都去向着這丫頭去了,氣得回過身拔出随行侍衛的刀,亮在唐白眼前:“牽着你的牛車快滾!”

唐白本身并不想惹事,見集市因為她熱鬧起來,反而來了興致,裝作聽不見管家說什麽:“我可不賣,牛我都有點舍不得呢。”

管家終于忍不住出手,過來想把看起來瘦小的唐白拎開,唐白縮着脖子笑眯眯的大喊:“仗勢欺人啦,你們認識這誰家的轎子呀,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快幫我報官……”

管家怒不可遏,轎子旁邊的侍衛傳了一句話:“主子說行了,趕路要緊。”

管家一聽,渾身豎起的汗毛又乖順的倒下去,示意轎夫們改道繞到一邊。

轎子本來停在後方,與牛車擦肩而過時,轎窗突然掀開,一豎着金冠的男子探出頭來,看到唐白,沖她和藹的笑笑:“姑娘真是伶牙俐齒。”

“不及大人寬闊胸懷!”唐白忙拱手示意,誠懇的說上這麽一句。

金冠男子心情大好,笑笑得放下轎窗前去。

小顧不知道何時回來,站在唐白身後,對那金冠男子,閃過一絲莫名的熟悉感。

他聽到那人只出二兩銀子買牛時,心裏驀地有了一種被羞辱的感覺。

二兩銀子,唐白何曾會放在眼裏?如今卻因為這一點錢,在大街上與人争論。

她不該是這樣市斤下作的生活方式。

想到蘇一說的“令在人在,令失人亡”的使命,小顧突然之間,沒那麽多顧忌了。

唐白一個女人,都能活得恣意潇灑,他為何要戰戰兢兢,前怕狼後怕虎的。

将令牌拿去當鋪當了,小縣的掌櫃,雖然識字,只怕也不知道督密院三個字意味着什麽,驗來驗去見是真的,爽快了付了二百兩銀子。

小顧揣着有可能是用命換來的銀子,給唐白買了兩身衣裳,一些胭脂水粉,又給自己買了一套新的行裝,打扮成侍衛模樣。

“換上吧。”轎子走後,唐白還是按照原計劃在賣牛車,想換些銀子吃頓飽飯,這幾日饑一頓飽一頓的,她臉色都不好了,剛賣了五兩銀子呢,小顧不知道何時又回來了。

看見新衣裳,唐白欣喜若狂:“你哪來的銀子?”

“私房錢。”小顧不想解釋:“本來不願意拿出來的,只是總不好這樣去找你舅舅,若是那些下人狗眼看人低,免不了多一番波折。”

這是正理。

德州許家,是山東府大戶,他的二舅舅在翰林院任編修,是二甲第一名進士。外祖父,封大學士,之前在宮裏教幾位小皇子讀書,五年前爹爹從西北調任至揚州,外祖父請辭告老還鄉,據說中間頗有牽扯。不然,揚州這個百官紅眼的肥缺,也不會落入迂腐古板的爹爹手中。

如今二舅舅帶着家人在京城上任,家中只餘大舅一家。

大舅此人,不似外祖父一身風骨,也不似二舅滿腹才學,反而因為屢考不中,變得斤斤計較,膚淺市儈,她自小就不大喜歡他。

若非外祖坐鎮,只怕許家門風,早就破落。

思及此,唐白竟然有些不想去外祖家了。

她努力讓自己忘卻悲恸,盡量不去想阿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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