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我們想吃你的馬
又想回來,看了一眼唐白。
唐白沒有說話。
阿竹遞給顧少鈞,他接了很自然的吃起來。
像之前一樣。
“蘇一呢。”阿竹終于忍不住問。
“他腿斷了,被人接回京城了。”顧少鈞回來。
“小顧……額,顧世子。”阿竹糾正稱呼:“你為什麽跟着我們?”
“……”顧少鈞沒有回答。
唐白忍不住沒好聲氣:“這裏是上京的路,人家要回家,還不讓人家走嗎?說什麽跟,真難聽!”
“……”顧少鈞還是沒有接話。
唐白說了氣話,覺得自己太別扭,不吭聲了。
顧少鈞也不說話,沉默的使勁吃饅頭。
他不知道說些什麽。
蘇一與他在德州停留多日,侯府的人終于找過來。
他必須回京了。
他去許家,想要跟唐白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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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許家的人說,唐白訛了他們老爺一千七百兩銀子,跑了。
這個女人,膽大妄為!
蘇一腿還不能行,只能坐在馬車上慢慢走。
經過廊坊的時候,他看見了唐白。
那時候,他真的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看她遇見災民,棄車逃命。
看她可憐老弱,扔下饅頭。
看她饑餓難耐,上樹抓蛇。
看她佯裝不敵,誘她出來。
他忍不住棄了蘇一和侯府的随從,跟了上來。
她還是那樣古靈精怪恣意潇灑,似乎家裏的事情并沒有讓她失了分寸,亂了章法。
她一路北上,雲淡風輕。
可是,他知道她是強自鎮定。
唐家出事,爹娘身死,她怎麽能不急,怎麽能不慌。
可是這一路那麽長,那麽遠,那麽險,她若是不努力先将爹娘和唐家的事情放在腦後,一味魂不附體,只怕能不能活着到京城都是問題。
她只能打起精神,先将家中的事情暫且擱置,把安然上京作為頭等要務,十二分的警惕起來。
唐白撇頭和阿竹說話,不小心看了他一眼。發覺他也在看她,深幽的眸子裏,她看見一抹哀傷,一點悲涼。
還有,即便是落魄邋遢,也掩飾不住的與其他男人不同的,器宇軒昂。
有了顧少鈞的加入,行路就要方便許多。
她二人上馬,顧少鈞很自然的牽過缰繩。
唐白沒有拒絕。
她二人吃飯,顧少鈞很自然得去買去打水。
唐白沒有吭聲。
她二人遇到災民,顧少鈞很自然的擋在前面。
唐白沒有說話。
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像來時一樣,像她們一路作伴,從未分開過一樣。
可是,他們三個人都知道,還有三天的路程,等上了京城,有了名醫診治,顧少鈞想起一切,他們就是陌路人。
一個侯府世子,一個家道中落父母雙亡的落魄小姐。
絕無可能!
這是宿命。
唐白驀地想起茶樹下的那個吻。
可他說他不喜歡她。
是不是,那一刻,早有預見。
有緣無份。
孽緣!
她不是無理取鬧不分是非之人,他也不是。
等上了京,查明真相再說罷。
兒女情長,不是此時該想的事情。
唐白發覺,她有些躊躇和彷徨。
恍惚間刀劍聲響起,不知道何時,他已經與來犯的人,乒乒乓乓打起來了。
阿竹下去幫忙,留她一個人,騎坐在馬上,看着人群中,他一身葛布玄衣,擊退一波又一波,沖着這匹馬咽口水的災民。
阿竹身在馬下,護着馬,護着她。
兩個人形成了一內一外兩個圈子。
阿竹近,顧少鈞遠。
有人瞅了空檔,揚起木棍,從後面兜頭朝顧少鈞的腦袋打去。
“小顧小心!”唐白忍不住失聲大叫,她發覺自己渾身緊張的難以自持,似乎那木棍要打在她的頭上一般,心都揪了起來。
原以為波瀾不驚的,只不過是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內裏波濤翻滾,她不敢去覺察。
小顧聽見她的叫喊,轉過身來,避開那一擊,将偷襲之人一腳踢開。
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小顧和阿竹兩個人打得越來越累。
這些災民都是可憐人,不能痛下殺手,只能擊退。
可是擊退了他們還會再爬起來,再湧上來,再攻擊。
如此,惡性循環。
唐白坐在高處,她看見更遠處,有小孩子瘦骨嶙峋,餓得體力不支,倒在地上,一旁滿臉黑灰的婦女,悲恸嚎哭。
她看見,在包圍圈的更外面,有一個衣衫褴褛的大爺,哆哆嗦嗦的捧着半個生地瓜,遞給已經餓得眼睛都睜不開的老伴兒。
她看見,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拉住一群經過的穿着好些的,紅光滿面的當地人,指着懷裏看起來兩三歲的孩子,焦急的說些什麽。那孩子頭上插着草。
插草表示待賣。
不知道是能賣三十文,還是五十文。如今,也不過是一兩個饅頭的錢。
唐白心裏很酸,酸脹酸脹的。
小顧回頭沖她喊:“你先走。他們要的是馬!”
唐白一狠心,唰一下甩鞭子抽馬屁股,馬撩開蹄子往外跑。
只是,下一秒,不知道是誰,揮着刀蹲下身,朝着馬腿一砍,馬就往前一跪,悲鳴着摔倒了。
唐白一驚,滾落下馬,小顧已經飛身撲過來,接住了她。
那馬左前蹄被砍一個很深的口子,汩汩往外流着鮮血,它知道兇多吉少,試圖站起來,卻沒有用。
有災民尋着血腥味過來,将她三人圍在中間,眼裏發出貪婪和殺戮之光。
唐白抱着馬頭。小顧和阿竹握着武器,警惕地将她護在身後。
不知道又是誰,趁亂砍在馬的後腿上。試圖起身的馬又跌摔下去。
“娘,是不是有馬肉吃了?”一個稚氣的,臉上瘦的只剩一雙大眼睛的孩子吮着手指頭,口水順着指頭流下。
抱着孩子的婦人突然給唐白跪下:“姑娘,你行行好。我兩個兒子,已經餓死了一個了……”她哀痛哭着:“再不吃點兒東西,這孩子也該餓死了呀……”
唐白心裏更酸,那馬已經沒力氣哀鳴了,只一雙眼睛無力的閉着,感受唐白雙手的柔軟和溫暖。
“姑娘……我媳婦也快餓死了,她還懷着孩子呢……就只剩一口氣了……”一個男人跪下來。
這是一個僵持的局面。唐白不放馬,即便是馬不能行走,小顧和阿竹,他們也打不過。
可若是要她們能不費吹灰之力的逃出這群災民的包圍圈,帶着一匹腿受傷的馬,也基本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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